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转变

萧逐顿了顿,朝她伸出手。

姜善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萧逐是问自己要食盒,她提着食盒侧身闪躲了一下:“没事的殿下,我提着就行。”

她拎着手里的食盒就往房间里走,理所应当道:“殿下是君我是臣,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让殿下来做。”

在宫里时,他从未受过重视,宫里的下人任谁都可以随意欺辱他,如今来了鄞城,姜善宁以礼待他,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萧逐盯着她的背影,骨节分明的长指微屈,一点点掐进掌心。

“殿下,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姜善宁回过头,向他招了招手,笑容自然,“外面风大,你穿的又单薄,快进来呀!”

院中风雪齐鸣,寒意刺骨,透过稀薄的雪雾,萧逐清晰的看见廊庑下立着一道明艳的身影。

姜善宁穿着大红色的貂皮锦袄,发髻上的梅花簪嵌着红宝石,熠熠生辉,乌黑蓬松的云鬓衬得她脸颊白皙,如院中的雪色一样皎洁。

萧逐心头的烦闷之思消减了许多,他笑了笑,声音很轻:“来了。”

像是怕惊到了她。

两人一同进了屋,姜善宁把膳食拿出来,整个屋里只有一张桌案,平日里用膳也是要先将桌上的书收拾了,再摆上膳食。

“殿下,我出来得匆忙,只装了四个菜,殿下不要介意。”姜善宁回头朝他笑,又想到侯府的膳食,肚子里咕咕叫了一声。

她揉了揉肚子,说道:“今日是晚了,明日我带殿下去侯府,我们就能一起吃侯府的年夜饭了。”

萧逐的目光中带了些淡淡的笑,他缓步朝姜善宁走近,垂眸看了眼桌案上的膳食。

酥炸鲫鱼,醋溜肉片,鲜虾冬饺,还有一碗长春汤。满满的一碗汤现在只有小半碗,应当是姜善宁一路跑来,食盒晃动,洒出来了半碗汤。

纵然如此,这已经是他吃过的最好的一顿年夜饭了。

姜善宁显然也看到了,她不禁懊恼:“都是我跑得太快了,好好的一碗汤给弄洒了。”

“雪天路滑,二姑娘平安到这里就好,汤不汤的不重要。”萧逐上下看了一眼姜善宁,关切问道:“这一路走来可有摔倒?”

萧逐忽然想起以前在宫里,皇后为了让陛下每日去她宫里,让自己的孩子萧云旸学了几句吉祥话,在陛下来时说给陛下听。

陛下一高兴,自然就留在她的宫里了。

他想让姜善宁留下来,于是照猫画虎的想了几句,唇瓣翕动,说道:“下次若是这么晚出府,我去侯府接你吧。”

闻言,姜善宁惊愕了一瞬。

方才那话,是萧逐说出来的?他竟然主动关心自己了?姜善宁转头朝他看去,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萧逐目光沉沉,不等姜善宁回答,他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在圈椅上坐下来,转开话茬:“世子他伤势如何?”

姜善宁也跟着坐下来,“我大哥啊,背上被砍了一剑,好在顾郎中处理得当,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明日应当就会醒。”

“那便好。”萧逐静默了片刻后又开口,“战场上刀剑无眼,千万要当心。”

姜善宁觉得新奇,跟萧逐相处这么久,今日难得他不仅关心了自己,还顺道慰问了姜云铮。

她唇角扬了扬,递给他一双木筷:“知道啦,殿下,我一定会把你的关心带给我大哥的。”

萧逐掀起眼皮,觑了她一眼。

所以他的关心,她是听出来了,瞧着她弯起的唇角,似乎很是开心?

萧逐转了目光,神色松动了几分,薄唇不经意间勾了勾。

“对了殿下,我的那件黑色大氅呢?你怎么不穿着?”姜善宁夹了一筷子肉片,一面吃一面问他。

两人正坐在窗下,簌簌的冷风不断钻进来,姜善宁露在外面的双手不禁颤了两分,再一看萧逐,穿的很是单薄。

“那件大氅被我洗了。”萧逐淡声回答。

姜善宁从孙冯手里拿回来的黑色大氅,因着被那等小人穿过,萧逐心生嫌恶,若是往常他早已将大氅丢掉。

但毕竟是姜善宁所赠之物,萧逐心中不忍,犹豫再三,前两日将大氅洗了好几遍,又因为冬日气候寒凉,还没有干透。

“殿下洗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让下人再给你送几件来。”姜善宁利索地解了自己身上的大氅,站起身来,双手捏着大氅一扬,披在萧逐的身上。

“殿下身上的伤才好,当心着凉了。”她笑着给他披上大氅,“鄞城不比永京,这里北风寒烈,冬日里最是冻人。我在这里住惯了,殿下初来乍到,切记要穿的暖和。”

