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昏的巷子隐匿了谢礼的神情,姜苏晚只能隐隐看出他的面容轮廓,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姜苏晚与他一起生活过十几年,对他的细微神情了如指掌。
无需刻意揣度,姜苏晚便知他眼下心情不虞。
须臾间,男人已至她身前,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清冷的眸光微暗。
“夫人,”他又唤了一声,视线探向向辰华,“这位公子是?”
瞬间的功夫,他的情绪又隐匿了起来,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光风霁月。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姜苏晚心中坦然,正要开口向他介绍向辰华。
向辰华率先开了口,他蹭的一下大跨步走到谢礼身前,激动道:“谢、谢礼,你是、你是谢小将军!”
谢礼抬眸看向兴奋雀跃的向辰华,淡声开口:“阁下认得我?”
向辰华点点头,想做自我介绍,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姜苏晚轻声一笑,替他道:“他是守南关城的向老将军之子,向辰华,自小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
谢礼看着贴心给向辰华解围的姜苏晚,暗夜中指骨轻攥。
她身上披着男子外衫,看起来与这位男子十分熟稔。
两人站在一起,谢礼脑海中蹦出两个词。
年纪相仿,朝气蓬勃,仿佛一对璧人。
“多谢向小将军送我夫人回家,天色已晚,恕不远送,改日必定好好答谢阁下。”谢礼淡声道,面容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眼底仿佛积蓄了些许墨色。
姜苏晚听到这话楞了一下,前世他借用了向家的兵力,他应当是十分看重向家的,怎的态度如此平淡,眼下他不应该顺势同向辰华攀谈吗。
向辰华同样了愣住了,喜悦冲淡了几分。
不知道是惊讶还是不死心,他看看谢礼又看看姜苏晚,问道:“您的夫人是……?”
谢礼抬手握住了姜苏晚的手。
他手心寒凉,姜苏晚不受控制的看了一眼被他握住的手。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握她的手。
姜苏晚心跳快了一瞬,犹豫要不要抽走,但看着面前的向辰华,到底是忍住了。
虽然她已下定决心要和离,但眼下也不好不顾及他的面子。
向辰华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顿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磕巴道:“我、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事,就先走了。”
姜苏晚目送向辰华离开,耳边忽然传来谢礼低沉的声音。
“衣服不还给他吗?”
姜苏晚这才意识到她身上还披着向辰华的外袍。
“日后还会再见,先不还了。”
姜苏晚想着等洗过后再还给向辰华,却不料她话落,谢礼松开了她的手。
“走吧,回家。”他沉声道。
姜苏晚看着谢礼的背影,微微蹙眉,他脊背挺直,辨不出什么情绪,但她能察觉到,他在生气。
与他一同生活的那些年,她鲜少见他生气。
不管是什么事情他都能游刃有余的处理好,情绪一向不显山露水,冷冷清清的样子,仿佛是个无感的圣人,不管别人做什么都影响不到他。
只是今夜他态度格外反常……
不过姜苏晚喝了酒,又刚刚遇险,此刻也没心思管谢礼是什么情绪。
巷子里已没了谢礼的身影,姜苏晚浑不在意,她揉了揉太阳穴,踩着青石板路上,朝着谢宅走去。
踏入谢家大门后,姜苏晚习惯性的往南院看了一眼,生怕一会儿南院冲出人来指责她这么晚回家,不守妇道。
虽然她现在并不在意谢礼母亲对她的看法,但也不想与她争吵纠缠。
南院已经熄了灯,没什么动静,好似自从上次她与谢礼母亲吵架说了和离后,谢礼母亲再也没找过她的麻烦。
谢礼果然说到做到,虽然不知他同他母亲和妹妹说了什么,但眼下她们不再时时刻刻盯着她便是极好的。
姜苏晚呼了一口气,提步走向北院。
刚踏入北院,她便停下了步子。
谢礼的书房毫无光亮,而一向只有她自己在住的卧房却点着蜡烛。
谢礼在卧房。
这个念头让姜苏晚心里一紧,他去她卧房做什么?
只一瞬,她便又放下心来,即便他去卧房,也不可能是要同她做亲密之事。
她勾勾唇,冷静的推开了卧房的门。
谢礼果然在屋里,他背对着她,似是在端详卧房的摆设,背影一贯清冷挺直。
姜苏晚轻笑一声,故意用亲昵的语气喊道:“夫君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谢礼转过身来,姜苏晚在今夜第一次看清他的神情。
昏黄烛光混着月光勾了出他俊朗的面部轮廓,那双清冷温润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墨色,看着她的眼神幽邃深长。
他五官协调,没有一丝瑕疵,比例恰到好处,单是看他一眼,便能轻易沦陷。
事到如今,姜苏晚仍是不得不承认,谢礼的这张脸对她极有诱惑力。
在这场无形的对峙中,她率先败下阵来,若无其事的挪开眼,走到八方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在她喝下第一口茶水时,男人堪堪开口,“你喝酒了?”
