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夏已过,转眼入秋,清晨的风带着几分凉意。
姜苏晚想到独自在远山寺的姜苏云心里有些放心不下,起了个大早准备去远山寺。
一出屋子发觉天气凉了几分,呜咽的风吹得她肌肤寒凉,她折回屋子,唤道:“芳玉,找件厚点的衣服出来。”
“姑娘的厚衣服都在谢宅,姑娘想穿哪件,我去拿。”芳玉道。
姜苏晚:“我记得有件织锦海棠的,就那件吧。”
芳玉前脚出了谢宅,后脚被姜苏晚喊住。
“今日你不用同我去远山寺了,将留在谢宅的东西收拾一下,全都带回姜府吧。”姜苏晚吩咐道。
芳玉无有不应。
姜苏晚由林嬷嬷陪着出了府,上马车的时候被江秀河喊住。
“这么早小妹是要去哪?”
“去看看姐姐。”姜苏晚一看到他就想到还没找到他藏着的妻子的事,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路途遥远,小妹早去早回,天黑了下山的路不好走,小妹别待太晚。”江秀河心中一紧,又快速的调整好情绪,温和的笑着关切道。
姜苏晚应了一声,直接入了马车。
从姜府到远山寺确实很远,姜苏晚到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姜秀云在学琴,姜苏晚先吃了几口斋饭,又去远山寺上了柱香,随意的在寺庙里逛着。
昨日林管家跟她说没在远山寺找到人,附近的几处寺庙也都没有。
整个苏州城的寺庙几乎快找遍了,都没有找到,姜苏晚有些头疼。
这江秀河把人藏得还真严实。
姜苏晚不由想,若是一直找不到该怎么办,直接告诉姐姐这一切,她会不会信她……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悄然而过,浑厚的钟声响起,昭示着各学堂散课。
姜苏晚收回思绪,朝着学堂走去。
“你这孩子,不是说了让你不要乱跑!”一道妇人的声音忽然在姜苏晚耳边响起。
姜苏晚一下子看过去,目光所及,一个打扮浓艳,与寺庙格格不入的妇人正追着一个孩子跑。
孩子约有一个大人的一半高,约莫六七岁的样子,按时间推算,江秀河的孩子在这一年差不多就是这么大。
姜苏晚的心神登时紧了起来,暗暗的看着这对母子。
李杏儿在禅房安生待了两日,忽然起了心思想看看江秀河找的那个女子长什么模样。
虽然江秀河叮嘱过她,但她心想左右那个女子有眼疾看不到她,她远远的瞧上一眼就回禅房。
李杏儿拉着江余年等在学堂外面,目光探向学琴的一众女子。
姜苏云气质出尘,眼睛又蒙着白绸条,几乎一眼就能认出来。
李杏儿原以为江秀河找的是个有钱但无盐的女子,见到姜苏云的那一刹那登时眯起了眼。
她不由庆幸江秀河只能有年年这一个孩子,不然他这个德行准得丢下她们母子俩。
见完了人,满足了好奇心后她便想着赶紧赶回禅房。
回去的时候,李杏儿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在盯着她,她回头去看,又什么都没看到。
见李杏儿走后,姜苏晚唤了立刻找了个府卫暗中跟着她。
她有种直觉,这对母子或许就是她一直要找的人。
俩姐妹见面后说了会儿话,姜秀云便催促姜苏晚下山,怕天黑了姜苏晚看不清路。
姜苏晚心里盘算着那对母女的事,也没多留,叮嘱春红寸步不离的照顾好姜苏云,随后同姜秀云告别后下了山。
姜苏晚下山后立马意识到林管家派的人中有人被江秀河收买了。
是以这么多天都没有查出人来。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等江秀河去找那对母子,她好抓个现行。
与此同时,回了禅房的李杏儿越想心越沉,指挥着年年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绑在了信鸽的腿上,然后放飞。
江秀河从铺子里刚回姜府,就见到了信鸽,他警惕往四周张望了一眼,见没有人后,快速的取下了信。
打开信的第一眼,江秀河两眼一黑。
信纸上的字歪歪扭扭,但犹如一根针刺入江秀河的心,让他灵魂跟着一颤。
上面写着:“我好像被人盯上了。”
江秀河两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这个毒妇,说了让她待在禅房别让外跑,还是非要做蠢事。
一想到他这些年付出的努力就要付之东流他就难受的喘不上气来。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要想想别的法子。
想一个即便被拆穿了也不会被轻易赶出姜府的法子。
……
谢礼从边关动身后,日夜兼程,赶了两日的路终于回了谢宅。
天气转凉,他身上穿的还是单薄的夏衫,但他此刻却浑然不觉得冷。
一颗心被紧张侵占,多日不见,也不知她想开了没有。
谢礼抱着一个木匣子,里面是一块质地莹亮纯净的黄玉,能打磨成任何想要的首饰。
上一世他也送过她一块,她欢喜的不得了。
进入谢宅后,谢礼抱着匣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
他让青木先退下,自己敲了两下卧房的门。
卧房内安安静静,没有传出一丝声音。
谢礼眸子微蹙,加重力道抬手又敲了两下。
竹木门内外都没有上锁,这一敲,门自己就开了。
谢礼顺势看向卧房,心口骤然一滞。
卧房内空空荡荡,屋子里的一应物件,除了床榻和桌凳什么都没有了。
原本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美人榻,是姜苏晚添置的,现在也不见了。
她的所有东西连同她的人都不在了。
这一瞬间,谢礼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木匣子从谢礼怀中掉落,砰的一声砸在地上,里面的黄玉滚落在地,像是被人遗弃了般。
谢礼的心在这一刻仿佛同屋子一样,一同空了起来。
他在空荡荡的卧室里待了许久,久到天色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谢礼弯腰,动作僵硬的将滚落在地的黄玉捡了起来,用袖子一点点的擦拭干净。
随后将黄玉握在手里,尖锐的棱角压入掌心,丝丝缕缕的疼意仿佛灌入了血液。
“青木,去姜府。”
奔波了这几日,因为疲累他嗓子本就喑哑,此刻更是沙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几个字。
姜府。
姜苏晚沐浴后,穿着一身粉荷色寝衣半躺在从谢宅搬回来的美人榻上。
她单手撑着侧边脸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葡萄,思索着江秀河的事。
她忽然记起了上一世死后她魂魄飘回姜府看到的江秀河妻子的模样,她的容貌同今日她在寺庙见到的那个妇人重合。
她就是江秀河藏匿起来的妻子!