萧逐冰凉的身躯上忽然覆下一件温热的大氅,带着她的温度,她的气息,铺天盖地将他包裹住。

他怔愣了好一会儿,目光再落到姜善宁身上时,她执起木筷吃起膳食,甚至不忘笑吟吟的给他的碟子里夹了许多菜。

但是她说错了,分明是永京比不得鄞城。

纵然北地朔风凌厉,他却觉得在这一座小小的城池中,压根感觉不到寒冷,仿佛有姜善宁在,冰天雪地也是春暖花开。

用完膳后,姜善宁本想趁早回府,但是萧逐忽然拿出诗经,说是要考察她这几日背了几篇。

没法子,姜善宁硬着头皮磕磕绊绊的背了几句,在萧逐的提醒下,她才背完了一篇。

得,这几日的任务尚未完成,姜善宁泄气地趴在书案前,下巴搁在手背上,诗经摊开在面前,她嘴里念念有词。

萧逐无声笑了笑,他拿起吃完的碟子,转身走出屋里,让姜善宁一个人安静的背书。

他来到院中的水井旁,用提前打出来的井水冲洗了一番碗碟,整齐的摆放到食盒中。

再回到屋里时,他蹑手蹑足,怕打扰到姜善宁,然而走近桌案后一看,姜善宁歪着脑袋,枕在胳膊上正睡得香甜。

萧逐脚步顿了一顿,不由得失笑,盯着她毫不设防的睡颜看了许久,忽然弯下腰慢慢靠近她。

他一手扣在姜善宁的肩膀上,慢慢扶起她的身子,另一只手勾起她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

稳稳当当将人抱在怀中,萧逐敛目低下头,姜善宁靠在他的肩头上,长睫落下来,遮住眼底的灵动,一双红唇轻抿,呼吸渐平。

萧逐提步走向木床边,将人放在榻边,抻开被褥在床上铺了好几层,这才小心地抱起姜善宁,将她搁在床上,最后盖上一层厚被。

他起身立在榻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她。

不知就这样看了多久,漆黑的夜空中响起一道熟悉的鹰唳,萧逐眉眼轻动,掠身到窗边,屈起手臂接住当空俯冲而来的一只苍鹰。

鹰爪扣在萧逐的手臂上,苍鹰扬起头颅,鹰喙微张,萧逐及时抬手抚了抚它的翅膀。

苍鹰乖顺的将脑袋抵在萧逐的掌心蹭了蹭,没有发出叫声。

萧逐将鹰腿上的信筒取出来,展开来看。距离上一次传信不过半月,他的舅舅叶觉平又回了信。

叶觉平担心他一人在鄞城孤立无援,于是派了手底下一个名叫长锦的少年来此。从浔州到鄞城,快马加鞭的话,大约再有几日这位少年就来了。

萧逐手指在窗台上轻叩了叩,接着看下去。

上一次传信之时,他寥寥几句告诉舅舅他决定利用镇北侯府的权势,那时他并不知道姜善宁有何目的,自小生存的环境令他随时保持警惕,生出要利用姜善宁的心思。

而今不过短短半月,他的心思悄然发生了变化。

萧逐回头看了一眼木床上酣睡的少女,她似是睡得不舒服,嘟囔了一声,转而翻了个身,留给他一道瘦削的背影。

萧逐剑眉轻蹙,眼底划过一抹晦暗。

如今,他还能毫不在意的利用姜善宁吗?

她和他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明艳鲜活,心地善良,在他落魄之时施以援手,不曾看低过他分毫。

最令他动容的,是姜善宁一直以来真诚待他。

萧逐凤眸微眯,掌心里那截纸条被他攥出裂痕,刺啦一声从中断开。

他回过神,重新展平手里的纸,方才脑海中忖过这些,萧逐心底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不能。

他不可能心安理得的利用姜善宁,来到鄞城不过一月,姜善宁不知不觉渗透在他身边,令他习惯于她的存在。

十几年来本已经习惯了孤身一人,若不是姜善宁的出现,他只会一直烂在泥沼里。

萧逐深吸一口气,提笔写下一封信,卷起来塞进信筒中。

苍鹰振翅而飞,漆黑的翅羽融进夜色中,伴着一声高昂的鹰啼,消失不见。

他会让镇北侯的势力为他所用,但绝不会是利用姜善宁,他会靠自己,赢得镇北侯的拥护。

作者有话要说:酥炸鲫鱼,醋溜肉片,鲜虾冬饺(流口水jpg.)

阿绿和读者宝宝们没有吃到的美食,让女鹅和萧逐美美吃一顿QAQ。

姜云铮(垂死病中惊坐起):我的背上被砍了一刀,我家小妹怎么都不来照顾我,反倒去关心萧逐!我不同意!这门婚事我第一个不同意!!

姜老爹:我才是第一个不同意的吧。

下一更在周一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