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医再次被召到晚春殿,距离他上一次离开,才不足一个时辰,这一次来请他的是个沉稳性子的人。
但林太医的心跳的厉害,已经跟谁来请他无关了,只要陛下在晚春殿,他的心就会永远悬着,即使是离开晚春殿,他的心一时也不能放回肚子里。
林太医只盼着这一次,陛下没有要到动用短剑的地步。
嘉云将行以南逼得太过,在宫侍出去之后,行以南竟然径直栽倒了下去。
嘉云担心将人活活气死了,还试探过他的鼻息,人还活着,嘉云松了一口气,暮雪让忍冬去请了太医过来。
林太医到的时候,嘉云已经恢复了那副冷血无情的模样,她冷冷道:“气性倒挺大的,居然能活生生气昏过去。”
人是活生生气昏过去的?
看来陛下就算是不想要这位侍君今天死,在不久的将来,这位侍君也是要死的,本就发了高热,身上又都是伤,陛下还能将人逼到这种地步。
林太医暗自摇了摇头,他放下药箱,上前替行以南诊脉,他的眼睛亮了亮,嘉云冷声问:“死了?”
林太医依稀记得上一次陛下也是这么问的,他答:“陛下,人没死。”
嘉云弯了弯方才试探行以南鼻息的那只手,示意林太医继续说。
林太医道:“侍君出了一场虚汗,高热已经退了。”
嘉云轻嗤一声:“他否极泰来了?”
她费尽心力地想要让这个人碎掉,却意外让他好了起来,嘉云心中怎能不气闷。
林太医又跪下了,“臣没有这样的意思。”
陛下能不能不要曲解他的意思,上一次是,这一次也是。
嘉云并不打算为难这个倒霉太医,她抬手道:“下去吧。”
“臣告退。”
林太医到殿外的时候,外头忽然响起一声惊雷,林太医步子一顿,今年的春雨,终于要来了。
请他过来的忍冬手里拿着两把伞,一把递给了他,一把自己拿着,忍冬垂着眉眼道:“我送太医回太医院。”
林太医点了点头,两人刚刚出了晚春殿,雨就开始下了,宫灯被罩在雨里,雾蒙蒙的,看得不是很清楚。
在这样的雨中,林太医问忍冬:“晚春殿之前来请我的那个宫女,叫什么名字?”
托她的福,他现在也快要健步如飞了!
忍冬的步子一顿,南枝跟陛下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多半已经被陛下杀了,她久在深宫,见惯了这宫内的吃人不吐骨头,可也没想到有一日,会落到她身边人的身上。
她甚至不能知道南枝的埋骨之地,多半是被人扔进了乱葬岗里。
忍冬忍着泣音道:“南枝。”
她想了想,又道:“南枝说,她的名字是梅花的意思。”
就算是多一个人记得南枝也是好的。
送完太医回来,雨仍然在下,只是比先前小了许多,灯笼浸了水,忽明忽暗,忍冬紧紧握着,一个人慢慢走在宫道上。
前面忽然出现个人,撑着大红的伞,伞微微往后倾,露出来底下一张惨白的人脸。
居然是南枝。
忍冬僵硬着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影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过来,忍冬还是第一次遇见鬼,她将手里的灯笼直愣愣地戳出去,以为南枝变作的鬼会怕火。
但南枝的手径直越过忍冬提着的灯笼,落到了她的肩膀上,忍冬忍住没叫,南枝钻进她的伞中,巧笑倩兮:“是我啊,姐姐。”
她可是特意赶回来的,忍冬怎么就不认识她了。
白天南枝已经跟着陶意回去了,但忽然想到她还没有同忍冬道别,她向陶意求了恩典,趁着宫门没有下钥之前回到了宫中。
她去晚春殿,暮雪告诉她,忍冬去送林太医了,于是她就出来找忍冬,忍冬难道不想她?
说来有趣,和南枝一样的人大多面热心冷,都是无情无欲的怪物,但忍冬不一样,她是面冷心热,热到南枝很想靠近她。
要是她不来同忍冬解释的话,忍冬肯定会以为她被嘉云杀了,其实陛下是个好人,从不乱杀人的。
“那、那……”忍冬颤着声问,“那些人,都是谁杀的?”
不光是在晚春殿,还有未央宫,长乐宫,前前后后有二十多人被杀,如果不是嘉云下的令,谁还敢在宫中下令杀人,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自然是陛下下令,暮雪和苍山动手啊。”
南枝撇了撇嘴,她向来没有敌手,却一直被苍山和暮雪两兄妹压得死死的,她都从杀手榜上跌下去了!
……
暮雪看着眼前的人皱了皱眉,她问苍山:“又是想往宫外递消息的?”
苍山手中的匕首还在往下滴血,“是。”
“谁养的这些人?”
宫内的大大小小的宫殿,都被这些人蚕食了,上至天子的长乐宫,下至无人问津的冷宫,都有这些人的足迹。
苍山拿着匕首在手肘处抹过,他将刀收到腰间:“不清楚,陛下还没下旨彻查。”
“是,陛下是想看看,什么时候能将这些人杀尽。”
还有一件事,嘉云刚刚登基,她需要一些人帮她镇住现下的场面,只要是见了血,那些隐在暗处的人,总会收敛几分。
嘉云此举就像是时时刻刻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令彻查,至少会让他们忌惮。
苍山命人将尸体拖下去处置了,他往殿内瞥了一眼,问暮雪:“陛下不在?”
