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
在店里一起吃过午饭,霍宗平开车送霍蓁蓁去了车站。
回来的时候想着只待一周左右,家里也有换洗的衣服,她就只带了个行李袋装一些洗漱用品。
这会儿因为从店里拿了衣服,又被夫妻俩塞了些吃的、用的,一个大行李箱还差点装不下。
车子在车站门侧的临时停车点停稳,霍宗平下车从后备箱取出行李箱,叮嘱:“下了车直接打个车回去,到了告诉我和妈妈。”
“知道啦。”霍蓁蓁笑着应一声,伸手将行李箱接过。
霍宗平并没急着离开,看她拎着箱子上台阶,忍不住张口:“还是给你买辆车吧,来回想什么时候走都方便,要带多少东西也都行。”
这话题讨论过好几次,霍蓁蓁稍显无奈地开口:“爸,我平时基本都在画画,哪里用得到车子?回来的时候也都是您来接我的。再说,我住的地方也不好停车,我可不想为了个代步工具放弃喜欢的住处。”
看霍宗平还皱着眉头,她又补充一句:“我要是需要,随时找您刷卡。”
霍宗平鼻间呼一口气,摆摆手:“行吧行吧,进去吧,一会儿赶不上车了。”
霍蓁蓁咧着嘴挥挥手:“我走啦,您回去路上开车慢点。”
说完,她拖着行李箱尾在人群后头进玻璃门开始检票。
候车大厅里人来人往,交谈声混杂,她放慢脚步左右看了看,见游礼在右手边靠墙的位置坐着,这才又加快脚步走过去。
她在他面前站定,问:“到很久了?”
游礼循声抬眼,摇摇头说:“也才刚到,正想给你发信息。”
她弯唇笑笑,看了眼过道正上方的电子钟,“不早了,直接进去吧。”
游礼“嗯”一声,抓起摆在一边的黑色挎包和吉他包往肩上挂,又俯身将霍蓁蓁的行李箱接到自己手上。
霍蓁蓁已经侧身迈出半步,手上箱子被往回扯,她下意识扭头。
“我来拿吧。”游礼缓声说。
她没多计较,点点头松了手。
游礼将她的行李箱和自己的黑色背包一并放进行李舱,只留肩上的吉他包。
座位在第三排,霍蓁蓁先上去在里侧靠窗的位置坐下。
后头的游礼却并没急着落座,他抬手探了探上方的空调孔,冷风,幅度还不小,车上人多,为了空气流通倒也无可厚非。
他只好将出风口往右移了些,确保不会正对着霍蓁蓁的脑袋吹,这才摘下吉他坐下。
霍蓁蓁道了谢,看向他摆在脚边的黑色吉他包,“这个应该不是上次那把贝斯吧,看起来不太一样。”
游礼答道:“是木吉他,爷爷喜欢听我弹,所以回来的时候就带上。”
又往吉他包看两眼,霍蓁蓁收回视线继续说话:“你连吉他也会?还是说,吉他和贝斯其实也算相通?”
游礼轻声笑笑,“说相通也可以,因为我一开始学的就是吉他。知道一些乐理,再去学贝斯确实更好上手。”
提起这个,他眸色沉下来,“其实这把吉他是我爸爸的,他年轻的时候喜欢自己鼓捣这个,我后来也是用他买的那些速成教材学会弹吉他的。”
霍蓁蓁缓缓点头,“不过你把这把吉他带走了,你爸爸现在不弹了吗?”
他一滞,声音变轻:“我爸爸去世了。”
这答案完全意料之外,霍蓁蓁满脸尴尬,低声说:“抱歉,我不知道。”
游礼微笑着摇摇头,“没事的,我那时连三岁都没有,对于爸爸的样子没什么明显的记忆,只是靠着照片和爷爷奶奶的描述简单有个轮廓。”
他偏头朝左手边瞥一眼,自己岔开话题:“我学吉他没找过老师,一直是自学的,本来只是想当个爱好,没想到忽然稀里糊涂成了乐队的一员。”
“那为什么组乐队之后,你反而放弃吉他做了贝斯手?”她问。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组乐队的时候正好缺个贝斯手而已。”他答得平淡。
目光往她身上短暂一落,反问:“你是不是觉得贝斯手没什么存在感?”
霍蓁蓁抿抿唇,还是迟疑着点了下头,“是有点,不过准确来说不是贝斯手没存在感,是贝斯的声音太低,如果不是内行人,或者单独的贝斯音,一般人很难在一段编曲里听出来。”
游礼努努嘴,冒出一句:“嗯,贝斯手明明很重要,要是没有贝斯手,谁给乐队拿外卖呢?”
