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鸢的话让殿堂里的妃嫔们心思各异。
她们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美艳张扬的女人,看向她的目光中既有惊艳,又有嫉妒,更有怀疑。
一时间,殿堂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妃嫔站出来回应冉鸢的话。
“噗嗤。”冉鸢笑了出声。
安静的殿堂里响起她清脆悦耳的娇笑声。
“是本宫的邀请不够正式吗?”冉鸢抬起玉手优雅地摸了摸发髻上晃动的步摇,侧身吩咐金兰:“金兰,记着这儿都有哪些宫的主子,回去后做好请帖,送到各宫娘娘手里。”
淑妃的生辰是三月,而冉鸢的生辰是四月,两人之间的生辰间隔不足半月,但这几年来,后宫中人却都只记得三月的淑妃生辰,不记得四月的贤妃生辰。
冉鸢这话明显来者不善。
金兰的脸色有些苍白,从一踏进甘泉宫后她的心就是七上八下、慌乱无比,她从未见过娘娘在这些嫔妃们面前如此硬气,她担心娘娘此举会惹这些妃嫔不满,但眼下,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屈膝应答:“是。”
金兰明显拘泥无措的反应才终于让众妃嫔意识到眼前这人真的是那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贤妃。
回想起这几年贤妃在宫里的地位和存在感,众人原本谨慎畏惧的神情开始恢复如常,看向冉鸢的目光也变得大胆起来,甚至还在心中自嘲,她们方才竟然被眼前这个装腔作势的贤妃给吓唬到。
夏嫔最先冷笑出声:“哟,嫔妾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三个月都没有出昭阳宫的贤妃娘娘啊。”
不得不说夏嫔在损人这方面确实是有一套。
三个月前正巧是除夕,阖宫举乐,皇上下令大摆筵席,后宫妃嫔皆可出席,夏嫔直言冉鸢三个月都没有出昭阳宫便是在嘲讽她,连比她位分低的嫔妃都能参加除夕宴,她身为贤妃却不能出席,可见不被皇上重视。
夏嫔这话也再一次提醒了在座的各位妃嫔,不要被眼前这位美艳张扬的女人吓唬到,她不过是空有其表而已,一个被皇上厌弃的女人,这个女人还有一个曾经跟随五皇子中伤过皇上的罪臣父亲,这样的妃嫔,在后宫之中哪有地位可言。
文昭仪和夏嫔竟罕见地站在同一阵营:“今儿是淑妃姐姐生辰,贤妃这会儿才姗姗来迟,是不把淑妃姐姐放在眼里吗?”
不愧是淑妃手下的狗,淑妃还没说话,文昭仪倒是先斥声问责。
接连两个毫不掩饰的嘲讽,若是换作以前的贤妃,此刻恐怕只会低着头任嘲,连反驳都不敢有一句,可今日,她们却总觉得眼前的这个贤妃有些不同。
不是有些不同,是大有不同。
因为她竟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随即迈着轻盈妖娆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着文昭仪走了过去。
文昭仪不觉得冉鸢敢对她做什么,自然也是毫不畏惧,还颇为挑衅地抬头看着冉鸢。
而坐在文昭仪对面的则是良妃,看见冉鸢一步一步走近,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在看见淑妃并没有出言阻止的意思后,也只能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冉鸢在文昭仪的位置前停下脚步。
两人对比。
文昭仪虽算不上是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但也是清丽佳人,在这后宫之中也是排得上号的美人,可此刻冉鸢站在她身前,一经对比,众人竟连余光都没分给文昭仪,全都被眼前这个妖娆艳丽的贤妃吸引。
且还在心中疑惑,贤妃这么美吗?
