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柒记性很好。
上辈子去采药，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但大概的位置她还是记得。
有从前的记忆，路上耽误的时间就少了很多。没多久她就到了长着药草的山谷。
那里离妖界已经不远，山高谷深，再加上孟柒要寻的几味药算不上名贵，来这里的人并不多。
楚天风当真跟了她一路。
孟柒不爱说话，他也不在意，自顾自说个没完。
焚天宫，焚城，四大神火……
孟柒毫不怀疑，如果这山谷再离得远一点，楚天风怕是能将他焚天宫所有的事全告诉自己。
她偶尔回应几声，大多数时候只是随意听着。
“所以上古至今，四大神火一直都有人说，连我们焚天宫的典籍中也有不少记载……等你成为我焚天宫弟子后，这些典籍随便你看。”
孟柒撇撇嘴。
“但你大概不知道，上古阵修大能们陨落后，即便是三界，也只有三大神火出现过。”楚天风眉一扬，见少女目光终于变得专注，手掌一摊，得意地说道：“能这般轻松唤出北冥葵火，还愿意唤出一直给你用的，三千世界你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来。”
孟柒又撇撇嘴。
楚天风倒是没有撒谎。上辈子在清风谷并入焚天宫后，她很快离开宗门，独自去过不少地方。
不敢说踏遍了三千世界东西南北四界每个角落，很多秘境也是去过的。
这火确实罕见，是每个医修都梦寐以求的顶级天材地宝。
但可惜他是楚天风。
孟柒不清楚他和陆清然师姐之间具体纠葛，只记得自己最后在魔界捡到他时，青年颓废灰心，体内灵气动荡不安，灵识千疮百孔如风中烛火随时都会湮灭。
即使没有幽冥海侵蚀，楚天风离走火入魔也不过一步之遥。
孟柒把他从幽冥海的暗流中拖出来，他甚至都懒得抬起眼皮多看自己一眼，就那样木木的跟着自己，让他走就走，让他休息就休息。
好像活着也行，死了也无所谓。
和眼前这个话多到让她觉得呱噪的青年，实在差得太远。
爱慕陆清然师姐，一心一意为她的人，也会落得那般下场。
孟柒深吸口气，走快两步，离楚天风远一些。
活着才有希望。
北冥葵火没有就没有吧，活得够久，修为境界越高，医术越高，那些丹药她迟早也能炼出来的。
楚天风仿若未觉，又凑了过来：“我们焚天宫……嗯？”
他一句话没说完，突然闭上嘴，扭头飞快看向山谷南方的天空，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那里……”楚天风皱眉，伸手握住孟柒的胳膊，一把拽住她，“等等！”
“怎么了？”孟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那里碧空如洗，只有几缕白云懒洋洋飘在极高的天空之上，没有丝毫异动。
“刚才……”楚天风沉吟着，掌心一团灵气浮空，飘在两人头顶，“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是什么？”孟柒问道。
“不清楚。”楚天风摇摇头，“小心一些。那边，就是妖界了。”
“嗯。”孟柒点头。
“五品蒙蛇都能出现在三千世界，必定是出现过结界裂隙。”他怕孟柒不清楚，又解释道：“妖界和我们三千世界之间，一直都有两界结界隔开。现任妖君对我们还算友好，会约束妖修和妖兽们，不让他们越界伤人。但总有些弑杀的妖兽或是妖修，趁着结界出现裂隙的时候，越界而来，潜伏在我们这里，甚至勾结三千世界的妖魔异兽，残杀修者和普通人们，吞噬血肉修行。”
“嗯。”孟柒点头。
“这次伤了我的五品蒙蛇，应该就是借着结界裂隙出现，悄悄越界。”楚天风又道：“清风谷离妖界太近，常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啊……”
他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握着孟柒的胳膊，拉着她往山谷中走去，一边说道：“你还是随我回去，我们焚天宫总是比这里安全的。”
