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我眼尖。”
姜鸿信庆幸着抬脚跨过去，哪知落地时踩到了块小石子，脚下一歪，“噗通”一声摔了个跟头，黑色破桶里的东西也被砸得水花四溅。
刘梅姗吓了一跳，来不及问丈夫有没有事，就被飞来的几点“水滴”砸了脸，有一滴正巧落在她的唇上，她下意识地抿了一下——
“嗷！”
一声尖叫划破长空，惊得树杈上的鸟儿振翅疾飞。
小枫疑惑地动了动耳朵，“那个女人怎么了？被狗咬了吗？”
姜善静淡定地道，“别理她，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叫得这么惨，肯定是中了“陷阱”，就是不知道刘梅姗是踩到了铁镐头还是跌进了粪水桶？
姜悄悄端着碗，借着碗沿掩护，窥了眼在尖叫声响起时翘起嘴角的小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鱼赶紧吃完。”姜善静将那盘鱼往侄子面前推，又继续照顾侄女，“炒鸡蛋还有这么多，悄悄你都没吃多少，赶紧吃！等过了后天，就可以买肉吃了。”
在兴安这座城市，大部分地区家中如有人过世，头七之前都要忌口，不可食用的东西则因地而异。
在这座岛上，只需忌肉类即可。
现在虽然不用再做“头七”，但姜善静决定暂时把这件事情隐瞒下来。
隐瞒的原因她却禁口不言，小枫无异议，姜悄悄自然也不会多问。
在后天到来之前，姑侄三人闭门不出。
姜善静没再去找叔公，小枫老实地呆在家里写作业。
至于姜悄悄，则得到了姜善静的重点辅导——
看图识字。
姜善静大专毕业那年，学校正好取消包分配，她只能接受回籍就业。
那时正好村里小学老师紧缺，大专学历也是算村里出挑的，姜善静就被请去代课。
六七年的代课经历，教书育人早就刻进她的骨子里，现在侄女已经恢复正常，姜善静自然是不会允许她做个睁眼瞎。
把家中存放的教材翻了一遍，姜善静最终拿出了一本一年级的教辅书：《认识常用字》。
姜善静并不清楚哥嫂带着侄女在外看病途中，是否教过一些基本知识，所以这本《认识常用字》正适合摸底。
姜悄悄并没有藏着掖着，跟着小姑的手，将指出的每一个字都读了出来。
姜善静很惊喜，也并不觉得奇怪。
姜悄悄松了口气，看来小姑并没有怀疑自己。
不学拼音，认识常用字都是靠死记硬背，姜善静想着可能是哥嫂在生活中教会的，侄女未必学过拼音。
所以，一年级的语文课本被摆在了姜悄悄的面前。
封面上的小女孩捧着书大声朗读着，小石桌另一边，缺了大门牙的小男孩也不甘示弱，后面的葡萄架子一片翠绿。
居中有一行小字：九年义务教育五年制小学教科书。
在下面就是“语文”和“第一册”等字样。
姜悄悄摸了摸上面的“五年制”那行字，忍不住问了出来，“小姑，家里没有六年级吗？”
姜善静一愣，随即笑着摸摸她的头发，“是，村里小学没有六年级。”
她认为是侄女在外的时候，听过类似的话题，所以才会疑惑。
姜悄悄确实很疑惑，她当年是在幽州上的学，记忆中都是六年制，五年制都只是存在于网友们的说法。
可能是时代和地区的差异吧？
姜悄悄上手翻到目录页，第一课是《入学教育》。
第一页是五十六个民族的大合照，后面是课堂纪律的一些卡通插画和海陆空发展图画。
等翻到第六页时，姜善静点了第一个韵母，刚要张口。
姜悄悄迅速接了下去，“aoe、iu……”
姜善静欣慰点头，“看来大嫂下了很大的功夫，不过，这个‘o’读错了，应该读‘喔’……”
姜悄悄震惊了，下意识想要矫正小姑的发音，又立刻刹住了想法。
在她之前的时空中，“o”的读音一直都有争议，两方人马也曾撕得不可开交。
姜悄悄却很中立，因为她觉得这应该是两方人所处的时代和区域引起的问题。
而现在，她直面了和自己不同读法的那方人，却觉得确实难受得很。
不过，这也怪不了小姑，想来她当年的老师就是这么教她的。
姜悄悄按下心里的那点别扭，跟着小姑的发音读了起来。
读着读着，姜悄悄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忽视了一个问题。
南腔北调，常有“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的形容。
而她，一个纯正的北方人，现在变成了南方人，为什么和这里的人沟通无碍呢？
是了，因为“人人都说普通话”。
从在病房醒来时，她接触到的医生和护士，讲的话虽然都带着口音，但也是能听得懂的普通话。
而小姑和哥哥和她交流也都是用普通话，就连姜鸿信和刘梅姗当时来家里大闹的时候也讲的普通话。