她们以前怎么没有察觉。
冉鸢温柔地提醒她:“昭仪妹妹,你这个位置是本宫的。”
如今后宫里只有三个妃位,今日淑妃生辰,且她执掌凤印,掌管后宫事宜,那么坐在上首之位衣着华丽的女人便是淑妃。而坐在淑妃左侧衣着朴素、年龄稍大的女子,冉鸢如果没有猜错,那应该是金兰口中的良妃,既如此,那坐在淑妃右侧,长相娇俏,性格张扬的,那便只能是淑妃的表妹,文昭仪。
冉鸢之所以敢今日就出昭阳宫,便是她这两日已经在金兰、银兰口中对后宫中比较厉害的几个角色有所了解。
文昭仪没想到冉鸢竟会让她让位,一时之间被惊讶到连话都忘记回。以前也有过这些场合,每次都是文昭仪仗着和淑妃的那层关系坐在最前面,至于贤妃,她的位置被抢,她也只是忍气吞声在后面找一个位置默默坐下。
从未让她让位。
没想到冉鸢今日竟然会让她让位。
文昭仪先是不可置信,最后看见殿堂里那些女人的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后,心中便涌现出被挑衅后的屈辱。
一个罪臣之女怎么配让她让位!
“你不会真当你自己是贤妃吧。”文昭仪嘲讽地笑出声:“呵,一个罪臣之女,皇上都不看在眼里,也配说这个位置是你的?”
文昭仪的父亲当年在皇上登基之时也是有从龙之功,再加上如今在朝堂中有淑妃父亲的帮助,仕途也是蒸蒸日上,比起贤妃那个不断被贬职且当年还跟随五皇子中伤过皇上的父亲,文昭仪的确比冉鸢更有嚣张的资本。
文昭仪的话一出,跟在冉鸢身后金兰的脸色便越发苍白,手心里不停地冒着热汗,她担心娘娘会被欺负,又担心娘娘此举惹恼文昭仪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而作为今日这场生辰宴的主人淑妃,却是自始自终都不发一言,好似在任由这场风波闹大。
而冉鸢呢,她的字典里就没有低调内敛这四个字,她就算是死,也要张扬地死。前世那种因为去冰湖抓鱼被溺死的死法已经是冉鸢毕生所耻,她要活就要活得风风光光,要死也要死的张扬肆意。
于是,就在众人的目光下,冉鸢不疾不徐地道:“不知咱们南觐国官员的升贬、有罪无罪可是由文昭仪决定的?”
这是什么意思?
文昭仪警惕地看着冉鸢。
冉鸢轻轻地笑了笑:“不然文昭仪怎么称家父是罪臣,若是本宫没有记错,家父并未被皇上定罪,那就不算是罪臣,文昭仪一口一个罪臣地称唤家父,难不成已经越过皇帝私自给家父定了罪名?”
这话让文昭阳的眼神中露出胆怯,她没想到往日里胆小怕事的贤妃今日竟变得伶牙俐齿:“你胡说!”
“本宫可没有胡说。”冉鸢的笑容让她美艳的脸蛋儿越发耀眼:“在场的姐妹们可都是听见了的,方才难道不是文昭仪一口一个罪臣地称唤家父?皇上都没下旨给家父定罪,文昭仪便替皇上下旨定罪,莫非文昭仪要代替皇上了不成?”
冉鸢的父亲当年跟随五皇子中伤皇上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皇上刚刚登基,根基不稳,需要稳固朝廷,是以便对那些愿意臣服的朝廷重臣不计过往,仍然留用。贤妃的父亲的确不是罪臣,因为皇上并没有下旨定罪,但众人心中都清楚,贤妃的父亲没有几日风光了,可心里清楚归清楚,都只是在心里想想,却没有谁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将罪臣二字宣之于口,这牵扯到皇上,那可是大罪。
被扣这么大一顶帽子下来,文昭仪事先哪里料想到,自然心中慌乱。
而一旁的夏嫔突然看冉鸢顺了眼,只要谁能让文昭仪不舒服,她就和谁站在统一战线,当即便嗤笑出声,阴阳怪气地道:“呵呵,怪不得文昭仪整日目中无人,原来野心这么大啊。”
这话等于把冉鸢方才说的罪名直接扣在文昭仪头上。
文昭仪哪里承受的起,脸色瞬间苍白,利刃一般的眼神唰地看向夏嫔:“你血口喷人!”
夏嫔无所谓地笑起来:“哎哟,方才嫔妾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文昭仪一口一个罪臣,那皇上都没下旨,文昭仪怎么就代替皇上下旨了啊。”
“你……”文昭仪的手紧握成拳,她并未理会夏嫔,而是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和冉鸢对视:“皇上是未下旨,但贤妃姐姐,你父亲当年可是刺了皇上一箭啊,谋刺龙体,这不是罪臣是什么?”
