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啊。”玉珏有些好笑地摇头,“明日是初三,小主过糊涂了。”
“是吗。”柳商枝神色微闪,“那可还有旁人在七品以下吗?”
玉环想了想:“还有一个楚答应和沈宝林。”
柳商枝点点头,想到这道旨意也是祁重连下的之后,不由觉得这人有些矛盾。
如果是想逼她,让她日日去请安受人白眼不是更快些,并且说不定不只白眼。想起今日陆婕妤要掌掴湘雅的发狠模样,她不由捏紧了桌沿。
柳商枝看向玉环:“你可是去了解新妃身份了?除了柳琪桃和陆雪柔,还有没有从前同我有什么瓜葛的。”
玉环点头:“陆婕妤今儿猝不及防来闹了一通,奴婢就赶紧去询问各个新妃的身份了,同小主从前有些交集的,还有那位楚答应。”
“楚?”柳商枝微微皱眉,“我不曾与楚家交好。”
楚家是武将,手里有些实权,父亲从前为了避嫌,很是避讳同武将有什么牵扯。
“小主确不与楚家交好,但是…”玉环凑近她,声音低了下来,“从前太子殿下的侧夫人宋氏,其母亲正是楚家女。如今这位楚答应,正是当初侧夫人宋氏的表妹,奴婢记得,从前楚答应还去东宫看过宋氏,似乎关系十分要好。”
提到祁元,柳商枝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她忽地记起来,她见过那个楚答应,由宋氏领着来给她见礼。那人性子寡淡,沉默少言,听说是家中庶女,不甚受宠。其性子与同龄女郎丝毫不相符,看人的眼睛阴恻恻的,只有同宋氏说话时才稍显柔和。
想起宋氏,柳商枝眸中浮现一抹哀伤。
当初祁重连破城,东宫中乱成一团,外头疯传祁元被逆贼斩首了。柳商枝惊惧之下强稳心神带着祁元的女眷从地道逃走,却是迎面撞上了从地道那头过来的祁重连。
他身穿甲胄,浑身浴血,从黑暗中走出的时候宛如地狱杀神。
一众人吓得魂飞魄散,柳商枝只看到那些兵士冲上来,雪白的剑光不断闪烁,鲜红的血液飞溅。她跌坐在地,裙摆上满是脏污,害怕地不断后退。
她看到祁重连朝她走来,慌忙拔出一柄短刃,颤抖地握在手中,却是不知该对向他还是该对向自己。
直到祁重连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腕,强逼她卸了力道放开刀。柳商枝不断压抑着疼痛与低泣,看着祁重连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来索她命的阎王。
祁重连对着她抬起手,她畏惧地闭上眼,颈上传来一阵剧痛。
柳商枝被击昏了过去,再醒来,便已被关在相府之中,身边坐着哭红眼的母亲。
而祁元的其他妾室,怕是都死在那地道里了。
柳商枝很是讶异,有如此亲缘攀扯,祁重连竟然敢把楚答应接进宫做妃子,他就不怕她为了给表姐报仇夜半行刺杀之事吗?
不过…柳商枝难保楚答应是否会将这恨意转移到她身上,毕竟同是前太子妻妾,她如今活得好好的,表姐宋氏却死了。
柳商枝很是头疼地按着额角,问:“她住在哪个宫殿?”
玉环呐呐道:“正是宁嫔主子所在的昭纯宫侧殿,古华轩。”
柳商枝漠然地撑着脑袋,放弃了日后常去找湘雅串门的想法。
真造孽。
翌日将到辰时,凤仪宫门口异常热闹。
淑妃下仪仗时,特意命宫人数了数前头仪仗停了几个。得知大部分高位嫔妃都来了以后,她才由翠华扶着,抚着额角踏进了凤仪宫。
她今日盛装打扮,又专门来晚了些,为的自然是给其他妃子一个下马威,让她们瞧瞧皇后之下该敬着的是谁。
“淑妃娘娘到——”
随着小太监的一声唱和,淑妃扭着腰肢踏进殿门,殿内或在聊天或在独自坐着的妃嫔们闻声皆是一静,不管情愿不情愿,她们都得停下正在做的事情俯身见礼:“参见淑妃娘娘。”
淑妃很是自得地逐一经过一个个低垂的发髻,这种感觉可真是舒爽极了。她坐上左一的位子,磨蹭了一会才故作惊异道:“呀,你们怎么还行着礼,快起来吧。”
众人起身,她们都是家中娇养的小姐,蹲了这一会便有人不太受得住。而即便心里埋怨,面上也不敢表露,倒是前头的惠妃,在入座后不咸不淡地看了淑妃一眼。
惠妃坐的是右一的位置,同淑妃对面而坐,淑妃看到她的神色后,扬声道:“怎么,惠妃对本宫有何不满吗?”
