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微弱的灯光照在几个人的身上,身侧的这道拉得格外长,季星远清冽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这么晚了,你们都约在这里聊天?”
陆元站在阴影里,视线触角般小心碰了碰那道拉长的影子,余光中感受到他的目光在扫过她时停驻,瞬间像是被烫了一下迅速收回。
这句话在问所有人,但季星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忍不住觉得他就是在问她。
在陆元忐忑着要不要接话的时候抱胸站在旁边的美女蛇一无所觉地接过了话头。
“谁跟她聊天”,邹□□翻了个白眼,转身摁电梯高跟鞋踩得啪嗒响,“你不是说我病了吗,我这就上去让那些宾客看看是谁在撒谎!”
她气得牙痒痒,将撒谎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他们家可不存在相亲相爱的传统,谁有本事谁当下一任。既然渣男表弟诚心为了道德低下的老婆抛下事业,就别怪她落井下石。
电梯叮的一声再次合上,咄咄逼人的高跟鞋声和电梯一起消失在这个昏暗的空间里。
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分明只是少了一个人,可骤然冷掉的空气让沈清漪下意识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上一次见到季星远,还是两年前送产后没多久的陆元去美国的机场的时候。
印象里一向光彩夺目的季星远难得有些憔悴,远远注视着仓皇的陆元匆匆消失在登机口,转过头还能微笑着问她要不要送她一程。
比现在看起来更随和也更好相处。
现在的他身上那种让普通人退避三舍的疏离感更强,一看就知道大家早已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沈清漪目光散漫的想,变化也正常,毕竟撕开学生这一模一样的外衣,下面才是人与人之间真是的差距。
只是她忍不住担心陆元,她和季星远之间错综复杂,远不是一句话就能撇清的关系,结局又该怎么收场呢。
借着不甚清晰的灯光,陆元悄悄向一无所觉在胡思乱想的沈清漪使了个眼色。
沈清漪放下手轻咳一声,硬着头皮开口商量道,“季总应该也要忙吧,刚好我……我和元元今天叙叙旧,要不……明天再见?”
明天?
陆元的眼睛睁圆了,再次扔过去一个眼神明示——这也太快了!
沈清漪咽了口口水,睁大眼用眼神向陆元传达——那要不然你自己说吧?!
她也很怕季星远的好不好。
肩膀一热,陆元浑身一颤下意识偏过头,视线中陡然出现一张放大的俊脸,灯光从他头顶的碎发间漏下来,阴影印在他漂亮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
不等她后退,肩膀上的温度转瞬即逝,只是肩侧的存在感无法忽视。
她听见自己陡然加速的心跳和季星远不疾不徐的清冽嗓音,“要不……还是你们明天见?”
季星远皱了皱眉,转而低头看着陆元温声开口道,“陆元肯定是想先回家的。”
这句话绝杀。
“……好的。”沈清漪坚持不下去了。
陆元不可置信往昔日友军的方向看去,友军已经眼神飘忽地不敢和陆元对上视线了。
“那个……上面呢?”陆元后退一步错开和他的距离,抬眼默默问他,有些局促。
回家这个词让她耳朵发烫。
她黑白分明的眼中倒映着一圈灯光的光晕,眸光闪烁明显心虚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季星远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拉杆,笑得灿烂,“因为有表姐在呀。”
正好能派上用场。
无声无息,邹□□再次被坑一把。
站在一旁的沈清漪默默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还好她刚才没头铁……
夜晚的a市气温像是沉在河底的凉水,风顺着长长的空旷廊道吹过来将她长长的发尾吹得四散。
陆元亦步亦趋的跟在季星远的身后,宽阔的肩勾勒出平直的线,裁剪合体的黑色西装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燕尾般的后摆随着风鼓起,显得腿部线条更加修长。
三步的距离,不远不近。
其实她并不清楚他们之间有什么必要模仿那些正常的家庭。
但从小家教良好的季少爷应该做不出看见了但装作没看到放任她不管的事。
她不应该心怀侥幸来这里的。
陆元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
地下停车场空旷而寂静,两个人之间沉默的气氛将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空气凝了层冰比晚风更凉。
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陆元的脑子里回想着刚才的情景,沈清漪的那个问她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季星远会生气吗?
陆元懊恼的皱了皱眉,心绪复杂。
她低着头看着脚面,越想脑袋越低越想越觉得他应该生气的。
她不想再麻烦他,可到头来还是成了大麻烦,甚至还影响到了他的工作。
前面一辆埃尔法尾灯一闪,从驾驶座推门下来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向季星远点了点头提着她的行李箱打开了后备箱。
宽敞的商务车真皮座椅柔软舒适,车辆缓缓驶出地下车库,车窗外单调枯燥的颜色逐渐被窗外溢进来的缤纷光彩填满。
车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声响,鼻息间是淡淡的柚子味香氛。
她只觉得自己和这个精致奢华的环境格格不入。
而坐在她旁边的那个人正专心致志的看着手机,白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五官轮廓更深。
既不告诉她去哪里,上了车之后一句话也不跟她说,两个人像是搭同一班车的陌生人。
陆元眼珠转了转四下打量了一圈,搭在膝盖上的手忍不住一下一下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掌心。
你生气了吗?
陆元一边捏自己的手指一边给自己打腹稿。
按照她对自己的了解,她绝对不算是什么敏锐的人,往往等到朋友气都消了聊天时她才发现别人原来之前生气过。
但依照她对季星远浅薄的了解,她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他跟谁吵架生气,想来应该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脾气很好应该不会生气。
但万一生气了呢,她是不是应该确认一下。
但真的开口问,会不会更生气?
但不问万一也生气了呢。
……
这个问题像一团扯乱的线在陆元的脑子里绕来绕去,她疲惫的大脑被绕得脑仁隐隐作痛。
她没有发现,在这种几乎等同于独处的环境中,她的这点小动作到底有多明显。
季星远即便是醉心工作也几乎难以忽视这动静,他动作一顿偏过头轻声问她,“怎么了?”
手机的白光打在他脸上,墨色浓郁的眼眸里没有多余的情绪,既没有愤怒也没有不耐,清明一片仿佛初秋风平浪静的湖面。
陆元目光闪了闪,咬了咬唇犹豫几秒才小心问他,“你生气了吗?”
季星远看她,杏仁般小巧白皙的脸上秀气的眉微微蹙起,大而亮的眼睛直直看着他,睫毛都在不安的颤动。
眼巴巴又忐忑的在等他的回答,莫名倒是让他想到了小玫。
小玫偷偷把零食洒在爸爸床上的时候,也是这样心虚得眼睫毛都在抖还要装作很坦然的样子。
捏着手机的修长手指收紧,季星远眸光闪了闪,“……没有。”
陆元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红润的唇角微弯,笑起来时右颊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生气呢!”
季星远果然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啊,陆元心想。
而她身边的男人无声的勾了勾唇角,孩子妈妈倒是一如既往的很好骗啊,两岁的小玫可不会随便信他说的不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季星远:我没有生气哦。
陆元:尊嘟假嘟?
季星远:尊嘟。(假嘟)
陆元:那我就放心啦!
季星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