事实上,冉昌当年做的事儿可不止这一件。
否则冉鸢身为贤妃,按位份,甚至还在淑妃之上,在后宫之中也不会被人如此轻贱。
文昭仪仿佛找到如何反击冉鸢的方法,方才的胆怯不在,眼神又变得嚣张得意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争,不过是冉昌为了活命送进后宫的弃子罢了,别把自己当回事,你以为……”
“啪!”一道清脆的响声在殿堂里响起,文昭仪的话戛然而止。
众人的目光瞬间变得震惊无比。她们看着站在殿堂里对峙的两人,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文昭仪此刻不可置信地捂着脸,而冉鸢,依旧美得张扬肆意。
冉鸢揉了揉有些发疼的掌心,居高临下地睇着文昭仪,慢条斯理地道:“这一巴掌,本宫是为了告诉文昭仪,要懂尊卑,不论本宫家父如何,本宫是贤妃,妃就是妃,你一个昭仪不过是个昭仪而已,再怎么得宠也越不过妃去,所以见了本宫,别再忘了该有的礼数,今儿本宫就以这一巴掌小惩大诫,至于文昭仪以下犯上对本宫的呵斥之罪,本宫良善,暂不追究。”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仿佛不止是在对文昭仪说,而是在对殿堂里所有的妃嫔说。
这下众人心里更加确定,眼前这个贤妃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贤妃。想起她们方才也差点对贤妃说出讽刺之言,不免有些后怕。
文昭仪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被打中回过神,但她仍处于不可置信中,直到嘴角流出血液,她放下捂在脸上的手,被眼前鲜艳刺目的红色灼伤醒神,随即发疯一般地大叫:“啊!”
文昭仪像是受了屈辱一般不管不顾地朝着冉鸢扑过去,那眼神仿佛要将冉鸢碎尸万段,但还不等她靠近,冉鸢一抬腿,文昭仪便被踢跪在地上。
“砰!”的一声。
众人的心跟着颤了颤。
文昭仪趴在地上,疼得脸色扭曲,而文昭仪身边的宫女蕊儿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忙蹲下去搀扶她,但文昭仪却是用力一把掐在蕊儿的腰上,蕊儿被疼得脸色苍白,文昭仪歇斯底里地大喊:“快去给本宫教训那个贱人!”
蕊儿是个宫女,她哪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贤妃动手,更何况根据方才的情况来看,贤妃很明显不好惹,到时候谁打谁还不一定。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还是冉鸢终于看向坐在殿堂上首自始自终都一言不发的淑妃,略带歉意地道:“文昭仪搞砸了淑妃妹妹的生辰宴,真是不好意思,本宫在这里替她向淑妃妹妹赔个不是。”
这话让众人的嘴角抽搐。
特别是文昭仪,当即便大骂:“究竟是谁搞砸了淑妃姐姐的生辰宴,你真不要脸!”
这般粗俗的话出自一个宫妃之口便不太好听,更何况还是往日里自诩清高的文昭仪。
看来文昭仪今日是被冉鸢气得不轻,都如此不顾形象了。
显然文昭仪在冉鸢这里讨不了好,淑妃这时才终于笑了起来,缓缓说道:“文昭仪年轻,是冲动了些,贤妃可别往心里去。”
闻言,文昭仪明显不服气,下意识想反驳,但在看见淑妃的脸色后,却硬是将口中的话憋了回去。
淑妃下令让人带文昭仪下去医治。
文昭仪纵然心有怒气,但此刻全身都疼,也奈何不了冉鸢,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她,被淑妃的人带下去医治。
而文昭仪下去后,殿堂里的闹剧才终于停了下来。
众人看着在文昭仪的位置上缓缓坐下的冉鸢,没有一个人再敢说什么。
而另一边,承乾宫。
诗竹急匆匆地赶来。
奉顺远远看见,带着笑意问:“今儿不是淑妃娘娘生辰宴吗,你不在淑妃娘娘身边伺候,跑承乾宫来作何?”