孟柒手一挥，挣脱了青年的手。
她不等对方说话，就从储物锦囊中取出一柄银色的小药刀，几步走到山壁旁，小心翼翼连泥土一起，挖出一株完整的药草。
“这是什么？”楚天风凑上去问道。
“龙牙草。”孟柒说：“能解寒毒。”
楚天风伸手接过来，见那一株药草上只有一片叶子，叶子椭圆细长，通体乳白色，确实有点像颗牙齿。
“这草在我们三千世界和妖界的边界都能寻得，虽然不算难得，但对蒙蛇的毒倒是颇有用处。”孟柒说着，那那株完整的龙牙草收入自己储物锦囊，又拿起小药刀，取了不少山壁上的龙牙草。
大约是一物克制一物，两界相交处长着的这些药草，很多能都能解妖兽的毒。
孟柒很快就找全自己需要的药草，除了龙牙草，还有山香等等。她的储物锦囊不大，每一种药草她都只取一株完整的收入其中。
“你是要带回去种在门中吗？”
“我在宗门还没有灵田。”孟柒如实说道。
想要在宗门拥有一片灵田，种植自己需要的药草，首先要成为某位长老的亲传弟子。
没有灵田，药草得不到足够灵气滋润，即便能活下来，药性也会慢慢消失。
不过……
孟柒低头，看着自己掌心托着那一株药草。这是清风谷附近才有的仙茅没错，可是现在的她没有灵田，为什么她见到这些药草，会下意识取走完整的一株？
这是她上辈子留下的习惯吗？
孟柒皱眉，呆呆看着那一株完整的仙茅草。
她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只记得她在清风谷从来没有过灵田，几个月后更是会离开宗门，从此四界为家，居无定所。
她是听说过，有些医修大能们有强大法宝，法宝中就可开辟一方灵气充沛的空间，种植灵药灵药。
更有强者能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洞天福地，带着洞天福地的契印在身上，也能随时回到自己的洞天福地中，将药草种植在灵气充沛无比的洞天福地中。
但是……她没有啊。
她陨落的时候，也就是元婴修者，六品医修。
能开辟一方天地的法宝，她连见都未曾见过，更不要说自己拥有了。
至于洞天福地……那就不是普通医修可以肖想的。
三千世界现在最强大的几个宗门里的至强者，可能才拥有那样的东西吧。
孟柒呆呆看着掌心那株青翠欲滴的仙茅，那她取来这样完整的一株药草，又有何用？
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孟柒回神，下意识还是将那株仙茅收入自己的储物锦囊，有些不自在地清清嗓子：“药草齐了。”
两人这一来一回，不过一天一夜时间。
孟柒虽然只有练气修为，到底已经踏上修行大道，是个正正经经的修者了。一两天不休不眠，只会让她略感疲倦。
等她回到清风谷中，连自己的竹屋都没回，便先去门中给弟子们炼药的丹房，找管丹房的师姐借了一口普通药鼎，找了间空的竹屋，提着药鼎进去了。
楚天风还跟着她。
他胳膊环抱胸前看着孟柒，倚靠在门口，看着青衣少女将药鼎安置在竹屋正中，便开始忙忙碌碌将她采回来的药草处理好。
孟柒似乎这才想起楚天风，正准备将草药放入药鼎中的手顿住，抬眸看向他：“我要炼药。”
他们离开的时候是清晨，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清风谷门人马上就该结束当日的早课，很快就会有弟子也来借炼制丹药。
“啊？”青年愣了下，“你炼，我看着。”
“我炼药有自己的方法，不传外人。”孟柒接着说：“况且一会儿便有同门过来炼药，看见你在这里，多有不便。”
楚天风：“……”
他对上孟柒的双眸，对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目光清清冷冷。
他不想走，犹豫了下，还是慢吞吞转过身去。
身后一阵清风拂来，“吱呀”一声，竹门毫不留情地在他身后关上。
竹屋中，幽蓝色的火苗燃起，孟柒将手中药草扔入鼎中，很快便有草药气息溢出。
竹屋外，楚天风走远几步。果然很快就有清风谷弟子三三两两地结伴走来。
