前面就是工棚,负责警戒的人也看向自己这边,而贺有桓还在身后跟着。
是可忍孰不可忍,言汀加快速度小跑着跑去工棚,生平第一次跑得如此之快。
跑进去关上门,言汀马上从木头房的缝隙中看过去,幸好,那男人没再跟上来。
不远处的公安军微微惊讶地看着贺有桓,他刚才亲眼看到新来的这位场长跟在一个女劳改犯身后。
贺场长是……是想对女犯人耍流、氓?又或者,贺场长和刚才那个女犯人认识?
心里乱七八糟胡思乱想着,那负责警戒的公安军表面平静地和贺有桓敬了个礼。
贺有桓回敬了礼,走上前和他聊着。
躲在工棚里的言汀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看着手里的红薯粉,顿时没了胃口,她怕贺有桓知道自己在工棚里被欺负的事,那样会让她在前夫面前丢面子。
“辛苦你们了,再坚持坚持,半个月之后给你们铺板做大通铺。”贺有桓承诺。
“不辛苦,应该的!”那几个公安军憨厚的笑着,心里都开始念着日子等着睡木床。
比起铺着稻草睡在地上,睡木板都是享福了。
贺有桓最后再看了几眼工棚的方向,抬脚离开。
贺有桓往宿舍里走去,
这里是一个月前开始开荒的,到处都很破旧,干部们住的房间也不过如此,也是用木板和木头支撑搭建的房屋。
贺有桓住的木屋比其他人好一点,是两间的,一间里面放着简易的木床,另一间可以用来工作和做饭。
这条件,对比他在上家单位的宿舍,差很多。
贺有桓进了屋,就看见天晴正带着双胞胎踢毽子玩,准确来说是双胞胎抢着递毽子,天晴踢。这俩双胞胎,就是天晴身边忠实的跟班。
贺有桓去拿暖水瓶里的热水,泡茶喝。
天晴玩得高兴,双胞胎争先恐后地抢着给天晴递毽子。
这三孩子昨天被武大队长带到贺有桓那,比起完全不认识贺有桓这个亲爹的双胞胎,天晴却是慢慢认出了贺有桓这个表姐夫。
所以贺有桓昨天让他们仨待在这里,天晴一点也不见外地把这当了自己的家。
往常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生活太安静无聊,如今屋子里都是孩子们的笑声,贺有桓从一开始的享受,渐渐变得烦恼。别人家的孩子也这么吵闹吗?贺有桓揉揉额头。
玩了一会儿,天晴和言小铜还兴致勃勃,言小铁却没了劲,仰头发呆地看着房梁,他玩累了,就地躺下。
打量着懒得动弹的言小铁,贺有桓突然笑了笑,这懒样儿,像是言汀亲生的。
天晴打小就调皮不好管教,这一点贺有桓是知道的。可贺有桓没想到的是,女儿言小铜的性格完全随了天晴这个小阿姨。
“啊啊啊啊啊!”言小铜兴高采烈地叫着,“毽子扔到木头上了!”
那鸡毛毽子被天晴不小心扔到了房梁上。
“叔叔!帮我捡毽子。”言小铜扑通一声跑到贺有桓面前,跪坐在地上,玩嗨了。
坐着喝茶的贺有桓看着这张和自己很是相像的脸,觉得有些别扭,自己笑起来也是这么傻里傻气吗?
“你应该叫我爸爸。”贺有桓开口。
言小铜不信他,“叔叔,帮我拿毽子!”
“叫爸爸我就帮你。”
“那我不要你帮了。”言小铜冷哼一声跑开。
“姐姐,用棍子戳它,”躺在地上发呆的言小铁突然大声叫着,“外面有竹竿!”
