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笑得头上步摇都禁不住的晃,以绢帕掩面,转头对王子腾打趣:
“瞧瞧,琏儿病了一场倒越发清俊了,身上也再不见往常那些脂粉气,想必是史老太君特特提点过,要给咱们凤姐儿教出一个好爷们儿呢!”
“罢罢罢,快别那里礼来礼去了,凤姐儿在后头,咱们家你也是常来的,你两个一起淘气到这么大,自去找她顽,只一点,午膳到我这里来吃。”
王夫人本就待贾琏亲热,如今更要亲上做亲,虽说王熙凤不是她亲生的孩儿,但正因为非亲生,不必考虑利益交换,她这个做叔母的反而能真心实意疼爱几分。
凤儿的爹坏了事,本来能择的高门大户就不多,如今能嫁给贾琏这个国公之孙,虽说现下听说荣国府诸事都拿在贾琏二婶手里,但长房袭爵这是国法。到时候凤姐儿照样的诰命在身,不怕没体面。
况且,以凤姐儿的利落本事,到了荣国府,过上几年就能当上家也未可知。
贾琏拜别了王子腾夫妻,跟着丫鬟往后头大花园里行去,王家住的六进大院,不如荣国府国公规制大,但王家主子少,也住的颇开。
穿过连廊,就见一个约十四五岁的女孩儿正带着一嬷嬷一丫头正在花园石凳上坐着饮茶赏花。
贾琏快步上前去,还没坐定,便嬉皮笑脸开了口,
“咱们凤辣子何时也有如此雅兴?最是爱忙的人,今儿竟然偷得一时半刻儿能得闲饮茶!平儿,快给我也沏一杯,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好茶让你们姑娘这样喜欢!”
凤姐只端着茶杯白了他一眼,“平儿,快看看哪里来的无赖子来讨我的茶喝,竟是报了叔母快快赶出去才是。”
平儿站在王熙凤身后不搭茬,只捂着嘴笑。
贾琏不管凤姐儿话里的刺,见没人动,直接一掀缎袍就坐在了石凳上。就要取茶杯自己倒茶喝。
凤姐见了又斥一声:“不请你坐你倒坐了!也不嫌石凳凉!嬷嬷,我出门带的垫子拿出来,请琏二爷坐在垫子上才好,莫要家去着了凉,再说是我们王家的错!”
嬷嬷开了随身的小篮子,平儿拿了锦垫请贾琏坐下,又给凤姐儿添茶,笑着说,
“琏二爷快别招惹我们姑娘了,我们姑娘知道您要来,大清早儿便指使我找了这好茶来奉给您喝呢!”
王熙凤有些羞恼,“偏你这丫头嘴快!下回叫安儿来伺候!”
贾琏只管吃茶,端坐一旁看这主仆俩拌嘴,并不插话,平儿和王熙凤从小相伴,自来亲厚,是她身边第一得意人。
而且平儿自己的能力也非常强,在荣国府凤姐能把一大摊子事理得清清楚楚,少不了平儿的协助。
眼看凤姐越来越羞恼,贾琏轻咳一声,从兜里掏出采萱阁的地契,转移话题:
“凤哥儿,今日我上府里来行纳彩礼,没给你带得活雁来,但我叫采萱阁的打金师傅打了一对金雁,我看着倒活灵活现,十分可爱,你回头看了若是喜欢,就摆到房里,若是不喜欢,也不许融了,等你到了我家,我要摆到咱们卧房架上。”
他倒是坦荡,王熙凤已经叫他说红了脸,啐他一口:
“人人都说我泼辣,我看你才是最无赖,哪有你这样上门来和女子当面谈婚论嫁的!”
贾琏无所谓:“这有甚么!是你我要结为夫妻,我自然来与你商量。
喏,这是采萱阁的地契,是我娘留给我的,是她老人家的嫁妆铺子,我拿来送你,权当是她给你这个儿媳妇的见面礼。”
贾琏这一手着实惊到了王熙凤,哪有人送闺阁女儿礼物不送首饰摆件或者甚么玩意儿,反而直接送铺子的?
她惊奇地瞧着面前的男子,十七岁的男儿已经身量颇高,听说年初狠病了一场,身上穿的银红的缎袍应当是去年底新做的冬衣,此时穿着有些空荡,莫名带出些读书人的清癯。
她小时就跟着父亲在京城长大,后来父亲回了金陵,叔父从成为了王家的族长。
父亲母亲不让她跟着回去,不愿让她担着罪臣之女的名头过活,她便跟着叔父叔母继续在京城,但走动的也只有几家世交权贵。
其中贾家因王夫人的原因,去的最多,王夫人也颇喜欢她这个侄女儿,早早跟她说过,让她也到贾府来,她姑侄两个在荣国府自然好过。
彼时她还小,对甚么夫妻,男女都还不懂,姑妈说什么她便听什么,如今真切地看见贾琏坐在她面前,对方笑吟吟的握着母亲留下的铺子要给她,她才有了一丝即将要到别人家去的实感。
王熙凤忽然红了眼,扭过头去不看贾琏,带着鼻音娇嗔:“谁要你巴巴儿的送铺子来,先太太留给你的,你为何不好好留着?”
