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说咒曰:“揭谛,揭谛......”
夏川萂读完最后一句经文,合上经书,抬头一看......
老夫人正低眉颔首一脸慈悲的数念珠,嘴里还念念有词,就差摆一个木鱼给她敲了,站在她身后侧的周姑姑,则是双手合十虔诚礼拜,满脸平静。
夏川萂不止一次被告知过老夫人一日两次的礼佛,但念个经文都如此郑重其事她还是头一次见,所以,她的做法是,马上放下手里的经书,十分虔诚的在胸前双手合十,闭上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
这故作老成念佛的小模样,莫名有些喜感怎么回事?
老夫人也不数念珠了,周姑姑睁开眼睛,略带无奈的看着正闭着眼睛装深沉的小娃娃,好好的禅意就这么被打破了,虽然有些可惜,但也不能怪人家小孩。
“继业,怎么这会过来了?”是老夫人在问话。
夏川萂忙睁开眼睛,朝门口去看,背对着明亮光线走进来的,正是如身条如青竹一般秀逸的郭继业。
郭继业瞄了眼睁开眼睛好奇看他的夏川萂,回道:“孙儿接到洛京来信,来告知老祖母。”
老夫人询问道:“信里说了什么?”
郭继业:“说是给孙儿送了两个照顾起居的人,不是什么大事。”
老夫人颔首,没说什么,而是转头去看夏川萂。
夏川萂忙挺直腰板,她这刚面试完了还没出结果呢。
老夫人对她笑道:“以后,你就为老身读佛经吧。”
夏川萂心愿达成,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小星星,这让她整个小娃娃看着活泼不少,但是,夏川萂有些担忧:“老夫人,奴婢只粗粗识得几个字,恐怕有些经文不会读。”
老夫人摸摸她嫩滑的小脸,道:“不用怕,让你周姑姑教你。”
夏川萂忙对着周姑姑行大礼:“以后劳烦周姑姑了。”
周姑姑受了她的礼,算是正式收下她这个临时的弟子。
噢耶,以后可以继续光明正大的读书习字了,现在开始只是专职读佛经,那以后离抄写佛经还会远吗?
甭管是佛经还是经史子集,都是用文字记录的,有些佛经还是汉文和梵文双记录呢,她还可以多学一门外语。
夏川萂的目标只是识字,并不想做个满腹诗书的大学问家。
只是读写佛经,足够了。
拜完师,周姑姑就领着夏川萂退下了,留老夫人和郭继业祖孙两个说话。
周姑姑带她去见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如今老夫人身边一共有九个大丫鬟,按照资历来算,老资历的有银盘、金书、珊瑚,其中银盘年纪最大,过了年就二十一岁了,金书和珊瑚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资历浅的是楚霜华、范思墨、琉璃、砗磲、赤珠、玛瑙,她们六个是今年九月份才被选上来侍候的,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其中赤珠年纪最大,过了年就十四周岁,为人最伶俐,做事也最卖力,最得老夫人用。
除了这几个做事的大丫鬟,还有几个十来个来回跑腿的八九岁的小丫鬟,她们只能在屋外伺候,等凡不让进屋。
让进内室伺候的小丫鬟只有夏川萂一个,今年才五岁,哦,还有小两个月就过年了,过了年她就六岁了。
老夫人的大丫鬟中,除了金书,夏川萂都见过面,也都能将名和人对的上号,不过除了赤珠、银盘和楚霜华,其他人都没说过话,需要重新认识。
周姑姑在这些人中明显的很有威信,她一来,正在屋里窗下就着日光做针线的金书和正围着炉子烧热水的砗磲、玛瑙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来问好。
周姑姑:“我带夏川来认认人,以后她就留在屋内伺候了。”
玛瑙道:“姑姑,我去将人都叫过来,一起认吧。”
周姑姑:“不用,我带她过去就行了,正好让她认认地界。”
玛瑙应了一声“是”,然后上前拉住夏川萂的手,介绍道:“我叫玛瑙,窗下那个叫金书,炉子边那个叫砗磲。”
夏川萂一一行礼问好:“玛瑙姐姐好,金书姐姐好,砗磲姐姐好。”
并没有人拿大,金书和砗磲也都一一回以同等的礼数。
然后周姑姑又带她去见了正在记账打算盘的珊瑚,正在给小丫鬟和婆子们安排活计的银盘,等着听老夫人传唤侍候的赤珠,检查瓷器、金器入库出库是否需要清洗的琉璃和范思墨,以及从洗衣房收床帐的楚霜华。
因为都在一个院子里,所以夏川萂只是跟着周姑姑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就将老夫人院子里“虾兵蟹将”基本认全乎了。
这院里的三位掌事姑姑,还有一位王姑姑去郊外田庄上出公差去了,要得见还得等上三两天,掌这国公府中内院的还有一位郭管家,这会也不在内院,需等晚些时候他回内院见老夫人的时候才能拜见。
剩余的,这国公府中的大小管家管事们,或许他们已经知道老夫人屋内多了这么个小人儿了,但若是让夏川萂认识他们,就要靠时间磨了。