姜苏晚晃了晃手中的茶杯,只点了点头,仍是没看他。
“跟他喝的?”
姜苏晚险些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好半响才意识到他问的是向辰华。
难道他今晚异常的情绪是因为以为她跟别的男子在一起喝酒?
姜苏晚不由觉得好笑,原来饶是谢礼这样的男子也不能免俗。
自己可以不喜欢自己的妻子,但也看不惯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相谈甚欢。
世间男子不过如是。
姜苏晚放下茶杯,眼皮上折,漂亮到近乎妖艳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谢礼的脸。
她有些好奇,若是她说是,这张清冷俊朗的脸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谢礼同样看着姜苏晚,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白皙细嫩的脸颊透着粉红色,漂亮的眼眸灿若星光,一截修长的脖颈裸露在衣领外,白的晃人眼。
只不过,在看到那抹深蓝色衣领时,他眼眸瞬间沉了下来。
“夫君希望我是与谁喝的酒?”姜苏晚弯弯唇,一步一步地走到谢礼身前,低头凑到他脸前,明亮的眼睛凝视他。
两人对望,几乎面贴面,照进窗子的朦胧月色蒙上了一层旖旎的气氛。
如果谢礼没有蹙眉的话,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幅场景充满了暧昧。
姜苏晚心中冷笑一声,识趣要往后退一步。
却被男人勾住了衣领。
“喜欢这件衣服?”
男人修长的手指搭在她衣领上,冰凉的温度贴在姜苏晚的肌肤上,一寸寸的传到她心上。
谢礼的语气平淡,但也能听出他对这件衣服的不喜。
姜苏晚也意识到自己还披着向辰华的外衣。
她想也不想就要解下衣服,但在解到一半的时候,停下了动作。
姜苏晚伸手搭上谢礼的下巴,手指顺着他修长直挺的脖颈下滑,最后停留在他的喉结上。
“夫君这是吃醋了?”姜苏晚眨眨眼,一脸好奇道。
女子的指尖仿佛带着火,所到之处勾起一片炽热。
谢礼身体骤然绷紧,一些久违的记忆瞬间涌上脑海。
他沉默良久,没给出任何回应,半响才从喉咙里绷出一个嗯字。
撒谎,姜苏晚心想,他都不喜欢她,吃的哪门子的醋。
充其量是男人的占有欲作祟罢了。
姜苏晚忽然觉得无趣,她收回手,将身上披的衣服随手解下,然后叠好放在一旁。
折腾了一天,姜苏晚只觉得头疼,也不欲再同谢礼周旋。
她看向还在屋子里的谢礼,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困顿道:“夫君还不走,是要与我同睡?”
“谁弄的?”男人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气与平常的淡漠大有所异。
那件碍眼的男子外衣被姜苏晚脱掉后,谢礼才看见里面被刀挑破的衣领,他眼眸骤然眯起,一改往常清冷的模样。
姜苏晚被谢礼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
他这语气,莫不是误会她与向辰华有什么?
如今的圣上昏聩无能,太子又骄奢无度,百姓苦不堪言,谢礼伙同宣王谋反是迟早的事。
向辰华日后要在谢礼手底下做事,决不能让他误会了向辰华。
姜苏晚一改懒散模样,认真解释道:“路上遇到了几个地痞,这衣服就是被那地痞用刀挑破的,幸好向小将军路过救了我。”
算上酒楼那次,向辰华救了她两次,姜苏晚念着他的恩情,想着在谢礼跟前替他说两句好话,日后还能被他重用。
她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听人说向小将军前些日子只率领三万兵击退了五万敌军,当真是有勇有谋,少年英才。”
“夫君可听说过他?”
谢礼意味不明道:“现在知道了。”
他的妻子披着他的外衣回来,还对他赞不绝口。
谢礼丢下这一句话后,径直出了屋子。
姜苏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气恼。
什么人啊,当她这屋子是什么,想进便进,想走边走。
屋子外,谢礼唤了声九冬。
隐匿在暗中的暗卫凌空而落,单膝跪在谢礼身前。
“主子有何吩咐?”
谢礼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天际的月亮,沉声开口。
“那些地痞既不做正事,活着也是无用。”
九冬领命而去,重新消失在黑夜里。
姜苏晚让芳玉准备热水沐浴,她将被那谢三碰过的衣服的脱下仍在一旁,只穿里衣在内室等待。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姜苏晚以为是芳玉,应了声进。
然后她便看到了去而复返的谢礼。
谢礼的目光在看到姜苏晚身上薄薄的里衣时有瞬间的僵直。
姜苏晚心里还存着气,没好气道:“夫君今夜频繁来卧房,可是觉得书房孤冷,要与我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