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暖的三月,苏州姜府内乱成了一锅粥。
“我们姑娘怎么还不醒啊?”芳玉看着躺在罗汉榻上的姜苏晚着急的问郎中。
“郎中,我妹妹不会有事吧?”一道温柔如水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女子声音里掺杂着惊慌和焦急。
平躺着的姜苏晚耳边翁乱,且觉得后脑壳一阵钝痛,像是被人用石头砸了,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措不及防的看到了满屋子的人。
看到榻边眼睛上蒙着白纱条的眼盲女子,姜苏晚骤然坐起身,惊呼道:“姐姐?”
姜苏云听到姜苏晚的声音顿时摸索她的手高兴道:“妹妹终于醒了!”
看到姐姐的高兴之余,姜苏晚心中诧异,姐姐不是在苏州吗,她怎么会来了京城。
她下意识环顾屋内的陈设,榻边是粉色的珠帘帐子,屋内的案几上摆着一个插着迎春花的甜白瓷宽口瓶,还摞着三本她年轻时喜欢看的话本子。
这伊然是她在苏州的闺房,姜苏晚一头雾水,她怎么会回了苏州,直到一个无比熟悉又令她怀念的声音传入她的耳畔。
“姑娘醒了,快赶紧趁热将药喝了。”
姜苏晚漂亮的双眸直直的看着给她端药碗的林嬷嬷,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林嬷嬷不是死在了陪她进京的路上?
姜苏晚看着面容年轻,好似十年前的几人,脑海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她莫不是像话本子里那样写的重新来过了!
她难掩激动的一头扎进林嬷嬷的怀里,如同每次年幼时受了委屈一样抱着她哭。
前世种种,犹如大梦一场。
“姑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磕坏了脑子?”芳玉看着情绪不定的姜苏晚惊恐道。
姜苏晚望着眼前这些亲近之人,泣极而笑,经历了前世,她现在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没有人比自己的家人更重要,这一世,她不会再去痴傻的喜欢谢礼,硬掺进他的生活里做那个多余惹人厌的人。
她要好好给林嬷嬷养老,要给芳玉寻一个如意郎君,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给姐姐报仇。
姜苏晚看着眼前打扮的干净清秀,温柔漂亮的姜苏云,想到了前世她死后,魂魄飘回姜府看到的景象。
当初对姐姐呵护备至的上门女婿江秀河在她陪着谢礼进京后,欺负姜苏云性子软又看不见,将他隐瞒在乡里的妻子和儿子一同接入了姜府,将姜家的财产占为己有,日日欺辱姜苏云,将她折磨的不成人样。
想起姐姐被关在柴房里,每日只有一碗馊饭,身上穿着粗布脏衣骨瘦嶙峋的样子,姜苏晚便心疼不已,这一世她再也不会离开姐姐,也定会让那些欺凌姐姐的人付出代价。
悲伤愤恨的情绪汹涌,姜苏晚又转头抱住姐姐,带着半生沉浮的哭腔道:“姐姐,我好想你。”
姜苏云弯唇轻笑,温柔的拍了拍姜苏晚的背,用哄小孩的语气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乖乖把药喝了,我去给你做碗你爱吃的桂花蒸蛋好不好。”
姜苏晚眼含热泪重重的点了点头,接过林嬷嬷手中的药碗一口喝下。
“屋里人多,不利于你休养,我先将郎中送出去,晚上我再来看你。”姜苏云扶着姜苏晚躺下,给她掖好被子便招呼着屋内的一众人退出了屋子。
姜苏晚躺在自己从小睡到大的榻上,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庆幸。
庆幸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不再不自量力的嫁给谢礼,庆幸她能挽救前世的遗憾。
她阖上双眸,想着日后的路该怎么走,姐姐一向依赖江秀河,贸然揭穿他的真面目恐会给姐姐造成伤害……
“姑爷也真是的,姑娘昏迷了两天都没来瞧一眼,要不是为了给他酿桃花酒姑娘也不会从桃树上掉下来摔到脑袋。”芳玉将来探望姜苏晚的人送出屋子后,关好屋门回了内室,打抱不平道:“婢子长这么大没见过比他还没良心的人!”
姜苏晚听到芳玉的话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芳玉,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你说什么?什么姑爷?”
芳玉正在气头上,没注意到姜苏晚的异常,她咬着牙道:“还有哪个姑爷,当然是那个没心肝的谢姑爷!”
