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走后,席泱把手里的书重重扔在桌上,沉着脸操控轮椅去了另一个房间。
还是那间空旷的屋子,角落里摆着一张桌,桌上竖着一个相框,除此之外,整个房间别无一物。
较初一时不同,这次女人的照片前摆满了供品,空气中还残留着焚香的味道。
明显是有人祭拜过。
他走到桌前看了照片好久,右臂手肘支在轮椅扶手上,半托着脸,中指和食指划过鼻梁,掩了一半面容在掌心。
也将他低沉的笑声藏了一半。
“从小你就跟我说要出人头地,要成为席家最优秀的人,我一有失误你就像疯了一样。”
“不仅自己跟她比,还要拿我跟她生的儿子比。”
“那你可想过,我会成为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吗?再优秀又怎样,席家家主,怎么可能是一个残废。”
“妈。”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还给你摆了供品?”
他笑着抓起前面的橘子,歪着头细看橘子皮上的纹路,突然用力将它握在掌心挤爆,任凭汁水顺着指缝肆意流的到处都是。
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这种破坏欲令他欲罢不能,上瘾似的将面前能抓的一个接一个全抓掉,抓到最后不知怎么就恼了,直接挥手把所有东西全推到地上。
噼里啪啦的声音接连响起,落在他耳朵里却比交响乐都动听。
他伏在桌边笑的咳出了声,余光瞥见倒在一旁的相框,里面美丽的女子抱着男孩依旧笑的开心,幸福和母爱满的仿佛要溢出来。
看上去这应该是她最爱他的时候吧?
那为什么,突然就不爱了呢?
席泱抓起相框泄愤似地摔到地上,玻璃碎片飞溅一地。
“有胆子跟本君耍心眼,对旁人就只会躲起来发疯?”
苏玺坐在窗台上居高临下的睨着他,颇有些嫌弃。
席泱今天心情实在不佳,没工夫跟她斗嘴。
“你来做什么。”
边说边回头,却看到窗外草坪上蹲坐着一只狸花猫,端庄乖巧,正目光炯炯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们。
也是好笑,他这会儿竟也能从一只猫的脸上看出来严肃。
然后示意窗外:“找你的?”
她微微偏头,给了外面一张好看的侧脸。
“进来。”
狸花猫闻声而动,三两下从外面跃上窗台,穿窗而过,跳到地毯上落地化形。
“参见君上。”
珈梧依旧是那副冷漠正经的表情,一身黑色劲装,干练又性感。
席泱看了两眼,得出一个结论:果然随她主子。
只不过为什么她的属下做猫时有法术,而苏玺却没有?
苏玺完全没有介绍两人的意思,她径直抛过去一个物件:“去查查这东西怎么开。”
珈梧抬手利落的接住,将紫檀木小盒子放好,拱手:“是。”
“南禺有什么情况?”
“没有,一切尽在您的掌控中。”
“嗯,按计划行事,琢桑那边勿打草惊蛇。”
“是。”珈梧凑上前,低声说了句,“有消息说,溶秋有孕了。”
苏玺勾了勾唇,心情舒畅:“让她‘好生’养着,别坏了本君大事。”
主仆两人简短的交谈结束后,珈梧直接消失在原地,连变成猫原路离开的步骤都没有。
席泱看不懂她俩的操作,正要问,就见原本准备离开的苏玺正看着他。
他突然就猜到了她过来的目的——
借他的佛珠化形。
至于直接当着他面交代属下的行为,估计是认为自己对她而言没有半点威胁。
即便知道这些秘密,他也做不了什么。
事实也的确如此。
关于苏玺与佛珠的秘密,两个人心知肚明的看着那层已经透掉的窗户纸。
她不说,他也不说。
席泱靠进轮椅里,反复思考刚才苏玺走前的最后一个眼神。
威胁?警告?还是根本无所谓。
不知怎么越想越有趣,连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碎片和残渣都赏心悦目起来。
林亦办完事后就一直守在门外,隔绝了路过的佣人,以防少爷形象崩塌。
被席泱叫进来收拾时,本以为又会看到少爷熟悉的暴戾阴沉,结果抬头却见他笑的眉目舒展,满眼趣味。
他不解,但没敢问。
“谁拿的贡品。”
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席大少爷平时最温柔沉稳,但在自己母亲这件事上固执得很,这么多年都不允许有人给她摆放贡品,更别说祭拜。
