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听闻飞豹

“我们不动!你别伤她!”

云初声音急切,手掌做出制止的动作,退了一步。

李昀离全身汗毛立了一遍,又强迫自己冷静。

被拖着后退的几步,她可以听见这女子粗重的呼吸和失序的心跳。

她竟然也是慌的。

一个刚刚得救的被绑女子,为什么会对救她们的人倒戈相向?

李昀离吸了一口气,缓缓找寻自己的声音。

“姑娘,你别怕,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二人在退,但士兵们却不敢退,长公主若是出事,他们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你们别过来!!”

那女子冲着向身后包抄过来的士兵尖叫着,手臂颤抖得厉害。

士兵们举着武器,与她僵持。

云初的视线不离,右手悄悄摸索着,希望可以找到一个趁手的硬物。

危急之下,李昀离却突然生出一种超脱于事实的冷静。

她向云初和萧临嘉使了一个眼色。

云初立刻道:“好,我们不过去,你小心一点,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

可那女子看起来竟是非常害怕,李昀离后背贴着她的身体,感觉到她的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

“活……不成了,你们杀了……三当家,我们……我们都活不成了……”

女子嘴唇颤抖,声音满是哭腔。

李昀离终于反应过来了。

原来这女子之所以挟持她,竟是在害怕刚才那人口中的豹头山大当家的!

因为他们杀了三当家,所以这在这女子的眼中变成了会被迁怒的大错,因而想要挟持自己向那位所谓大当家的示好?

李昀离侧头,温声问道:“你别怕,我是大楚的长公主,有我在你们不必怕那大当家的,大当家的是什么人?”

竟然有如此恶名,让人惧怕成这样?

女子怕极了,她被送给飞豹帮,可她没做过坏事,她更没有挟持过人。

奋起一博挟持李昀离,不过是仗着他们是外来人不懂规矩,可是谁料她的身份竟如此尊贵,一下子连刚刚扑上来的勇气也被消磨了大半,慌乱之中又如心死。

“大当家……是能管我们命的人……”

云初看准机会!趁机猛地将手中物砸出!

“啊!”

女子短促痛呼,拿刀的手吃痛,短刀当即脱手!

士兵们一哄而上,一把将她扑倒!

“殿下!”

“别杀她!”

两道喊声几乎同时,云初一把拉起李昀离的手,士兵抽出的刀停在半空。

李昀离急切回头,见那女子被按倒在地上痛哭,却并没血溅当场。

她松了口气:“还好。”

却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正被云初拉住。

视线垂落,刚刚云初扔出来砸人的玉佩落在她脚边。

他的掌心很凉,满是冷汗。

余光里,他的视线却在上下打量了她之后,落在她脖颈上将将破皮的伤处。

李昀离:“你……”

云初收回手,后怕般松了口气:“殿下没事便好。”

身后的士兵已经将那女子押起来,因李昀离方才的那一句制止,现下等着她的吩咐。

剩余的人也将其他的十几个女子也围了起来,生怕方才的情况再发生。

萧临嘉询问道:“殿下想怎么处理她?”

李昀离来不及关注方才云初脸上那真实的担忧和后怕,那女子已经被押跪在了她的面前。

现在情况不明,他们一路至此,其间一封来自雍州地方官员的消息都没有收到,此刻已至西北,他们必须从这些人口中探知消息。

她蹲下来,问:“你们很害怕那个大当家的?他是什么人?”

女子面色灰败,竟像是失去生机一般,木木摇头。

萧临嘉忍不住道:“那飞豹帮分明就是一窝不成气候的土匪,周佛晓的兵不行,但上个月本将已经打到他老巢去了,他一个土匪再厉害,有我朝廷兵马在此,你们怕他什么?!”

他说的周佛晓正是雍州太守,也是几个月前报朝廷请求派兵剿匪的地方官员。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周大人,他都死了好几个月了。”

人群里有一个微弱的声音道。

“什么?”

这下子就连李昀离也有些诧异了,她正在来雍州路上,雍州太守去世,朝中的邸报却毫无消息。

“怎么朝中一点消息也没有?”

“朝中?那也要消息递得出去才行啊。”

那个微弱的声音又接了一句。

李昀离转向这声音的主人,是个身穿鹅黄色袄裙的女子,她侧身对着李昀离他们,衣服已经脏了,但仍能看得出价值不便宜,应当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可是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也会被拐来?

李昀离对她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姑娘?”

“冯慕。”

那姑娘转了身看着李昀离。

她并不胆怯,只是眼神很警惕。

李昀离点了一下头。

她只回答了一个问题,看来是不想向他们吐露身份。

“你刚才说消息传不出去,是为什么?”