他们见到倚门而立的楚天风，都会好奇地打量他几眼。
有的对上他的目光，还会大大方方和他打个招呼。
“楚道友。”一名身材高挑的清风谷女弟子对他说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嗯。”楚天风有些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你是来寻陆师妹的吗？”那弟子见他有些魂不守舍，误会了，笑着又道：“她被掌门带回房中亲自医治，至今未醒。”
楚天风一怔。
他这一日一夜，似乎再没想起过陆清然。直到此刻被这清风谷弟子提到这名字，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楚天风苦笑——
可不就是恍如隔世！
“你要寻她的话，沿着这药庐出去后往山上走，掌门住在大殿东侧，陆师妹的房间就在掌门居所不远。”那弟子说着回身指了指她身后的路，“从这里出去便是了。”
“多谢。”楚天风心中一动，他倒是真的有事要去寻清风谷掌门。
他回头又看了眼竹门紧闭的屋子，孟柒炼药估计还要好一会儿，他便顺着那弟子指的方向，沿着来路朝药庐外走去。
作为最受掌门器重的亲传弟子，陆清然在清风谷门中也有一处独立的小院。这里虽然比不上寒潭灵气浓郁，但比普通弟子们居住的地方要好得多，院中还种着一些灵花灵草。
楚天风一推门进入，就觉得浑身舒畅。
他的动作惊动了房中的人，清风谷掌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楚道友？”清风谷掌门惊讶地看着楚天风的双眸，那里原本纵横密布的黑线，已经淡了许多，只看得到一些淡淡的影子，“你的毒已经……解了一半？”
“是。”楚天风点头。
掌门下意识抬手，旋即放下：“是姜长老？还是严长老出手医治道友？”
“都不是。”楚天风犹豫了下。
孟柒深夜前去寻他，也不想被清风谷其他弟子看到俩人在一起，显然想瞒着此事。
他也隐约记得，前世的孟柒和清风谷众人关系平平，清风谷并入焚天宫后，她干脆离开宗门，云游四界，后来再也没回来过。
“那是？”掌门不解，“伤道友的是什么妖物，道友可还记得？”
“此事回头再说。”楚天风却说道：“我来寻掌门，是有别的事。”
他顿了顿，又道：“伤我那妖物有五品，应该是趁有结界裂隙，越界而来。此地离两界结界太近，既然有结界裂隙出现，又无人前往修复，想来很快会有第二次。”
掌门的目光也变得严肃起来，“道友所言甚是。”
“我已经向门中长老求援。”楚天风继续说道：“他们三日内就会赶到这里。”
“多谢楚道友。”掌门连忙行礼道谢。
她叹了口气，知道能在焚天宫做长老的人，最低也是元婴修为。而这样的人，他们清风谷一个也没有。
“清风谷离两界结界太近，像这样妖物越界伤人的事时有发生。”掌门说道：“这次多亏有道友护住小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楚天风还想说什么，房间内突然传来“嘤咛”一声轻响，陆清然惊惶的声音随之响起：“我……我这是在……师父？！师父？！你快去救楚道友！他……”
穿着白色中衣的美丽女修一边惊呼着，一边跌跌撞撞地从卧房冲了出来。
在看到楚天风的瞬间，陆清然声音戛然而止。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剪水般的眼眸怔怔瞧着青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片刻后，陆清然似乎回过神来，眼眶一下红了。
她似乎这才想起自己的失态，“呀”地轻呼一声低下头，踏在地上的赤足羞涩地缩起，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说道：“你……你没事啊。”
“清然。”掌门微微一笑，“你醒了？”
“师父。”陆清然仍然红着脸不好意思抬头，莹白如玉的脚趾努力想要收回裙摆下。她声音低如蚊呐，“弟子……弟子莽撞了。”