凤姐儿从小也是金尊玉贵养着的大家小姐,虽说自幼假充男儿教养,但也不如正经爷们儿,手里会有母亲贴补的私产,就算是该她的嫁妆铺子,未及笄之前,也是不会给她的。
贾琏不知道为什么王熙凤突然掉了眼泪,忙忙起身绕到对面,赔着笑:“好姑娘,你生甚么气,若懒怠打理不想要,我不送了就是,如何值当掉眼泪!”
他这话一说,凤姐的眼泪更是扑簌簌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掉:“一会子送一会子不送,可见果真是拿来哄我的!平儿,快把这无赖赶出去!”
贾琏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他就是想先把地契拿给凤姐,她平日里若是有空可以多去转转,成亲后若是要改什么都方便上手,而且拿了地契就是东家,去铺子里才名正言顺。
哪知会惹得凤姐掉眼泪,还拿话儿挤兑他,平儿和嬷嬷上前给凤姐拍背擦脸,贾琏在一旁束手无策呆呆站着。
突然感觉这场景格外熟悉,像极了原著里宝玉惹黛玉生气的样子,这般时刻,他还感慨了一下,果真青春期的小孩谈恋爱都差不多。
这头凤姐儿终于打整好,但整个人都藏在嬷嬷后面,平儿上前来,对着贾琏福了福身:
“请琏二爷先去前头花厅罢,我们姑娘需得回房换身衣裳,太太交代了今儿花厅用午膳,想必过会儿也该摆饭了。”
平儿语气有些冷淡,想必也在替她姑娘生气,贾琏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又把手里一直攥着的地契递出去:
“平儿,我没哄你家姑娘,这铺子生意不大,卖些寻常衣裳首饰,并不是送她来穿戴的,你告诉你家姑娘,这铺子先给她拿着练手,等明年成了亲,我这里所有铺子庄子都要给她来管的。”
贾琏语气无奈却带着认真,平儿听得出里头的诚意,她是个伶俐人,也盼着姑娘和琏二爷在成亲前能多有些情谊,不管男人以后怎么样,年少夫妻总是有一二情分在里头。
她面色稍霁,伸手接过地契,点点头:“替我们家姑娘谢过琏二爷,平儿记住了,一会子就说给姑娘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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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时,花厅分了内外两桌,王夫人携小女儿和王熙凤坐内桌,贾琏,王子腾坐外桌,两人在外间推杯换盏不提。
内间王夫人见王熙凤换了身衣裳,连头发都重新编过,几人吃罢饭,撤了饭菜上了茶点,她便有些纳罕:“怎么?琏儿方才招惹你了?”
王熙凤闻言又羞又恼,“叔母竟是休提那无赖子,今日这样大的事,他非要拿话儿打趣我,说甚么成亲后成亲前的,连平儿都成了他的说客,真真儿叫人生气!”
王夫人有些不赞同:“你这孩子,也是我平时总把你当男儿养大,疏忽教你些夫妻相处之道。
这爷们儿在外,总之是要些面子,你顺着他些便是。
再说了,如今你们未婚夫妻,等明年你及笄便要打算起出阁的事儿,如今在咱们府里见见略攒些情谊。
真等着正经备嫁,一去几个月见不着琏儿一面,他若是不把你两个的情分放在心上,在外头拈花惹草,你哪里哭去?”
凤姐轻哼一声,有些不在意:“他要拈便拈去,只府里需得守着我过日子,若是甚么都乱带进家里,我不如打死他了事!”
王夫人很无奈:“你呀,怪道人家叫你‘凤辣子’*,这性子真是烈火一般。
不过既是说到成亲,叔母今日便和你透透底儿,方才你叔父和我说了,你姑妈如今帮着史老太君管着那府里一摊子事。
你进门之前,他们应当会给琏儿捐个官儿,约莫五品六品的,因此你进门就能领个敕命,虽不是诰命那般高,但也是一份体面,琏儿不喜读书,估摸捐个官儿也就到头了。”
王熙凤听到这有些不自然,王家是武将勋贵起家,自来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她也不识得几个字,更别说劝丈夫读书上进了,她本就不是红袖添香的性格,而是武将一般杀伐果断,泼辣利落的人物。
王夫人喝口茶润润喉接着教导:
“因此你也不必劝他读书,咱们这样人家,并非读书科举一条路子。
我隐约听老爷说,琏儿有意往从商方面发展,估摸着是老太太透出来的话儿,你进了门只管在家帮你姑妈管好荣国府便是,有她照拂,史老太君素来喜欢你的,想来你日子过的差不了。”
王熙凤把这话儿听进去了,认真点点头:“凤儿听叔母的。”
哪知行完纳彩礼第二天,贾赦闹幺蛾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1:《红楼梦》第三回
小剧场:
凤姐儿:啊?别人订婚送周某福家戒指,你家订婚送个周某福甜水胡同店啊?
贾琏(得意):你就说喜欢不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