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字内包含的疑惑之意过于明显,惹得站在后面的云初目光全落在她身上。
李昀离表情未动,笑意依旧,问道:“你二人是兄弟吗?”
云初松了口气。
看来是碰巧了,两个人的名字听起来是阿三阿四,大约是让她误会了。
“不不不是,草民与这位小兄弟也是应招今儿个才认识的,是凑巧,凑巧,嘿嘿嘿。”
阿叁挠了挠头,笑得有些憨傻。
“无碍,你二人今日算是立功,孤都有赏。”
李昀离话音刚落,王全就招呼人端着个托盘上前,盘中放着两锭银子。
阿叁欣喜接过,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又对光看了好久,珍惜不已。
阿肆则是直接揣进了荷包。
这一切,李昀离都看在了眼里。
这二人制服烈马过程虽艰,但不难看出他们是真的有胆子也有本事的,当赏。
今日本就是贴了告示招揽驯马高手,他二人完成任务,按告示,应该留在府上专司马匹之事。
但是……
李昀离看了一眼年纪稍轻的那个。
王全上前:“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按照今日告示,二位可留在——”
“咳咳!”李昀离突然咳嗽。
王全不愧是顶级狗腿子,立刻消了音,没把这许诺说全了去。
阿叁和阿肆睁大了眼睛,正巴巴听着王全说话,目光转而看向李昀离,不解她为何突然要打断。
难道是有什么话要说?还是长公主殿下竟想反悔了?
李昀离清清音,道:“虽是二位一同驯服的宝马,但这宝马认生,照料宝马的人,孤只想留一个。”
当然是要反悔,开什么玩笑。
李昀离浅浅一笑,既然她知道了此人就是阿肆,又怎么可能把人招进府?
怪不得今日云初要跟着自己来马场,竟是有这般缘由!
呵。
真是好险,若不是宝马忽然发疯使得她来了这一趟,这阿肆可真就要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潜入身边了!
李昀离暗暗松了口气。
其他人却不淡定了。
阿叁家中有急,知道长公主府的差事银子多,挤破头要往里挤的,听了李昀离这话,那目光更是灼灼,再看向阿肆也不似方才一同驯马时的信任友善了。
“小兄弟,虽说你是帮了忙,但驯马的人可是我!银子算你的,这差事你总不该跟我抢!”
外面一同应招的人围过来,知道最后留下的人会在这两个人之间,都看起了热闹。
“是啊,刚才在马背上的是阿叁,我看见了。”“阿叁以前就会驯马,运气真好啊。”“这小兄弟是谁啊,外地来的吗?没见过。”“就该是要留下阿叁吧……”
众人七嘴八舌,阿肆紧闭着唇,低头不语。
若是阿肆真的不争辩,那这个肥差可就是阿叁的了,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这二人身上。
李昀离在看云初。
云初嘴唇微启,正关注着这边,似是想说什么。
“侍君今日似乎对马场的事情格外感兴趣?”
李昀离见他没开口,特地点他。
云初一顿。
“那侍君觉得,他二人该留谁?”
这烫手山芋一样的问题一下子抛给了云初,正关注着谁去谁留的众人也停了争论,都看过来。
决定下人去留这种事情何时能轮到他来做决定了?
被问住的云初一时心中惊疑,难道是李昀离看出了什么端倪?
他低了低头:“奴不懂这些,请殿下定夺。”
“孤记得侍君方才还说你是会驯马的,当真不懂?”李昀离看着他,心中玩味。
云初还是魏国皇子的时候,是极爱马的,这一点李昀离知道。
当年魏国城破,云初于马上执枪殊死抵抗,正是被原主一箭射死了坐骑才被生擒。
她追问这一句,好从云初的反应探知,今日这位来到府上的马夫应招的阿肆,到底是碰巧来的,还是云初背地里的安排。
此时的云初应该是个还没黑化的小白花才对,若是这时候就有将阿肆招进府的本事,那她可就要重新认识认识他了。
云初低头:“奴确实略懂驯马,但这二人技艺在奴之上,只能请殿下定夺去留。”
“既如此,”李昀离看着云初低下去的头顶,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故意高声道,“看着阿叁是要年长些,阿肆还小,便留阿叁吧!”
话音一落,看热闹的众人叽叽喳喳,相熟的已经开始恭贺阿叁。
阿肆抿了抿唇,并没有说任何反驳的话,他抬头看了云初一眼,像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李昀离看着云初,没有从他的表情动作上找到一丝裂痕,仿佛根本事不关己。
他道:“恭喜殿下。”
这反应平平,李昀离不忍暗想,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可若是如此,他为什么非得跟着她来这里?
她开门见山,问:“侍君今日对马场很有兴致,为何?”