此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几乎都等着看这两个人对上。惠妃没什么表情,甚至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擦擦唇角回道:“不知淑妃此话从何得来,本宫动也未动。”
淑妃冷哼,像是逮到了她什么小辫子:“不知礼数,你当唤本宫为娘娘,在本宫面前应当自称臣妾!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半点家教。”
惠妃动作一顿,脸色登时白了几分。
其他人也没想到淑妃说话这么难听,殿内气氛一时间颇为尴尬,瞧见惠妃那有些无措的表情,倒是让在场出自京中贵女圈的嫔妃们想起一桩旧事,这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对上了。
淑妃说惠妃出自小门小户倒也没说错,她哥在祁重连上位前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军。惠妃潘恪纯当初因写得一手好诗得以在京中贵女里占有一席之地,不过因出身过于寒微,每回有何宴请活动也都是其中一个镶边的。
惠妃和淑妃的初次交锋,就是在如今的柳采女,当初的相府千金柳商枝的十八岁生辰宴上。
当年那生辰宴办得声势浩大,诸位皇子全部到场给未来嫂嫂做脸,因着这个,有些平时对柳商枝又恨又妒的,那次也都是巴巴地想去,京中能叫的上名号的女郎几乎都到了。
就是在宴上,那时还是一个小将军妹妹的惠妃不慎把酒洒到了淑妃的身上。
淑妃本就跋扈,那天又穿的是精心挑选的衣裙,当即怒不可遏,当着众人的面把惠妃骂得狗血喷头。其中就有说她是小门小户出身的话,骂得惠妃头也不敢抬。
最后还是寿星柳商枝亲自出来解围,替惠妃敬了淑妃三杯酒,又带淑妃去换新的衣裙。
柳商枝的衣服自是比淑妃的更华贵,可那会的淑妃看着身上的新衣服,却不怎么高兴。柳商枝随手送人的衣服都比她精心挑选的好,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惠妃见下头的人一直用眼神在她和淑妃之间乱瞟,不由也想起了曾经同淑妃的龃龉。
当初,还是柳商枝替她解的围。
那是惠妃最挫败的一日,她自诩有才,十分恃才傲物,认为自己不比柳商枝名气大,不过是因为柳商枝投了个好胎。可那一日,她却切实体会到她与柳商枝的差距,看着那人落落大方站在她身前帮她解围,可她却只能缩在其后面低垂着头。
感激吗,感激,可感激就能抑制嫉妒了吗。
如果她也是柳商枝那样的家世,受到柳商枝那般的教养,打小就不为钱财发愁,她也能做到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而不是被自卑困守一生。像如今这般,即便坐到了高位,还是要被小门小户戳脊梁骨,还是要因礼仪闹笑话。
惠妃忽然又想到了柳商枝现在的处境,她如今遭遇大难,难道依旧同从前一样,像一朵傲世莲花一般,不染凡尘吗。
惠妃忍不住向最下面的位子看去,有人瞧见她这动作,也跟着看,看完之后忍不住说了句:“柳采女还没来吗?”
说话的正是柳琪桃,她昨日听闻皇上在翠柳苑出现可是懊悔死了。若是当时没走,说不定昨夜侍寝的就是她了。
她觉得柳商枝就是故意的,明明身子没事,去见了宁嫔却不去见她。她憋了一夜的火,最后把自己没侍寝的原因推到柳商枝身上,越想越生气。只想着今日见到柳商枝后要好好磋磨她一番,反正这宫里看不惯她的人也不少,到时候指不定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呢。
她这么想着,发现昨天侍寝的宁嫔也没来,撇了撇嘴,去问同宁嫔一宫的楚答应:“你不该先给宁嫔请安再过来吗,你来时她还没起身?”
今日是新妃初次觐见皇后,皇后命所有人都需到场,所以七品以下的楚答应也来了。楚答应的长相颇为凌厉,不笑时看起来有些凶。她闻言,淡淡看了柳琪桃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又转回了视线。
柳琪桃被这么一噎,当即就有点恼火,刚想拍桌子斥她不敬上位,就听那边有人喊道:“皇后娘娘到——”
众人皆起身行礼,柳琪桃瞪了楚答应一眼,压下怒火跟着起身:“参见皇后娘娘。”
赵灵难得化了浓妆,整个人都显得成熟了不少。她坐于凤座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行礼的人,心头感慨万千,旋即,她轻声道:“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赵灵心中谨记着今日的目的,抬眼扫了圈下面,见最后面的位置空着,松了口气,转而颇为严厉道:“都到齐了吗,怎么还有位子空着。”
众人一静,皆未作声,只有柳琪桃谄媚地开口道:“回娘娘,只有宁嫔娘娘和柳采女没到了。”
柳琪桃此话一出,吸引来不少目光,都说这是谁家的蠢货,一看,竟是柳商枝本家的。
柔修仪颇为不屑:“柳常在这么积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凤仪宫的宫女呢。”
众人一阵嗤笑,她方才那话说的,当真是像极了宫女。
柳琪桃被笑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柔修仪,要被她如此耻笑,一时眼眶都被气红了。
“肃静!”这时,上头传来一声厉喝。
众人循声望去,是皇后身边一个嬷嬷,不是安华姑姑,倒是个眼生的,长得…说是有些贼眉鼠眼也不为过:“凤仪宫中,岂容尔等无礼!”
殿内静了静,颇有些面面相觑,不是都说皇后好相与吗,这看着也不像好相与的。
刘嬷嬷说完退了一步,恭敬地站在赵灵身边,赵灵瞥了眼沙漏:“时辰到了吗?”
刘嬷嬷恭敬答道:“回娘娘,就快到了,若是在辰时之后到的,便是误时了。”
坐在下面的贤妃看着皇后今日不寻常的作风,大抵猜到她是想要立威了,可立威总得有个筏子,她选了谁?
贤妃往下面扫了一眼,不禁犹豫,是昨日刚刚侍寝的湘雅,还是…如今人人可欺的商枝。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宝宝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