只要夏川萂能在老夫人院中长久的呆下来,这些大龙小蛇们总会见到的,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等见过人之后,周姑姑将她带至老夫人的佛堂,对她道:“这里清静,你以后跟我学习字、礼佛就在这里了,这里虽然有专门的小丫头来洒扫,但你也不可懈怠,务必记得供奉佛前的清水和果子都是新鲜干净的。”
夏川萂:“是,姑姑,我都记得了。”
周姑姑点点头,带着她净手,然后在佛前焚了一柱香,顺手拿起香炉边上的一本佛经,领着夏川萂读了一段。
是一段《金刚经》,不是汉文版的,是梵文版的。
周姑姑读佛经的声音平静无波,语速缓慢吐字清晰,明显是在照顾夏川萂。
梵文十分绕口,夏川萂磕磕绊绊的跟着读完,心下忐忑,谁知周姑姑却是十分满意,对她道:“你很聪明,你要刻苦勤奋,不要浪费了上天赐给你的好资质。”
夏川萂忙答应下来。
周姑姑又带着她读了一遍,夏川萂沉下心,仔细听、读,这回她觉着好些,但自觉离流利通读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她正在等着读第三遍呢,就见周姑姑将这本《金刚经》放到她手上,安排了作业:“你再将我教你的这段经文读十遍,读完就可以去找玛瑙要一碗茶喝,一块糖糕吃。”
然后,不等夏川萂作答,就起身离开了佛堂。
她说完,就走了。
这位新上任的老师,只领着新收的学生读了两遍外语,然后布置了作业,就头也不回的、不管学生是否已经学会的潇洒走了!
夏川萂有些蒙圈,她看看手里密密麻麻由线条和圆圈组成的文字,没有汉字对译,没有逗号隔离,没有头,没有尾,这要怎么读呢?
至少跟她说一下刚才心学的经文是从哪个线条开始的吧?!
被留下的夏川萂欲哭无泪,无辜无助极了。
夏川萂是绝对不会对老师留下的作业偷工减料的,她也没时间自怨自艾,她得趁着刚才学的那两遍梵文在脑子里还热乎,赶快凭着这短暂的记忆和嘴巴停留的感觉多复述两遍,先背下来再说。
“你这里错了,应该这样读......”
正在磕磕绊绊背诵经文的夏川萂像个小兔子一般受惊了一下,脱口问道:“谁?是谁在这里?”
佛堂侧面走出一个人来,是郭继业。
夏川萂看了一下他出来的地方,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房间排布位置,哦,隔壁就是老夫人的小暖阁,郭继业方才应该是在隔壁小暖阁里,听到她这边背经文的声音才过来的。
这些想法只是在夏川萂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并没有影响她在看到郭继业的那一眼就按照规矩行礼:“奴婢见过公子。”
郭继业在佛案旁停下脚步,问道:“你叫夏川?”
夏川萂:“是,奴婢名叫夏川。”
郭继业:“你今年......几岁了?”
夏川萂:“五岁了。”
郭继业点头,语气里带着赞许:“你天生慧根,很有佛性,这很好。”
夏川萂疑惑的眨眨眼睛,这话从何说起?
郭继业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之前你为老祖母读佛经,我都听到了,很好。”
哦,原来如此,读一段佛经就能断定一个人是不是有慧根,有佛性,是不是太草率、太武断了些?
不过,这是好话,夏川萂是不会否认的。
她道:“多谢公子夸奖。”
郭继业点点头,对她伸出手。
夏川萂:???
郭继业似乎是笑了下,应该是笑了下,他道:“佛经给我。”
夏川萂:“哦,哦......”
接过佛经,郭继业随手翻了两页,在桌案前的蒲团上坐了下来,拍了拍他身边那张空着的蒲团,招呼道:“过来坐。”
夏川萂忙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盘腿瑜伽式坐好。
郭继业撇了眼她的坐姿,将经书又塞回夏川萂手中,他玉白尚还纤细的手指指着一个梵文,对夏川萂教导道:“从这里开始,跟我读@#¥%¥##......”
夏川萂忙将注意力从他手指上撤回,集中精神对着她完全陌生的文字开始诵读。
三遍之后,新老师给她布置作业:“你再通读十遍,就去找玛瑙要茶和点心吃。”
然后,走了。
夏川萂再次欲哭无泪。
好在又跟着多读了三遍,还能知道经文从哪里开始,已经很好了,夏川萂告诫自己。
她顾不得再多想,努力按照记忆通读经文,直到嘴干舌燥眼前发花才停了下来。
她忘记了计数自己已经读了多少遍,不知道有没有够十遍,她清了清喉咙,不敢再出声诵读,怕伤了嗓子。
倒不是为着自己嗓子着想,而是怕嗓子伤着了,让别人听出来,对周姑姑不好。
夏川萂又在心里默读了五遍,觉着肯定超过十遍了,这才松口气,将经书合上,重新放到香炉边,又对着盘坐慈悲的佛祖菩萨拜了拜,才转身离开佛堂。
她的嗓子要冒烟了,她得去找掌管茶水房的玛瑙姐姐去讨杯茶喝。
作者有话要说:
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摘自《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唐朝三藏法师玄奘译著,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网络上查找读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