她抬眸，飞快地看楚天风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小小声问：“弟子昏迷了很久吗？”
“醒了就好。”掌门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弟子，“多亏楚道友护着你，你并未受伤，只是被妖兽惊吓过度，所以灵识震荡，昏迷不醒。”
“原来如此。”陆清然又飞快看向楚天风，然后微低了头，小声道谢：“那妖兽……我还以为……还以为我会死在那里……”
陆清然说着，目中浮起一层水雾。
她昏迷两天，一头乌黑的秀发散乱地披散在肩上，双眸含雾，就这样楚楚可怜看着楚天风，柔声哽咽道：“多谢楚道友救命之恩。”
“清然。”掌门心疼地伸手拂过自己最疼爱的弟子头发，“快去穿上鞋子吧。”
“呀？！”陆清然的脸羞得通红，一下跳了起来，转身就朝卧房冲去。
“我这个弟子……”掌门含笑看着她闪身躲入房中的身影，无奈地摇摇头，“医术和修行天赋都极高，只是心思太过天真纯善，有时候有些迷糊，将来修行路上必定劫数不断。”
“……不会。”楚天风目光平静地看着陆清然消失的方向。
他下意识抬手，抚向自己胸膛。
以前楚天风每次见到陆清然，都会被她吸引所有目光。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可爱，最善良的姑娘。
一颦一笑，一动一静，无不美好有趣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可是现在，他再见到陆清然，他还是觉得陆清然是美的。但是那种悸动又疯狂沉溺的感觉却恍如隔世，总像是遮了一层云雾，变得有些不真切起来。
清风谷掌门又微微一笑，慢慢点了点头。
“师父。”陆清然很快穿了鞋，还披上了外衣，连头发都用一根丝带挽起，慵懒地垂在脸侧。
她快步走到掌门身前，眼圈微红，投入清风谷掌门怀中：“我真的以为见不到师父了。”
“清然。”掌门拍拍她的肩，“楚道友还在这里。”
“是。”陆清然乖巧地点点头，松开自己师父，退开两步，突然说道：“师父，那日我和楚……”
她说着看了楚天风一眼，脸一红：“我和楚道友被那妖兽袭击时，在那山上还见到一名穿着我清风谷长袍的修者。不知道是同门还是长老们？师父！”
陆清然伸手抓住掌门的袍袖，着急地问道：“门中可还有弟子受伤或是失踪？”
“没有。”掌门伸手拍拍她的手，安慰道：“门中弟子都在，长老们也已经全数返回，除了你和楚道友，再无人受伤。”
“那就好。”陆清然长出一口气，伸手拍拍自己的胸口。
她做完这个动作好像才想起来，楚天风还在，脸上又是一红，不好意思地飞快看了楚天风一眼。
“可是……”陆清然微微偏头，想了想，“弟子那日绝没有看错，那妖物背后，确实有一名身着青袍的弟子。比弟子矮一些，颇为瘦削，应该是名女弟子。”
她皱起眉，又认真回忆了下，然后有些着急地抓住清风谷掌门的手：“门中当真没有弟子受伤或者消失吗？弟子绝不会看错，那日在那妖兽背后真的有一名身着青袍的弟子。”
楚天风心中突然微动，想起一件几乎被他遗忘的事来。
他记得上辈子一开始也是如此，陆清然醒之后坚持说她看到有同门受伤。
只是那时的他始终昏昏沉沉，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时不时可以听到陆清然充满担心和焦急的声音。
等他彻底清醒过来，便是妖界入侵，数场恶斗。焚天宫助阵，清风谷决定加入他们焚天宫，搬入焚城……
忙完这些，他好像是听人提过，有一名清风谷弟子被怀疑和妖兽勾结，幸亏陆清然陆师妹查明真相，还了那弟子清白。
至于那被冤枉的弟子是谁，楚天风身为焚天宫少宫主，每日修行，宗门事务便忙不过来。何况他当时一门心思都在陆清然身上，哪里还有心思去过问这些小事。
“会是谁呢？”陆清然嘟嘟囔囔重复着，似有些不解，微偏了头喃喃说道：“弟子和楚……”