“嗯?”霍蓁蓁眨了眨眼。
半秒后,反应过来这是个玩笑。
和身侧的人对视一眼,两人都笑出声来,方才稍显沉重的气氛这才拉回正轨。
她咧开嘴,一双眼睛也弯成月牙的弧度。
静静看了几秒,游礼才继续说话:“像你说的,贝斯的声音在一段完整的编曲里是很难被听到的,但如果真的没了贝斯音,那一段编曲又会变得浮起来。”
“它不会像钢琴声悠扬,也不会像小号声抓耳,却又能支撑整段音乐,先行打好节奏基础。像是……”
他微拧了下眉心,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霍蓁蓁偏头朝他看。
“打地基!”两人异口同声。
意想不到的默契让两人都怔了怔,掀着眼帘朝对方看。
四目相对之际,游礼眸中先闪过诧异,再又被惊喜填满。
霍蓁蓁亦然,她扬了下眉毛,唇边的笑意晕进眼眶,“你这么一说我就理解了,和我画画的时候控线一样。一个完整的画稿出炉后,没人能再看见那些最最基础的黑白线条,可如果我一开始没练好那些线条,就什么都不可能画好的。”
“对吧?”她反问。
“嗯。”游礼点了下头。
她撇了撇嘴,“不过这么一说,我觉得我上次给空白格画封面的时候,做的功课还是不够深入。要是还有机会再接触乐队封面,我一定能做得更好的。”
游礼弯了弯唇角,“他们的新歌没几天就发布了,到时候你的名字也会一起出现在歌词详情页,还愁没有乐队的单子?”
她眼底闪过几分得意,“看来游礼同学对我的作品评价很高啊?”
被她一盯,游礼目光又闪躲起来,结巴着回了句:“你本来……本来就画得很好。”
不想露怯,他只好迅速转移话题,从口袋里摸出耳机,分了一只送到她面前:“一起听?”
霍蓁蓁“嗯”一声,捏着耳机塞进右耳。
播放的是周传雄的《我的心太乱》,曲调安静,两人谁也没再说话。
等到三首歌过去,霍蓁蓁拿出两瓶矿泉水侧身想给游礼递,却见他已经阖上眼。
他双臂交叠搭在腹前,倚在靠背上的脑袋微微朝她这侧偏了些。
也是如此,两人距离拉近。
她凝眸看过去,窗外阳光斜射进来,光斑从树影间晃过,在他脸上明暗交错。
原先不是没注意过他浓而长的睫毛,此时离得近,又有光影效果加持,悬着的长睫更将这张脸衬得精致。
她一向不太是那种能咬文嚼字形容出一个人外貌有多惊艳的,此时望着身侧的人,唯一的想法就是——
他怎么比她看过的、画过的那些纸片人还好看?
而比起这张夺目的脸,她今天又对他有了深一层的认知。
他好像,并不像别人形容的那样,不善言辞、不爱表达。
他只是有属于自己的表达方式。
和他的贝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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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车站匆匆分别后,霍蓁蓁便开始投入出版社几本新书籍封面的接洽。
前期的准备总是磨人,好几天时间过去,她和出版社的人反复对接各方面细节不下二十次,基本方向才终于敲定。
她随即开始正式动笔,和往常一样黑白颠倒,没了时间概念。
午后,她照例给自己点了杯冰咖啡用于提神。
刚开门拿了外卖折回书房坐下,准备重新将手机静音,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来。
游礼:[在忙吗?]
她戳开咖啡猛吸一大口,凉意瞬间从口腔蔓延至大脑。
整个人清醒大半,她甩甩头,回应:[还好,在画上次和你说过的出版社用的封面。]
游礼接着问:[做了栗子蛋糕,不打扰你的话,我现在给你送过去吧?]
盯着“栗子蛋糕”四个字呆了两秒,霍蓁蓁才从连日被画稿纠缠的木讷中抽离,恍然想起这是上次在鹿溪时候提到过的。
她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
这个时间点大脑实在混沌,就算待在画桌前效率也很低,况且画稿进度比计划中快许多。
于是干脆回复:[你在哪?我去找你吧。在家里待太久了,正好需要一个出门动一动换换脑子的借口。]
游礼:[刚从家里出来要去排练室。既然这样,在你们家附近的咖啡厅见?]
栗糕:[不用这么麻烦,我去排练室吧,这样我还有现成的Live看。]
游礼回过来一句“那也行”,接着给她发了临时约会排练室的位置。
她扫一眼,摘下框架眼镜起身去换衣服。
三五分钟后,一身宽松的睡衣变成黑色的长款百褶裙套装。对着镜子绑好丸子头,她抓过背包和手机匆匆出门。
这时才见,游礼又给她发了两条信息。
游礼:[路上注意安全。]
游礼:[很高兴,成为你的借口。]
作者有话要说:*
蓁蓁:他真好看!多睡会儿吧,让我多看会儿。
Uli:我真该死啊!和她一起坐车居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