暮雪起了兴致,她道:“陛下去晚春殿了。”
……
行以南喝着药,这药仍然是林太医的退热方子,虽然行以南的高热已经退了下去,但林太医担心他的病情反复,这几日都得继续喝药。
他的这碗药,跟嘉云昨日灌给他的那碗,是一样的。
昨日嘉云喂他的时候,他嫌弃苦,不肯继续喝了,嘉云没办法,才只能捏着他的脸,硬生生灌下去。
可到了今日,行以南就面不改色地喝尽了,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归根究底,他大概是对自己不满?
嘉云怀揣着这样的念头,靠近了行以南,行以南正将手里的碗递给回影,听见动静,他抬头看了过去,本就惨白的脸几乎白到透明,他的手指一颤,碗摔到地上,碎了,闹出很大的动静。
回影跪了下来,行以南顾不得拖着叮叮当当的链子,他将被子掀开,竟然也是要跪下来。
他是真的害怕了,他的背绷紧了,担心嘉云又干出来昨天晚上的事情。
他终于明白,嘉云想干什么都可以,她可以用链子将他锁起来,也可以拽着这条链子,将他拉到人前。
嘉云不管不顾,挑着眉,在一旁看着他一寸一寸地碎掉,行以南有些恍惚。
嘉云的手轻轻落到行以南的背上,感受到手底下的人在一瞬间绷紧,又在一瞬间逼迫着自己松开。
嘉云扯着行以南的链子问:“行以南,你开始害怕了吗?”
她不叫他侍君,也不叫他驸马,更加没有称呼他为行郎,她叫他行以南,自他出世以来,就跟着他的名字。
行以南,开始害怕了吗?
嘉云微微用了些力气,行以南就颤着肩膀往里缩了缩,他茫然地看着嘉云,喃喃道:“嘉云,你到底想要什么?”
一般这样的折辱,都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嘉云如此逼迫他,行以南以为,在他身上,一定有嘉云想要的东西。
他愿意奉送给嘉云,此后无论他是生,还是死,他只希望,嘉云能够收手,他不要再经历前一晚那样的惊慌,犹如从悬崖坠下,下落的每一分,他都可以格外清晰地感受到。
嘉云挺直了腰,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行以南:“我要你彻底臣服于我,顺从于我。”
他跟嘉云,本来就是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从前嘉云做公主时,他是她的驸马,只能仰望她,到了如今,还是如此。
行以南已经臣服了,这天下万民,无不要臣服于嘉云,因为她是陛下,是这天地间,最尊贵,最至高无上的存在。
但嘉云要的不是这个。
行以南只觉得灵魂都震颤起来,嘉云想要的,是行以南的灵魂都在她面前俯首。
行以南一寸一寸地碎掉还不够,还要按照嘉云的心意重新捏出来一个新的行以南为止。
行以南抿着唇道:“不可能。”
嘉云嗤笑一声,她往前,行以南就往后,这副样子分明是怕极了,居然还能说出来不可能这样的话。
嘉云没了耐心,直接拽住了行以南的胳膊,让他不能再往后退半分,她道:“总会一天有可能的。”
行以南跟嘉云置气,他偏过头:“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躲避着嘉云的目光,不敢看她,害怕她的目光会直接将他击碎,原来嘉云如此让人胆寒,身上的杀气,纵使是燕骞,也不能与之相较。
嘉云被行以南如此挑衅,居然也不生气,底下的人还在颤栗,只要他仍旧怕她,嘉云心里就觉得雀跃。
至于行以南非要嘴硬,那就任他去吧。
接下里的几日,嘉云一直都宿在晚春殿,行以南已经不需要回影提醒,就会主动洗好了。
嘉云得了趣味,是日日都要同行以南欢好的。
行以南并不识趣,但疼也会咬紧牙忍着,实在是忍不住了,才会有一两声闷哼出来。
嘉云大多时候都会哄他,会摸摸被他咬的鲜血淋漓的唇,在欺身吻上去,和着血腥气的吻,却让嘉云更加痛快。
大家都以为只是如此了,陛下会继续宠幸侍君,而行以南就这样得过且过地和嘉云过下去。
嘉云不再逼他,像是极有耐心地等着他养好,行以南不安、惶恐,这些一直在他心内悬着,不着边际,与他不死不休,终于有一日,行以南的这些情绪落了下来。
这日上朝,新升上来的礼部尚书按照以往皇帝继位的流程催促嘉云:“陛下即位多日,后宫却只有一位侍君,这无论如何,都不符合常理。”
不敢出声的百官:不是,他想干什么?
嘉云问:“你以为如何?”
“臣以为,陛下应该多立几位侍君,皇后的人选,陛下也可以定下来了。”
依旧不敢出声的百官:他到底在说什么,没看见高位上的皇帝以前是长公主,就算是按照流程,也应该适可而止啊。
嘉云思虑之后道:“尚书大人说的有理,那便为朕添几位侍君吧。”
百官恍然大悟:啊,原来礼部尚书是陛下找来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搓搓手,宝们还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