她转头去看楚天风，还没说话脸就又红了红：“弟子和楚道友遇到那妖兽的地方，离宗门已经很远，如果不是弟子寻药忘了远近，平日根本不会朝那里去。师父，咱们周围可有别的宗门弟子，会不会还有人被那妖兽所伤？”
“没有。”清风谷掌门皱眉，“清风谷离三千世界和妖界的结界已经很近，方圆五百里内再无别的宗门。况且这里草药大都是常见的药草，别的宗门也不会千里迢迢来这里采药。”
她慈爱地抚了抚自己弟子的头发，柔声道：“清然，你定是太害怕，所以看错了。”
“不会！”陆清然笃定地摇摇头，她转头，求助般看向楚天风，“楚、楚道友可有看到，一名身着青袍，约摸和我一般高，更瘦削一些，穿着我们同门青袍的修者？”
“没有。”楚天风说道。
“这样啊……”陆清然脸色苍白地笑笑，“可能真的是我看错了。希望那名同门师妹或师姐没有出事。”
她说到这里，眼圈又红了：“师父，那妖兽真的好可怕！弟子……弟子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妖兽，还以为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陆清然抽泣着，扑入清风谷掌门怀中：“如果不是楚道友相助，我必定已经死在那妖兽掌下了。”
“究竟是什么妖兽？”清风谷掌门拍拍自己徒儿的肩，柔声又问：“你可认识？”
陆清然摇摇头：“弟子从未见过。”
“是蒙蛇。”楚天风说道。
“嗯？”清风谷掌门皱眉，“蒙蛇？”
“五品蒙蛇。”楚天风顿了顿，“我中毒之后，灵海被毒性封禁，眼中，手掌，脚底都有妖蛇一族独有的封印法阵。”
“那日我见到楚道友眼中黑雾，猜测应是被妖蛇一族的毒封禁灵气，想不到竟会是蒙蛇。”清风谷掌门朝楚天风走去，“可否让我看看道友掌心封印法阵。”
楚天风伸手。
孟柒为他解毒后，他掌心黑色纹路已经淡了许多，没有先前那样狰狞可怖。现在还剩下一些淡淡的黑色细线，纵横交错，布满整个掌心。
“师父。”陆清然也跟着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楚天风掌心那些黑线。
她盯着瞧了片刻，好奇地伸手，青葱般白皙的手指往前，小心翼翼碰了碰青年的手。
如果是从前，楚天风一定会因为这样不经意的小小碰触紧张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始终求而不得，到最后身死道消之时，他想的反而已经不再是陆清然。
他现在只觉从容又坦然，鼻端闻到的淡淡馨香也似完全不存在。
“师父，这黑色的线，就是法阵吗？”陆清然清澈的双眼眨了眨，好奇地看着楚天风的掌心。
“是。”清风谷掌门无奈地苦笑道：“妖蛇一族的毒性最是难解，皆因他们一族的毒往往伴随法阵伤人。若是完全不懂法阵，强行解毒，不仅解不了毒，毒性还会被法阵激发，深入经脉、血肉甚至灵海……”
陆清然神色一紧，下意识紧紧握住楚天风的手，小脸变得惨白：“那……那楚道友的毒该怎么办？师父，你和师叔师伯他们，肯定能救楚道友的对吗？”
清风谷掌门缓缓摇头：“三千世界阵修早已式微，我们医修更是少有人懂法阵，此毒……”
她顿了顿，说道：“恐怕寻那些解毒术法修到三品大圆满，或是四品解毒术法的分神医修，强行镇压毒性，先想办法破了楚道友灵海的封禁，再慢慢祛毒。”
清风谷掌门又顿了顿，说道：“不过楚道友本身修为极高，那蒙蛇虽有五品，到底是在我三千世界的人，毒性被压制。楚道友只要暂时不与人动手，除了毒性发作时疼痛难忍，倒也对身体无损。”
“那就好。”陆清然轻轻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楚天风的掌心，“可是师父，五品蒙蛇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宗门附近？我记得师父说过，即便偶然有高品妖兽越界而来，三千世界的结界也会很快发出警告，自然有强者前去收服。除非……”
她眨了眨眼，脸色有些惨白：“是有修者和他们勾结，用自己的气息隐藏妖兽的气息。”