冯慕声音很平:“因为飞豹帮的人,连加急传令兵也敢劫杀。”

自古驿马通传加急文书,来往都是朝廷重要文书。即使是土匪途中遇到骑着驿马的令兵,也会帮助传信兵抵京,以显示向朝廷的臣服。

可这飞豹帮,连驿马的加急文书都敢劫?

云初在一旁沉默听着,若有所思,难怪上一世雍州的灾情来得那么晚。

且当时灾情难平,以至于李昀离的那趟赈灾之行去了险有一年之久。

也幸好,这一世是李昀离伪造的雍州消息,若是要等真的消息,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李昀离沉吟后道:“萧将军,雍州的情况,可能与我们所想的相去甚远。”

几番言语,萧临嘉已经意识到了他月前剿匪一事有蹊跷,听到李昀离这样说,便立刻明白要有事做了。

于是吩咐士兵们扎营,又给这些刚抓住的女子们围了个火堆,那领头的剩下几个男人都绑在了树上。

这个叫冯慕的姑娘竟并不像别人一样胆怯,她安慰着同行的姑娘坐下,在火堆旁暖身子。

李昀离见她是个可说话的,问道:“你见识不俗,看着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怎么会被拐过来?”

冯慕冷淡地笑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衣角:“巧儿不是说了么,那个大当家的能管我们的命,我是谁家的女儿重要吗。“

“我的确听闻西北之地多受匪患之乱,但朝廷设立的州府仍在,什么样的人能越过州府的权威,竟如此鱼肉百姓?”

“我方才也说了,周大人已经死了,你们朝廷连他的死讯都没有收到过,雍州天高皇帝远,早就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帝能管得了的了。”

确实,从豹头山的土匪截断雍州消息来看,这帮人不仅拥有一定的兵力,领头的人还极有可能是个胆大有谋之人。

“更何况……”

冯慕顿了一下,接着说,“雍州早几年就如此,豹头山上住着的人本是雍州城内的人。”

“本地人落草为寇?雍州的生计竟已经如此艰难了吗?”

芷卉掰开一块面饼,将方才熄了火的鱼重新叉好。

见周遭没人应声,又闭了嘴。

李昀离没说话。

看来情况比她设想的还要复杂。

她受益于原书记忆,知道楚国现在的国情并不好,虽然看似两年前刚打了胜仗,但是国库空虚,民心动荡,再加上主少国疑权臣势大,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因而在来到雍州之前,她便已经设想过可能遇见的糟糕场景,她可能面临非常严峻的挑战,也许会遇见难民集结,饿死漂橹,或者土匪聚集,杀人不眨眼。

带着现代人的思维,她对这个本该在纸上的时代一直保有一种审视的批判目光,心中也总怀有一种淡然。

这种淡然并非来自于本心的冷静和感知,而是来源于意识深处的事不关己。

——她并不认为自己属于这里,也不认为自己属于这个身体。她只是近乎本能地愿意面对困难,愿意解决自己当下遇到的难题罢了。

可直到此刻真实地落到实地来感受这个暗流,才知道其中的凶险和混乱。

她身在此,根本无法事不关己。

但好在她从未畏惧过挑战。

她问冯慕:“此地距离雍州城几十里,姑娘可知如今城中是谁主事?”

冯慕抬头:“周大人生前还作抵抗,他死了,官府也形同虚设,如今主事的是一个姓杨的都尉。”

“我认识这个杨都尉。”

萧临嘉声音洪亮,突然中气十足地从一旁接过了话,“三个月前我奉命剿匪,这个杨都尉给我当过向导。”

冯慕被他的大嗓门惊了一下,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他。

萧临嘉被盯得有点不自在,挠头冲她道:“看……看我干什么?”

冯慕摇头:“没什么……”

李昀离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萧将军可有深交?”

“深交没有,人倒是个挺机灵的人,哦对,年纪不大。”

“年纪不大?大概多大岁数?和萧将军比呢?”

李昀离在原主的书房书架上看过楚国近几年的官员任免,都尉这个官职在地方品阶不低,基本都是年长有资历者居之,除非才能特别出众,可冯慕又说周太守死后官府形同虚设?那这杨都尉到底何许人也?

“那看着还是得比我年纪大点。”

一旁的冯慕盯着萧临嘉,眼睛又睁大了几分。

李昀离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怎么了?”

“你就是之前来剿匪的那个官职很高的大将军?”冯慕的眼神像是有点不太相信,眨眨眼将萧临嘉上下打量了几分,又问,“你……比杨都尉还要年轻一点?”

听着前半句,萧临嘉的表情还算淡定,想谦虚一句说官职也不算太高。

“没有没有……嗯?”他很快听出了冯慕语气里的质疑,尤其是落在“年轻”二字上的重音,让他瞬间变了语调,“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看起来很老?”

“没有。”

冯慕立刻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