普通话的普及率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过想想她就觉得不奇怪。
小姑是老师，上课肯定得用普通话才能更好地教会学生。
而哥哥在外地上学，和人交流也只能说普通话，久了就习惯了。
至于姜鸿信和刘梅姗，也很好理解。
小姑说过姜鸿信一直在外地跟亲戚打工，刘梅姗虽然留在家里看孩子，但偶尔也会出去，所以会说普通话倒也正常。
思维有些发散，姜悄悄却没有在小姑的私教课中掉队。
第一单元全都是纯拼音教学，这对很久不读拼音的姜悄悄来说也算是个挑战。
姜善静却对她的跟读满意得很，毫不吝啬地给予了高度赞扬，“悄悄真棒。”
到了第二单元，就是拼音和汉字一起了，姜悄悄读的速度立刻提升，根本不需要带读。
这个年代的一年级课文，插画比字多，姜悄悄花在欣赏图画的时间比朗读的还多。
姜善静就这么看着侄女一页又一页地翻着课本，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满意。
等到课本最后一页被合上时，她忍不住伸手捧上了侄女的双颊，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婴儿肥的触感让她忍不住轻轻捏了捏，“悄悄，你竟然会这么多？”
姜悄悄面不改色，乖巧道，“嗯。”
姜善静揽住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道，“你的爸爸妈妈一定做了很多的努力。”
姜悄悄点了点头。
系统提过，姜家夫妇带着“她”在外求医的过程中，两人自己也在努力，除了基本的识字，还会教她很多生活常识。
只不过，原来的“姜悄悄”只是个空壳，他们做再多的努力，也只让“她”会遵守一些基本的指令。
至于识字和别的？根本没有效果。
但他们并不气馁，毕竟被判断无法医治的女儿，至少已经学会了生活自理和基础情绪表达！
姜善静摸着侄女的头发，“悄悄一定很想他们吧？”
姜悄悄没有说话。
她还没有和他们相处过，就算知道他们确实很爱自己，但仍然没有那种切身体验，所以无法感受到什么叫“想念”。
反倒现在她在小姑的怀中，却深切地感受到了温暖，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或许，这就是爱吧？
姑侄俩静静地享受起此刻的静谧。
之后，姜善静没再找新课本来“考验”侄女。
日子平静无波地到了他们出发去市里的日子。
一大早，姜悄悄就被小姑叫醒。
在她穿衣服的空档，姜善静将准备好的手提袋提了出去，外面响起哥哥的声音。
“姑，早饭好了，妹妹醒了吗？”
“一会儿就出来了。”
姜悄悄已经跳下床，穿好塑料凉鞋，揉着眼睛走出房门。
刷好牙进了厨房，手里就被哥哥塞了一个热乎乎的红团，姜悄悄立刻举起咬了一口，含糊道，“哥，你吃完了吗？”
“姑和我都吃完了，稀饭也凉得刚好，你赶紧吃。”小枫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妹妹往椅子上按。
姜善静正在老橱柜里找东西，闻言道，“别听你哥的，慢慢吃，时间还早。”
出岛要坐船，这个年代大家都是在本地自给自足，再加上远不如后世方便，所以出岛的大船一天只开早晨和傍晚两趟。
早晨的船是七点半出发，去码头需要半个小时，现在五点半，时间确实很充裕。
不过他们有别的计划，为防出现别的情况，便决定早一点出发。
姜善静特意选择今天去市里，一来可以用“去事发地做头七更好”这个借口来躲开村里人的目光，二来这样既能够顺理成章地免了“做头七”又能去找警察告知煤气爆炸案的真相。
那两个人贩子就算死了，也必须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罪付出代价。
这一点，相信警察一定会好好处理的。
准备好所有东西后，姑侄三人锁好门出了院子。
提着小竹篮的姜善静一路行进，偶尔会遇到早起的村民，对方都是远远地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但姜善静很确定，对方都能看出她篮子里的东西，那些都是“做头七”需要的物事。
相信今天他们去市里“做头七”的事情很快就会在村里传扬开来，想必到时会有很多人说她“讲究”“讲情义”。
到达候车点时，姜善静将小竹篮里的东西盖住，仔细叮嘱起侄子来，“等下到码头后，我带悄悄去市里，你自己在岛上小心点，别被村里的人撞见。”
作者有话要说：五年制的语文课本第一册见微博@糖浆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