姜苏晚心想要不干脆让人将江秀河和他的妻子抓到姜苏云眼前,将所有的一切都直白的告诉姜苏云。
好做个干脆的了断。
左右能滴血验亲,也不怕江秀河不认。
至于姐姐,她注定会受伤,区别不过是长痛还是短痛,等这事过去,她亲自寻一个干净的男子陪她。
姜苏晚心里盘算好了,只等明天带人去远山寺。
她吃完最后一颗葡萄,洗漱过后躺到了榻上,准备早些歇息,养精蓄锐。
正要熄灭蜡烛的时候,林嬷嬷忽然进了屋。
“姑娘,姑爷来找您了,可要去见一见?”
“他从边关回来了?”姜苏晚坐起身子来问道。
“嗯。”林嬷嬷道:“瞧着风尘仆仆的,好像是一回来就来找您了。”
姜苏晚心想这次不能让他再跑掉了,必须得让他在和离书上签字才是。
之前那封写好的和离书被谢礼带走后,她还没来得及准备一封新的。
她略一思索,道:“林嬷嬷,你先将他带去前厅,我一会儿过去。”
院子里,谢礼正静静的等着,听到姜苏晚屋门打开的声音时,他抬眸看了过去。
见到是林嬷嬷后,眼神里的神情瞬间落了下去。
“姑娘让我带姑爷去前厅,姑爷随我走吧。”
谢礼长眸一抬,“前厅?”
只有对待外男或者不熟悉的人才会在前厅,林嬷嬷也疑惑自家姑娘这个做法。
但既然姑娘这么吩咐,必然有她的道理,林嬷嬷没解释,只道:“姑爷先去,我们姑娘一会儿就来。”
谢礼眉心微蹙,心里的烦闷化为了实质。
林嬷嬷让人给谢礼上了茶,同他一起在前厅等着,心里琢磨着自家姑娘这是想干什么。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姜苏晚徐步迈入了前厅。
入目是端坐着的谢礼,去了一趟边关,他身上的儒雅之气少了许多,眉宇间多了几分凌厉。
他手边的茶仍是满的,一口没喝。
谢礼的目光也定在了姜苏晚身上。
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是未出阁女子的样式,穿着一身绿白色攒枝裙,衬得她肌肤白皙,分外娇俏。
谢礼一向聪明,她请他到前厅,又挽了个这样的发髻,都在说明一件事。
她铁了心的要和离。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胸腔流逝,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蔓延了谢礼全身,比他当初伤了腿时还要令他烦闷。
“这是我从边关带回来的黄玉,我记得你喜欢这个……”他赶在姜苏晚说话前开口道,试图挽回什么。
姜苏晚扫了黄玉一眼,也记起前世谢礼曾送过她一块。
当时她高兴的立刻找人将黄玉打磨成了簪子,日日带在头上。
比起黄玉来,其实她更喜欢颜色明亮的红玉。
之所以喜欢那块黄玉,是因为那是谢礼送给她的。
他送她的东西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是以每一件她都分外珍稀。
眼下,她只看了黄玉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谢大人博学多才,见多识广,应当知道人是会变的,这是我之前喜欢的东西,现在我不喜欢了。”
姜苏晚的话意有所指,谢礼不是蠢笨之人,话外音自然听的明白。
她说的不是黄玉,而是他。
谢礼一向高傲,不管遇到多艰难的事,都没有求过任何人。
但此刻他张了张口,声音干涩道:
“从前是我忽视了你,日后我……”
姜苏晚毫不犹豫的打断他,“不必了,感情之事不能勉强。”
她将刚写好的和离书递给谢礼,“谢大人做事一向干脆果决,还请不要让妾身为难。”
和离书上的墨迹未干,像是匆匆忙忙写好的。
谢礼这一刻终于意识到,姜苏晚不是在闹脾气,她是真的迫不及待的要同他和离。
他沉默片刻,眼眸沉郁了几分,接过和离书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多谢大人成全。”姜苏晚从谢礼手中接过签了字的和离书,冷了一晚上的脸终于挂起笑。
那抹明艳的笑晃入谢礼的眼,像是艳丽玫瑰,漂亮又刺人。
谢礼挪开目光,沉着脸离开了姜府。
他既挽留了,她还是要和离,那便随她。
他也不是非要强留一个已经不喜欢他的人在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的谢大人:不要我就算了
以后的谢大人:求前妻再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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