好嘞,言小铜提提裤子,和天晴跑出去拿竹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用依靠提要求的大人。
孩子们兴致冲冲地拿起竹竿冲进来,想把扔上房梁的毽子戳下来。
“贺处,农场的大卡车都被调走水利工程那边,咱们要拖车的事得等一等,”小孙敲门进来,“武大队长说会尽快给安排的。”
他们那辆报废的车得用大卡车拖回来。
“这里是农场,以后不用叫我贺处。”
“诶,贺处———贺场长,还有一件事,知青们陆陆续续都来了。”小孙催促贺有桓去准备知青代表大会。
作为领导,贺有桓应该早点去等着人进场。
贺有桓去拿会议纪要本,俩人一出门,仨孩子也不管房梁上的毽子了,带着双胞胎跑出去玩。
他们身后,贺有桓花钱请的保姆跟在后面。
“大姐姐,她是谁?”言小铜指了指身后跟着的保姆。
“嗯…应该是你爸花钱请人照顾咱们的。”
“我爸是谁?”
“就刚刚让你喊爸爸的。”
“让我喊爸爸的就是爸爸吗?”言小铜就像十万个为什么。
出生就没有爹,言小铜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突然多出来一个老爹。
“有爸爸不好,没爸爸才好~”言小铜严肃地说着心得体会。
没爸爸的时候没人管他们,可好玩了。有爸爸了,烦着呢。
“可是有爸爸能吃肉,”一直是小跟班的言小铁插话道,“还能喝牛奶。”
言小铁人生中第一次喝牛奶就是在今天早上,当保姆给他倒了一杯牛奶说是爸爸买的,言小铁就不排斥突然多出来的亲爹了。
“牛奶不好喝。”言小铜苦着一张小脸直摇头。
今天早上的牛奶,她都趁贺有桓不注意偷偷倒进了弟弟杯子里。
“但是爸爸给的饼干好吃,”言小铜实事求是,肯定有个亲爸的好处,“爸爸买的肉也好吃,辣椒炒肉可香了。”
天晴听到这馋得不行,“那今天晚上咱们还吃肉。”
“那我爸爸还有钱买肉吗?”言小铜从来没看见有人能一天吃两顿肉的,他们生产大队也没有人这么奢侈。
“我爸爸会穷死吗?”言小铁附和。
“你爸爸工资高,不会穷死,”天晴坚信自己的判断,“以前在村里听生产大队长说,调到我们这里搞建设的领导比大城市的领导工资要高几级呢。”
“高几级能,能,能多吃几顿肉,”言小铜不懂装懂,“爸爸不会穷死,那我们还吃肉。”
几个小孩吵吵闹闹地走着,突然,听到车子的轰鸣声。
他们朝大路边看去,一辆崭新的敞篷的吉普车缓缓驶来。
车上,开车的李知青握着方向盘爱不释手。
有人拦住他好奇心大发,“小李,这是哪里搞来的车?你哪来的钱?”
“哎哟,我哪里有钱搞这个,”李知青在车上不下来,摸着车子像摸着亲爹亲妈,“这是咱们场里给的购车款,嘿嘿,让我买来给场长用的。”
贺场长之前那辆吉普被特_务搞破坏报废了,昨晚副场长他们就商量给贺场长配个车,贺场长每天忙得到处转,走路多耽误功夫啊,有辆车就不一样了,方便办事。
其实,这个主意最开始还是李知青出的,为了巴结领导。
眼睛贼亮的李知青看见那几个孩子,笑嘻嘻地讨好他们,“你们也在啊,叔叔开车带你们逛一圈怎么样?”
