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复古机车停在酒吧后的停车场,两人走到车身旁。
游礼正想取下备用头盔给霍蓁蓁,余光从她身上扫过,注意到她上身只穿一件单薄的棉麻衬衫。
他脱下自己的牛仔外套递过去,缓声说:“穿上这个吧,会冷。”
他里头也只是一件短袖,霍蓁蓁摆手拒绝:“不用了,现在的天气没多冷。”
“穿上吧,”他又往前递了递,“现在是不冷,但摩托车上吹风,温度可就不一样了。”
霍蓁蓁抬眼,见他眸中浮起亮光。
那光芒柔和却又透着坚定。
她鼓了鼓双腮,应一声“好吧”,还是将外衣接过来往自己身上套。
游礼比她高一个头,身形也健硕,这件在他身上合身的外套,在她身上就成了oversize。
她两只手都被袖管全部隐藏,右手抬起晃了两下,食指才露出半截,往他肩上的东西指:“那你的贝斯,我帮你背吧。”
“好。”游礼没推脱,将黑色的贝斯包卸下来。
这才放心地跨上摩托车,等她在身后坐好,反手递上备用头盔。
霍蓁蓁道了声谢,将头盔往脑袋上扣。
此时的游礼也已经戴好头盔,手掌握在龙头一拧,引擎的轰鸣声随即传出。
她偏头左右去看,身后并没有护栏之类的东西,除了抓住他的衣服,好像没有别的选择。
往他腰间盯了两秒,她还是伸手揪上去。
棉质T恤裹住她指尖的形状,从他腰间的皮肤滑过。
一刹,他思绪混乱,呼吸和心跳更是根本难以稳住。
要不是藏在头盔底下,只怕所有心思早已被烧红的耳廓出卖。
机车只在原地轰鸣,却不见出发。
霍蓁蓁偏头看他,说话声闷在头盔里:“我坐稳了,可以出发了。”
听见她的声音从耳后传出,游礼这才赶紧拉回思绪,木讷地“哦”一声,长长舒了两口气骑车前行。
这个时间路上车流不多,但游礼还是将车速放得很缓。
四十分钟过去,霍蓁蓁扯着嗓子和他说话:“你停在那里吧。”
她伸手指右手边一家面包店,门侧划着三个非机动车的车位。
游礼却是左耳进右耳出。
因为她说话时下意识往前倾了身子,现在整个人贴近在他后背。
原本一路过来他并没觉得多冷,此时被她靠近,一阵暖意顺着后背侵袭而来,他才察觉温度反差。
他沉了口气,拧着龙头往右偏,最终在面包店门前停住。
这一片都是小吃店和便利店,并不像是住宅区,游礼摘下头盔左右去看。
霍蓁蓁在车身旁站稳,将头盔还回去,侧身指前侧的巷子,“从那条巷子拐进去就到,我们走路进去吧。”
“好。”游礼点着头答一声。下车将贝斯包接回自己肩上背好,尾在她身侧朝巷子里走。
小巷并不窄,过一辆小轿车也绰绰有余,游礼打消一开始以为是摩托车不方便进来的念头。
他仍是不解,眉心微拧了下。
霍蓁蓁恰好偏头,注意到他的表情,主动开了口:“我住的这一片是老旧小区,居民大部分都是老年人,机车的声音比较吵,现在这个时间骑车进去会打扰他们休息的。”
游礼缓缓点头,再次折服于她的温柔和善良。
两人继续往前,一高一矮两道影子被昏暗的路灯投在地面。
他问:“你住这里是因为平时安静,画画时候不会被打扰吗?”
霍蓁蓁点头:“嗯,而且小区里的绿化搞得特别好,我那间屋子的窗户外头,正好能看见一棵高大的桂花树。”
她脚步慢下来,半个身子面向游礼,唇边笑意恬静,“而且和爷爷奶奶们做邻居还挺有意思的,我时不时会下楼和他们聊天。”
这句说完,两人正好来到一盏忽闪忽闪的路灯下。
巷子里静谧无声,也不见多余的人影,这么一来,路灯电流滋啦滋啦的声响就格外清晰,伴着扫过树枝的风声,掀起人一身鸡皮疙瘩。
霍蓁蓁下意识拽了拽身上的外套。
游礼仰头看了眼那盏路灯,迟疑着问:“不过,你一个人走这条巷子的时候,真的不害怕吗?”
她呵呵地干笑:“其实还是有点害怕的……”
眼底的怯意一闪而过,她接着说:“但也还好,因为我大多时间都窝在家里画画,就算偶尔晚归也是和沛宜一起,两个人走聊会儿天很快也就到了。”
“今天不也是你送我回来了吗?”她裂开嘴,笑意粲然。
游礼眼眸垂下,视线和她的交汇。
但只两三秒,他又迅速挪开,眼睫随快速眨动的眼帘发颤。
他双唇张了张,想说“以后你需要的时候,我都可以送你回来”。
犹疑片刻又觉冒昧,最终改口:“单曲封面还顺利吗?”