“弟子……”陆清然说着皱眉，认真回忆道：“弟子那日真的看到蒙蛇附近有青衣人，难不成……那人便是帮助蒙蛇隐藏气息的修者吗？”
楚天风心中一动，这件事他确实记不太清，只隐约记得清风谷当时确实有弟子被冤枉和妖兽勾结。
难道便是因为陆清然这番话吗？
他若有所思看向对方，和孟柒总是清清冷冷，好像除了医术便什么也不在意的那张脸相比，陆清然表情要生动许多。此时一张苍白的小脸，显得颇为楚楚可怜。
清风谷掌门慈爱地摸摸陆清然的头发：“清然，你先好好养伤，这些事师父会处理的。”
“是。”陆清然乖巧地点点头，垂下头，不再说话了。
“楚道友。”清风谷掌门朝楚天风看一眼，“清然醒之前，楚道友可是要说什么？”
“清风谷地处两界相交之处，常常会有结界裂隙出现。若是掌门不嫌弃，不如和我们一起回焚城。我焚天宫虽然是法修宗门，门中也有医修分堂，掌门和门中弟子在焚城也可修行，不知意下如何？”
“这……”清风谷掌门微一沉吟，似乎有些犹豫。
“啊？”陆清然却显然有些怔愣。她飞快看了楚天风一眼，又低下头。苍白的脸颊上飞起一抹红霞，比刚才更娇羞了些。
“嗤”的一声轻响，丹鼎在孟柒面前摇晃两下，最后落在竹屋地上。
她摊开手，三颗暗红色的药丸从鼎中飞出，滴溜溜打着转落入她掌心。
药丸不过孟柒小指指节大小，看起来挺不起眼。
她回头看了竹屋门一眼，从储物锦囊取出那柄银色的药刀。
药刀上刻着几条花纹，从刀柄一直到刀尖，花纹古朴简单，像是为了装饰随意刻上去的粗糙纹饰。
孟柒屏息，握紧药刀，掌心灵气缓缓倾泻而出，小心翼翼顺着那些花纹朝着刀尖而去。
“嗤嗤”声响中，刀尖带着灵气，在其中一粒药丸上留下一个完整的图案。
那图案一气呵成，最后一笔恰好落回第一笔上，将整个药丸完全包裹其中。
当孟柒最后一笔落下，药丸上灵气光华一闪，整个图案消失不见，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药丸重新变成暗红色，除非被人握在掌心中，刻意用灵识探查，否则很难发现这颗不起眼的药丸上，竟然留下了炼制者的几分灵气。
孟柒却微微一笑，心满意足地将药丸举高。这粒小小的不起眼的药丸，按照品阶来算当然还只是下品丹药，但和先前相比，药性几乎翻倍。
她依样画葫芦，将另外两颗丹药上刻下同样的图案，然后取出个瓷瓶将三粒丹药都装了进去。
孟柒其实也不记得自己这本事是跟谁学来的，重生之后她好像自然而然就知道可以这样做。
她总觉得，她应该是丢失了很大一块记忆。
孟柒上辈子最后是在魔界陨落，她不太记得自己生命最后发生了什么，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离魔界坠星海不远的地方。
坠星海，可是三界都赫赫有名的，最凶险的地方。相传不仅可以吞噬修者的灵气，连神魂都能被侵蚀吞没，最后彻底灰飞烟灭，仿佛世界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过一般，就连从前认识你的朋友亲人都会彻底遗忘你。
就好像星辰彻底坠落，被时光湮灭。
孟柒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进入魔界的坠星海，但她依稀记得，在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前，她看到了很多破碎的星辰。
难道，自己缺失的那部分记忆，就是被传说中的坠星海吞没的吗？
孟柒伸手敲敲自己脑袋，不过幸好，医术这些都还记得，甚至连这个有些古怪的，可以让药性翻倍的法子都记得。
至于别的，忘了就忘了吧。
“铛——铛——铛——”
就在这时，三声浑厚的钟声传遍整个清风谷。
孟柒连忙提着丹鼎朝竹屋外走去，这是掌门召集整个宗门的钟声。她周围的竹屋也发出连续不断的“嘎吱”开门声，所有在宗门的弟子，都在听到钟声的第一时间，朝着清风谷大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