“知青大哥哥,我会开车,让我开。”天晴眼馋地看着方向盘。
于是,十几分钟后,车子顺利开到伐木队山脚下,天晴得意地摁了摁喇叭,双胞胎趴在敞篷吉普车门上,兴奋得哇哇大叫。
车子停下的一瞬间,李知青摸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脑袋,还好,没出车祸,这小屁孩竟然真的会开车。
仨孩子不从打开的车门下去,调皮捣蛋地从车身各个角落滑下去。
“……”李知青看着都愁,替贺场长愁,养着这三个倒霉孩子,命真苦。
从车身滑下来,双胞胎立马手牵着手想上山去找妈妈却被山脚下负责警戒的公安军拦下。
“兄弟,这是贺场长的孩子。”李知青让他们行个方便。
那人看了一眼这个喜欢巴结领导的知青同志,不让人乱走,“昨天晚上开会时贺场长还强调了这个事,要严抓犯人的改造问题,积极搞生产工作,不能被任何人任何事给阻拦。”
那人说着又看了一眼和贺场长有着七八分像的小女娃,“想看犯人也可以,等他们休息时间再说。”
李知青撇撇嘴,回去车上等着。
言汀干完活已经是下午四点多,言汀这一小队顺利完成任务,不过还有五个小队没完成任务还在山上忙活着。
看她大汗淋漓地和同伴运着一辆辆平板车下山来,言小铜激动地大声喊着,
“妈妈,加油!妈妈,加油!”
人群里的老大姐谭超看了一眼吉普车上的仨孩子和李知青,看着言小铜那张和贺场长很是相像的脸,心里都在犯嘀咕。
干完活,言汀跑去找双胞胎,那负责警戒的小伙子紧盯着,待看到言汀言行举止都正常,小伙子才稍微离开了点距离让他们亲人相聚。
“你们现在住哪?”言汀把双胞胎抱过来左看看右看看,还行,孩子衣服穿得多,暖和。
“和叔叔住。”言小铜抱着妈妈的腿往上爬,调皮得很。
“你应该叫爸爸才对。”天晴再次纠正。
“叔叔,就是叔叔。”言小铜觉得和天晴小姨争执很好玩儿,故意这么说。
“天晴,他们父女相认,那男人有没有说什么?”言汀漫不经心地问,好似很不在意,但其实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知道贺有桓对自己独自生下孩子是什么反应。
天晴仔细回想昨天相认的情景,“姐夫没说什么,他好厉害,把双胞胎一手拎着一个就这么下山了。”
“一手拎一个?他以为拎袋子呢。”言汀皱眉。
“啊,我想起来了,姐夫问我双胞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天晴笑,“我说双胞胎名字是我起的。”
生了孩子后言汀担心自己养不活这俩孩子,于是想让别人给孩子起个贱名。
当时十岁的天晴指着双胞胎,用着新学的成语,“破铜烂铁。”
于是,双胞胎的名字就定了,一个叫言小铜,一个叫言小铁。
“那他听了什么反应?”言汀又问。
“姐夫也没什么反应啊,他只是说让我多读书。”天晴觉得姐夫在夸她。
言汀摇头,那老男人是在嫌弃孩子的名字不好,在讽刺天晴呢。
这时又是一阵寒风吹来,言汀冷得抖了抖。
天晴摸摸大姐姐的手,天冷,天晴担心大姐姐感冒。
言汀坐在地上背靠吉普的车胎,在那听着天晴汇报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双胞胎也在那像争宠似的说个不停。
听着听着累极了的言汀靠在车轮子上打了个盹,
不到一分钟就睡过去的言汀很快又被单车的铃声给吵醒,睁开眼,贺有桓骑在单车上摁着铃看着她。
下午和知青们开完代表大会,又马上去和一些当地村民商量土地的事儿。
一些要紧的事情干完,贺有桓看几个孩子不在家就来找了。
贺有桓还在那很有节奏地摁车铃铛,被吵醒的言汀面无表情地瞪他。
言汀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靠着轮胎,干了一天活的她整个人灰扑扑的也脏兮兮的,脸蛋上还有几抹泥印子。
平日里干净得不行的女同志此时此刻蜷缩在轮胎边上,像个过冬就往车底钻的小流浪猫。
也是最漂亮的那只流浪猫。
贺有桓心里胀胀的,很满足。
前妻真的好漂亮好乖啊,被吵醒了生气也只是瞪着他,不会骂他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