她点头:“比我预想中顺利很多。这段时间,我接触新的领域,听了不少以前不会去听的音乐,积累到很多经验。”
说起这些收获,她滔滔不绝:“就像是空白格,他们的歌多以轻快的曲风为主,旨在为乐迷们带来更好的观演体验。再比如你们临时约会,则更多是节奏强烈的歌曲,就像你们的乐队名一样——”
“临时约会,不就是把每一次的演出都创造成一场暂时脱离现实的约会吗?”
游礼弯了下唇,回应道:“嗯,我们当初决定给乐队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确实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当初……
说到这里,再想到现在乐队面临解散,他本就浅淡的笑意刹那消失。
霍蓁蓁瞥他一眼,还是问道:“你们是为了多赚钱给乐队争取存活机会,所以才会去酒吧演出的吧?”
“嗯,”他点头,“刚组乐队那会儿,我们几个就经常在酒吧、咖啡厅,还有新开业的商场这些地方演出,那时候靠着‘将来总会站上更大的舞台’这样的话相互安慰。”
“现在,却又回到原点了。”他轻笑了声,听得人心酸。
霍蓁蓁能体会这种感觉。
她一直目标明确,信誓旦旦说自己将来一定要当大画家。
从小到大,也时常听身边的人夸赞她有天赋、画得灵动。这样的话听多了,连她自己也深信不疑,觉得凭自己的作品,将来成名还不是轻而易举?
大四的时候,她顺利进入自己梦寐以求的公司,成为那家公司首席画师手底下的五名实习生之一。
本以为这会是她绘画生涯的正式起航,却没想到,她从进公司开始,经历被打压、被盗稿,作品被署他人的名字……
一系列的事情让她逐渐丧失自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适合画画这份工作。
那段时间,她不止一次想过放弃。
现在的游礼和他的临时约会,心境大约也类似吧?
她眸色沉下来,试图安慰他:“怎么会是回到原点呢?这些年你们走过的每一步、唱过的每一首歌,都是你们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况且,现在不是还没真的走到那一步吗?”
“你说呢?”她停下脚步,侧身面向他。
近在咫尺的一双明眸透出诚恳,游礼和她对视半秒,应了声:“嗯,你说得对,还没真的走到那一步。”
霍蓁蓁自顾自点头,往前跟上他的脚步,想到昨天没得到回复的话题:“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
游礼抬手触了触鼻尖,“最近还有几次演出要准备。”
她应:“好,那就等之后再说。”
他“嗯”一声,余光落在她侧脸。
其实就算筹备演出,一顿饭的时间也并不是真的没有。
他只不过想,能用这件微不足道的事,在她的世界里占一隅之地。
两人顺着小巷走到尽头,正要右拐进小区,霍蓁蓁包里的手机响起来。
她停住脚步按下接听:“妈妈,今天又是这么晚才关店回家啊?”
那头的朗月之“嗯”一声,反问:“是不是又在熬夜赶稿呢?”
她应:“没有,出去玩了会儿,现在刚到小区。”
朗月之叮嘱:“劳逸结合是对的,之前那个画稿折腾两三个月,本来也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接新的,你倒好,没两天又开始忙起来了。”
“我没事,”她笑笑,“这次的画稿完成挺顺利的。”
知道劝不听,朗月之只好说:“好好好,你自己协调好,总之别太累。”
霍蓁蓁点头:“我知道啦,您和爸爸也要注意身体。月底有个高中同学结婚,我正好回家待几天陪陪你们。”
又是老掉牙的一番嘱咐的话之后,霍蓁蓁才笑着挂断电话。
她闷头将手机塞回包里,和游礼说:“前面第二幢就到了。”
游礼应了声“嗯”,声调压低冒出一句:“抱歉,我不知道你之前忙了那么久没休息。”
“啊?”霍蓁蓁张大嘴巴。
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听见了刚才电话里的对话,才笑着说:“干嘛抱歉,是我自己接下这个稿子的。”
游礼眼眸微垂,有些自责。
毕竟话是这么说,可深究起来,促成这次合作,到底还是因为他的私心。
因为他想靠近她的私心,才会让她先前忙了两三个月,在本该好好休息的时候却紧接着又开始给空白格画封面、跑排练室。
她往他身前挪了小半步,仰着头咧开嘴笑:“这次的合作我很开心啊,认识了那么多新朋友,比如空白格和涛哥。”
“还有你。”
最后三个字滑进耳朵,游礼心头一颤,掀起眼帘看向她,“嗯,不早了,你快上去休息吧。”
她重重点一下头,“你也快点回去休息吧。”
说着,脱下身上的外套递还回去:“你的衣服,谢谢。”
游礼接下衣服,站在原地没动,一直看她进楼口才转身。
她拐过楼梯角,从楼道的小窗往下看时,正好见他慢悠悠折出去的背影。
那背影衬在冷寂的月色之下,就像窗外那棵静默的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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