云初闻言默默敛了表情,叹了口气,竟很快换上一副落寞神情。
他的目光落在那匹西域宝马身上,开口怅然:“殿下,奴……想问问它的名字。”
这语气幽幽,可叹可怜,竟真像是为了看一眼这匹马才来的。
李昀离被问住了。
“它叫……”
李昀离张嘴,回想起了书中这匹马的名字。
云初没抬头,他并不期待这个答案。
毕竟这宝马的名字他知道,唤作踏云,云初的云。
李昀离的目光落在马儿上,略一思索,刚想说踏云。
二字出口前突然又止住了话音。
方才云侍君在门开时挡在她身前,黄沙翻飞之下,他距离马蹄掌下不过一尺,倒真符合这二字。
她轻笑一声,道:“它叫逐雪。”
云初表情一僵。
在他带着满眼的惊疑抬头想看向李昀离时,她已经背着手转身往回走了。
云初扭头看了看原处的宝马,确认了那是他记忆中的踏云,又转头看向前方夕阳下李昀离的背影。
他疑惑极了。
名字,变了?
云初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阿肆,阿肆一直没怎么说话,听到不留他也是反应平平。
此刻却正好在看他,二人对上目光,只见阿肆扯了扯嘴角,轻蔑地笑了一声。
他身侧的手动了动,云初认出了那个手势。
是魏国军中暗号。
回头,李昀离已走出去好远。
她走得很轻快,并未回头。
看起来心情不错。
而阿肆,约他见面。
是夜。
李昀离松了发髻,对这日落而息的作息稍稍有些不习惯。
已经是深秋了,坐在窗前会有些冷。
还好她的住处寒梅居,虽名字里带寒,却有温暖的汤浴池。泡完以后全身温暖又舒适,使人放松,她喜欢极了。
李昀离拿起梳子顺了顺发尾,还没放下梳子,芷兰便轻步近前,道:“殿下,侍君已经准备好了。”
李昀离:“?”
什么准备好了?
她脸上的疑惑过于真实,芷兰也愣了一下,差点结巴。
“王,王管事说,今夜殿下大约是想要侍君来服侍的。”
王全?
李昀离皱了皱眉。
这狗腿子大约是看自己今日给云初做了衣裳,又把他带在身边去了马场,所以猜测主子心思后开始自作主张了?
等等,是……她理解的那个服侍吗?
李昀离想说不要,可是已经晚了,另有两个婢子遵从着原主的习惯,见芷兰进来通传之后便入了门,带上来一个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白白嫩嫩喷喷香的云侍君。
李昀离:“……”
婢子们不敢说话,把人带上来之后立刻猫着腰赶紧溜了。
屋内只剩两人,芷兰还贴心地帮忙把窗户也关上了。
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李昀离觉得自己仿佛在面临什么难题,她捏着梳子轻手轻脚地放下。
云初站在原地未动,低头敛着表情。
入府前两年,李昀也离曾数次召他侍寝。
李昀离:“孤……”
若是此时说这不是她的意思,他也是不会信的吧。
她早该想到的,云初是她的侍君,这么大一个府上又没个驸马,那长公主在那点事儿上的伴侣……多半是他啊。
可就算是想到了,谁又能想到这事儿它竟然能来得这么快呢?!
王全不用留了。
李昀离咬牙。
没人说话,光是屋内燃着红烛,气氛未免让人觉得尴尬。
“殿下……”
思忖片刻,云初最终还是先开了口。
李昀离自暴自弃地用鼻子发音:“嗯……”
能让他回去吗?昀离想逃。
不行,如果刚进来就被退回去,肯定又会有底下人像今早的王管事一样,去找他的麻烦的。
李昀离如履薄冰,心想还是不要平白增加他的仇恨值。
算了,今晚不能僵死在这儿,实在不行盖着棉被纯聊天!实在不行一人一条被子排排睡!
她心里叹着气,终于动了。
云初要比她高些,远看身材单薄,但今夜他穿的是一件薄如蝉翼的寝衣,于是近看便能看出起伏劲瘦的肌肉。
这具身体倒是有一些力量的美感。
只是靠近了之后李昀离才发现,他站在这里的动作似乎有些不对,双手也并非自然下垂,而是拢在身前。
“你……”李昀离有点儿疑惑,却又不好明着指出来,“怎么了?”
云初摇了摇头,表情有一些艰难。
“殿下,请,请享用奴。”
云初想杀人。
当年的自己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满心都是屈辱,这令人羞耻,灭人尊严的言语,是被逼着被打着按着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
如今千帆过尽重回首,再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竟……
他低着头,红透了脸。
李昀离脑子里嗡嗡的。
她是谁?她在哪?她该说什么?她该做什么?
多年睿智聪慧的大脑终于罕见地罢了工,李昀离仅存的理智最多只能维持表面的镇定。
她咳嗽了一声,想伸手示意云初直接进里面寝殿。
然后不管是要盖着棉被友好聊天还是促膝长谈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都是后话。
谁知道一伸手示意,云初一动,身上竟当啷一声,响起来清脆的铃铛声。
这一声仿佛绷紧了神经,李昀离傻了眼。
云初更想杀人了。
每走一步,身下的铃铛便被细丝坠着响一声,更要命的是他被金铃铛摩擦得浑身都酥酥毛毛的。
这感觉已经多年未再重新体会,既熟悉又陌生,伴随着她的注视,让他不过走了短短几步的距离,背后就起了一层细汗。
李昀离哪里见过古人们在这种事上增添趣味性的办法?她拉长了呼吸,尽全力保持自己的表情不崩。
然后她有些崩溃地发现,循着声音,自己似乎已经听出来那铃铛系在何处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云初:他妈的好期待!
李昀离:他妈的吓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