还不等诗竹说话,奉顺想了想便道:“是淑妃娘娘让你来请皇上的吧?哎呀,真不好意思,皇上今日有政务要处理,真抽不出空闲时间,不过皇上还是看重淑妃娘娘的,这不,方才已经将给淑妃娘娘准备的生辰礼送去甘泉宫了。”
诗竹气喘吁吁地道:“不……不是。”
“什么不是?”奉顺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诗竹今日跑来承乾宫。
淑妃生辰宴,早一个月前诗竹便来承乾宫请过皇上,淑妃娘娘自个儿也来过,但都被皇上以政务为由拒绝了,皇上勤政爱民,自然是以政务为先,女人不过是调剂品,这么多年来,奉顺还从未见过皇上对哪个女人上过心,就连最宠爱的淑妃,也不过只是个宠妃而已,闲暇之余去甘泉宫坐坐。
但还不到让皇上亲自出席她生辰宴的地步。
所以奉顺方才才会这么说。
却不曾想,诗竹竟然说不是。
“那是什么啊?”奉顺疑惑地问。
诗竹这会儿才顺了气,她的神色焦急,开门见山:“贤妃娘娘在甘泉宫闹起来了,还打了文昭仪一巴掌。”
“你说什么?”奉顺仿佛听错了似的,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说谁?贤妃?”
“恩,就是贤妃。”
奉顺仿佛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继续问:“可是昭阳宫的贤妃?”
看见诗竹肯定地点头,奉顺满眼都是震惊,他记得这位贤妃不是常年都呆在昭阳宫里哪里都不去的吗,怎么会和文昭仪闹起来,还打了文昭仪一巴掌,这简直不可置信,且在奉顺的记忆中,文昭仪可不是好惹的。
难不成是他记错了?
不过诗竹既然能跑来承乾宫通报,想来是不会有错,奉顺便道:“那你在这等着,我这就进去通报皇上。”
诗竹点头。
奉顺转身往承乾宫里走去,边走他还边摇头,怎么会是贤妃呢。
不过他想这么多也没用,还是要先通报皇上。
一踏进承乾宫便能闻到一股隐隐的龙涎香的味道,越往里走,味道越浓,而气氛也越安静。
富丽堂皇的承乾宫,殿内约八米高的盘龙柱支撑着宫顶,光滑的地面,幽暗的光线,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奉顺走到内殿。
掀开金黄色的龙纹帘,往御桌走去。
而坐在御桌旁,一个身着龙袍的男人正在处理政务。他的容貌俊美,身上的气息肃穆,周身气场强大,还未靠近,便能感受到浓烈的帝王之威,以至于不自觉低头,没有人敢抬头去看他的脸。
奉顺静悄悄地靠近,躬身道:“皇上。”
邵湛头也不抬地沉声道:“何事?”
奉顺将方才诗竹的话原封不动地传给邵湛:“方才淑妃娘娘身边的诗竹来报,说是贤妃娘娘在甘泉宫闹起来了,还打了文昭仪一巴掌。”
这话让邵湛笔下的动作一顿,他皱了皱眉,也略带疑惑地问了一句:“谁?”
看吧,不是只有奉顺一人震惊。
奉顺毫不意外地重复道:“回皇上的话,是贤妃娘娘。”
邵湛这下停下了笔,他在脑海里回忆着奉顺口中的贤妃,终于在不久后,有一个人的身影在他的记忆中浮现。
而巧的是,他手里的这封奏折,正是言官参贤妃的父亲冉昌结党营私、公报私仇。
邵湛可没忘记冉昌当年的所作所为。
但冉昌把他的女儿送入后宫后,邵湛却并未泄愤,而是选择不闻不问,且出于某种目的,他还给了她一个贤妃位份。
这些年过去,邵湛已经快要将此人忘记。
没想到今日竟又出现在邵湛耳边。
只是在他的记忆中,那个贤妃不是不爱说话、一看见他就吓得不敢抬头吗?
今日这举动可和邵湛印象中的贤妃截然不同。
邵湛没空理会女人之间的纷争,但文昭仪的父亲中饱私囊,他正愁没有错处发问,于是他问:“可知文昭仪为何被打?”
这个奉顺就不知道了。
所以他问:“可要奴才去打探打探?”
“不必。”邵湛低头,在参奏冉昌的奏折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字,头也不抬地道:“朕待会儿亲自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明天就卸载晋江”的营养液灌溉,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