上一世的记忆逐渐复苏,姜苏晚忽然想起来这正是她嫁给谢礼的第一年,她想着亲手酿一壶桃花酒庆祝一下,却在摘桃花的时候从树上掉了下来。
姜苏晚两眼一黑,只觉得上天在捉弄她,没让她重生在嫁给谢礼之前。
往日身为天之骄子的谢礼被恩情裹挟,娶了她这个不入流商户女,不恨她便是好的,怎么可能还会喜欢上她。
所谓的恩情也不过是她出门时见到他被围杀重伤昏倒在巷子里,将他带回家照顾了一番,可他的家人就住在姜家隔壁,即便当时她没有将他带回姜家,他的家人也会出门寻他。
况且若论起恩请来,他于她也是有恩的,她尚年幼时被地痞流氓欺辱,当时打了胜仗春风得意的少年谢礼身穿红衣骑马路过,救下了她,也正因如此,她才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他,也因为这虚无缥缈的爱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可恨她上一世被自己的一厢情愿蒙蔽了双眼,觉得他都答应娶她了,总有一天她也一定会走进他心里。
可犹如悬月的谢礼怎会喜欢上一个不守礼教的商户女。
她的喜欢对他来说,怕只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想起前世的种种和自己所受的冷待,姜苏晚并不怪谢礼,娶她非他所愿,他也只是不喜欢她,心里另有他人而已。
但既然能重新来过,她也不愿再做扑火的飞蛾,如同上一世般蹉跎一生,留下无数遗憾。
虽没法选择重生的时机,但命运握在自己手里,日后找个契机同谢礼和离便是。
姜苏晚很快便想开了,没过多纠结这件事,但同时又记起了另一件事。
上一世她摔倒昏迷后,因为谢礼迟迟没来看她,姜苏云便亲自上门去请,最后不仅没见到谢礼,还被他的贴身小厮奚落了一番。
因为她的一厢情愿,她身边的人也都陪着她委曲求全,受尽了委屈。
姜苏晚悔不当初,她急忙下榻,吩咐苏玉为她更衣。
“姑娘不好好躺着休息,要做什么去?”芳玉不解道,甚至想上手将姜苏晚按回榻上。
姜苏晚着急赶去阻拦姜苏云,没过多解释,穿好衣服便急忙往苏府旁边的谢宅赶。
穿过垂花走廊,走出苏府的那一刻,芳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伸着胳膊拦住了姜苏晚。
“姑娘不会是要去找姑爷吧?不行,姑娘昏迷期间他一直没来看姑娘,姑娘也断不能再上赶着去见他了,得好好搓搓姑爷的性子,等他来接姑娘了,姑娘再回去。”
这个时候的芳玉还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直爽性子,不像上一世因为她怕心直口快的芳玉惹了谢礼不快,便处处约束她,一个活泼开朗的姑娘硬是陪着她一起成了句句三思的闷葫芦。
姜苏晚拍了拍芳玉的手,轻声道:“放心,不是去找他的。”
想着芳玉说的话,姜苏晚不禁扯唇自嘲,就算她一辈子不回谢宅,恐怕谢礼也不会来找她,只会当没她这个人。
两家挨得极近,三五步便到了。
谢家被诬陷通敌叛国后虽落魄了,但因着有谢礼撑着,过得倒也不算艰难,门口还有一个年轻力壮的府卫守着。
从前因着喜欢谢礼,姜苏晚对谢府的一切都十分上心,知道谢宅这个府卫爱喝酒,姜苏晚每次酿了新酒都会给他送一壶。
府卫对姜苏晚也十分恭敬,见到她后率先开口道:“听说夫人前两天摔倒了,现下可好些了?”
姜苏晚素来没有架子,闻言颔首一笑,平易近人道:“已经好了,府里又酿了一批竹酒,改日我让芳玉给你送些。”
“多谢夫人!”府卫喜笑颜开的同姜苏晚道谢,看着她走远的身影嘀咕道:“夫人这么好的人,主子竟看不到眼里去,可惜可惜。”
比起前世回京后御赐的宅院,眼下这个谢宅小之又小,没有花园,也没有围湖,入了府门便是前厅,再过一道拱门就是后院,南边采光好的院子住着谢礼的母亲和妹妹,谢礼的书房和卧室都在较阴暗的北边。
姜苏晚嫁进来后便陪着他一起住在北院。
她轻车熟路的往北院走,芳玉搀着她替她抱屈道:“守门的府卫都知道关心姑娘一句,姑爷一个当夫婿的反倒问都不问,白瞎姑娘平日里对他这么好。”
是啊,谢礼冷淡的态度如此明显,可她上一世却看不清。
姜苏晚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伤心事,加快了步子赶路。
刚到北院姜苏晚便看到了身穿杏色衣裙纤瘦窈窕的姜苏云。
她身前站着的是谢礼身边的小厮十闲。
想到上一世姐姐被这个小厮刁难,姜苏晚三步并两步的跑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