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那小女娃的一瞬间,贺有桓眼中的惊讶无法掩饰。
这个孩子是言汀的、自己和言汀结过婚、这个孩子又长得和自己有七八分像…………所以……
贺有桓垂放在裤边上的右手死死摩挲着那点布料,眼神放在那小女孩身上怎么也移不开。
小女娃言小铜正做贼心虚地四处看,她的眼神从贺有桓一行人身上飘过,然后乐呵呵地捡起一把被放在地上的锯子。
又探头探脑地四处看看,觉得没人注意自己,言小铜摇头晃脑地拿着锯子锯空气,乐呵呵的。
锯了一会子空气,言小铜眼珠子转呐转,异想天开地去锯石头。
哼哧哼哧地劳动着,言小铜在这玩得不亦乐乎,比那些劳改犯还要勤劳。
这小女娃挺调皮捣蛋的,贺有桓眼中浮现笑意,整个人身上的气质也变得随和了些,让旁边那些大气不敢喘的一行人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背对着他们的言汀一边砍树一边气息不稳地教训着人,“天晴,你太顽皮了,这么远的路,你就这么带着小铜小铁过来找我,出事了怎么办?”
天晴家是言汀家邻居兼远房亲戚,出了五服的亲戚。
半年前言汀被抓走要劳改两年,就把龙凤双胞胎托付给天晴的爸妈照顾。
没想到今天天晴竟然带着俩双胞胎跑了过来找她,而且理由是“找言汀姐姐玩。”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言汀用力一砍那大树,差点被震飞出去。
在一旁帮她一起砍树的天晴精神抖擞,“反正比我在家好玩,言汀姐姐,你们这些犯人怎么这么蠢,为什么不跑啊?我要是你我就跑,这里地方这么大,你跑了人家也抓不着你。”
天晴一个大孩子,想事情简单。
“我就劳改两年,跑了躲哪?”言汀懒得出奇,做事都一根筋,让她跑她都觉得麻烦,“待会儿让武大队长安排送你们回家,这里不是好待的。”
至于为什么不是好待的,言汀微微皱眉,轻声道:“这里除了我这种打架斗殴的,还有一些抢劫害人的重刑犯,你待会儿就带着小铜小铁走,别惹事。”
言汀对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态度,唯一让她头疼的就是天晴的性格,在血缘关系上,天晴是言汀的远房小表妹,是龙凤胎言小铜言小铁的远方小阿姨。
幸运的是,天晴一家子都是老好人,平时对双胞胎都挺在乎的。
不幸的是,言小铜的性格完全随了天晴这小阿姨。说得好听一点,手痒痒,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手贱,看见什么东西就要上手去摸去碰。
“大姐姐,这里有很多坏人的话,那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天晴担心这漂亮的表姐,言汀姐姐唇红齿白,那脸蛋儿打小就是他们那里最漂亮的,如今来了这里,被坏人欺负可怎么办。
“劳改完我就回家,你不用担心我,这里虽然有一些穷凶恶极的犯人,但是也有人管着,”言汀道,“这里的管教干部们都是从各个省调来的,还有一些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红军,有他们在,劳改农场能够保证我的安全。”
一千多名干部和他们的家人从各个地方来到这,还有上千的知青都在这建设,这里很安全,没啥可怕的。
但这份安全感是对于言汀而言,当涉及到这几个孩子,言汀无法不担心。
儿子言小铁啃着干巴巴的红薯瘫坐在一边干净的小树墩上,嘴里‘哼哼唧唧’地念着,日子过得好不快活,这孩子的懒是最像言汀的。
女儿言小铜一会儿拔草一会儿去拿锯子割木头,一会儿又佯装要去割弟弟的脑袋玩,吓得言汀抢走她手里的锯子。这孩子的调皮胆大,完全随了天晴这个远房小阿姨。
“你在这干什么!”右前方的小队长一声大喝,斥责着走了过来。
来到言汀面前,小队长一通骂,“咱们小队四十二人,就属你偷懒耍滑最会投机取巧!你自己看看时间,一天都快过去了,你才干了多少活!非得我拿鞭子抽你是不是!”
小队长训个不停,言汀站直了身体不吭声,冷眼看着脚下的泥土。
在小孩面前被呵斥,言汀整颗心都往下沉,脸面全无。
调皮捣蛋的言小铜被吓蒙了,蹲在地上被天晴小姨抱着默默抹眼泪。
一直是透明人在那专心啃红薯的言小铁气势汹汹地凑了过来,小眉头一皱,仰着头瞪着眼,小胸膛明显地起伏着。
小队长也不看这几个孩子,而是指着几个偷懒耍滑的犯人,“都给我蹲马步,现在!”
“小陈!”武大队长赶紧跑了过去打断,“小陈呐,孩子在这呢,孩子那是祖国的未来祖国的希望,你别吓着他们了。”
小陈队长觉得意外,武大队长以前可没这么好说话,今天大善人上身了?
武大队长拍他脑袋,“别傻愣着了,新场长今天过来了,你们几个伐木队好好表现。”
新场长?小陈探头去看,果然看到被众位干部们簇拥着的一个黑衣黑裤打着灰白补丁的男人。
言汀旁边的三个女犯人在那议论纷纷,“那边站着的就是新场长?”
“怎么看上去那么严肃。”
“看着比之前那个张场长好,之前那个张场长看我们时眼神都色眯眯的。”
…………
三人小声讨论,言汀一直低着头,没心思看什么新场长,她只知道自己在孩子面前丢了脸,整个人都很恍惚。
“磨磨蹭蹭地干什么!蹲马步!”小陈队长更想在新场长面前表现自己对犯人管教得好,所以大声呵斥着。
“小陈,”武大队长拍了他一下,“你糊涂啊,现在赶生产进度是最重要的,惩罚什么的以后再说,你要搞清楚主次。”
“啊?”
“啊什么,这都是刚才新场长和我说的,”武大队长瞪这小子,“行了,让她们几个继续干活。”
言汀感激地抬起头,她都不敢想如果真让她在孩子们面前被罚蹲马步,那该多伤脸面。
可当她的眼神落在那位新场长的面容上,言汀所有的感激都化作了一片虚无,脸色惨白。
新场长,竟然,竟然是贺有桓,她的前夫。
如果说刚才是在孩子面前丢脸面,那么现在在这个前夫面前,言汀是自尊全无。她的眼神虚空地放在贺有桓身上,移不开。
贺有桓冷漠的眼神在她面前扫过,没多留一秒。
多看了那几个小孩子几眼,贺有桓抬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