没有人敢忤逆他。
但只有林亦知道,某个深夜,他也会一个人偷偷祭拜。
林亦闻言下意识轻了呼吸,没敢抬头:“是先生。”
果然,席泱脸色愈沉。
“下次让他滚出去。”
————
夜色渐浓。
苏玺蜷在两个枕头中间的缝里,前爪搭在嘴边,尾巴绕过来半圈,睡的正香。
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在南禺的日子。
她的生母卑微又命薄,因身段好被选中做了舞女,为老帝君第一次献舞就被看上,一夜春宵。
后来被封妃,受宠不过半月,老帝君便有了新欢。
所幸当时她已怀了苏玺,之后的日子也算过的不错。
不知究竟是不是意外,总之苏玺出生那晚,她生母便撒手人寰。
老帝君看了眼哭闹不止的女儿,高兴的逗了两下,大手一挥:“给云姬送过去,让她好生照看。”
而对于榻上虚弱的女人,他却没舍得多看两眼。
自此,南禺帝宫的九公主,便养在了宠妃云姬膝下。
云姬入宫侍奉多年却一无所出,根本没有养娃的经验,对于从天而降的一个肉包子,她甚感苦恼。
也烦躁得很。
虽说她长得漂亮,但猫族本就个个生的美艳,更何况是被筛选出佼佼者的南禺后宫。
所以她跟后宫别的姬妾不同,无欲无求,不争不抢,活得自在潇洒。
对于苏玺,她没有过多想法,只想着别养死就行,免得老帝君怪罪下来,她还得搭上一条命。
养孩子繁琐的很,苏玺从小性子也冷,稍微长大一点,母女俩经常冷不丁就吵上一架,没个三五天不会和好。
小苏玺有日从宫女口中得知自己生母另有其人,在外冷着脸罚了一群乱嚼舌根的下人,回去进门就问:“我不是你生的?”
云姬也不瞒她:“嗯。怎么,又反了你了?”
她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美艳的姬妾,一时接受不了,红着眼跑出去三天没回家。
老帝君子嗣众多,自然不会有多和谐。
她性子随云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遇到有不长眼的兄弟姐妹非要惹她,必会打的头破血流。
有次她吃亏吃狠了,向来性子淡漠的云姬却一反常态,疯了一般冲进后宫,闹了好大一通,直到将老帝君都惊动了,硬给她争了口大气,这才罢休。
这个为了她几次三番争权夺利的云姬,却不是自己的母亲?
她不信。
云姬在疯狂找她的过程中,才意识到自己对这孩子的关心,根本不是怕老帝君怪罪。
那种在日渐相处中产生的情愫,源自于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她或许,早就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后来小苏玺被她拎着胖揍一通,面对母亲的滔天怒火也绝不道歉,绷着脸咬紧牙关不说话。
直到云姬被气的没了脾气,准备冷她几天再收拾的时候,突然听到她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声音太小,她凑近了才听清——
“你就是娘亲。”
“不能不要我。”
苏玺睁开眼,目光呆滞了片刻。
眼睛周围的毛发湿润,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做梦做哭了。
好多年没梦到她了,梦里还是那么毒舌,嘴上根本不饶人。
一觉竟直接睡到了中午。
她起身耸了耸毛,两条前腿伸直伸了个懒腰,后腿屈起坐在床上把自己爪子撑开舔,舔完之后又洗脸,最后反身细细舔后背。
直到把自己收拾干净,她这才跳下床,溜达到阳台上晒太阳。
正是做午饭的时候,院子里阿姨们忙的进进出出。
苏玺听力极好,平时她们说什么她根本不在乎,直到今天准确捕捉到了几个字眼——
少爷,出国,三日后回。
她噌的抬起头,两只黑色小耳朵高高竖起,圆溜溜的大眼睛微眯,眼睛里一根细细的竖线被遮了一半。
席泱,不在家?
好大的狗胆啊。
耍心眼还真耍她脸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席泱:好像有点危险。
啊今晚更晚了,又重新审了一遍稿,稍微有点不一样,大家更新一下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