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睡了,客栈安静的可怕。
楼下没点灯,祝朝念晚上吃得少,半夜肚子饿,手里捧着根蜡烛蹑手蹑脚下来找吃的。
烛火摇曳,烛光昏黄,照出一身银白锦袍,锦袍上面墨色的长发披垂,看不到脸……祝朝念猝不及看到这个画面,吓得胡乱砸出手中的蜡烛。
“妈妈呀,有鬼!”
蜡烛被稳稳接住,邺云蜇如鬼魅般出现在祝朝念身后,捂住祝朝念的嘴:“别叫,待会他们都醒了。”
祝朝念被捂住嘴,露出一双瞪得像铜铃一样的眼睛,认出是邺云蜇的声音,她有一种灵魂归位的安定感,心有余悸点点头。
邺云蜇确认她不会叫后,缓缓放开手。
祝朝念拍拍胸脯,顺了两口气:“你不睡,在下面为何不点灯?”
邺云蜇觉得祝朝念的反应有趣,悠悠道:“看看能不能逮到一只没吃饱的老鼠。”
“诡城是座死城,哪里有老鼠。”祝朝念理解出邺云蜇是在讽刺自己,匪夷所思道:“你大半夜在这儿吓人,就是为了专门堵我?”
“我听说这只老鼠胆子小,喜欢逃。”邺云蜇伸手点了点对面的位置,示意祝朝念坐下,“在下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求姑娘解惑。”
祝朝念倒了杯水给自己压压惊,心里暗骂了邺云蜇好几句:“有什么不能白天说,非得大半夜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关于那日出现在在下门前的符和那条长棍。”邺云蜇一点一点轻敲桌面,掀起眼皮观察祝朝念的表情。
“什么符,什么棍,”祝朝念装傻充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邺云蜇淡淡颔首,“祝姑娘不知道这些,那在下想要请问,祝姑娘为何从不追究在下的眼睛因何要借姑娘之手,欺瞒大家,姑娘就不怕在下别有居心?”
“我追究你有何用,一你不会说,二我打不过你,何必自讨苦笑。”祝朝念沉稳应对。
“在下会不会说是另外一回事,”邺云蜇盯着祝朝念的脸,“祝姑娘可不是寻常人该有的反应。”
邺云蜇的瞳孔幽深得像一泓潭水,祝朝念辨别不出他这般试探自己意欲何为,被盯得心里发毛:“那你觉得我该有什么反应?”
邺云蜇不答,始终盯着她。
祝朝念被盯得不自在,瞥开视线,动气道:“我对你的事一点都不好奇,你能不能也不要好奇任何关于我的事。”
好好的食欲全被搅没了,祝朝念不吃了,起身上楼。
邺云蜇的脸色沉了下来,忽然很想试试:“祝念橙。”
祝朝念停下,气呼呼道:“不要叫我‘祝念橙’,我不喜欢,你还是继续叫我‘祝姑娘’。”
和无端冒出来的画面一样,祝朝念听到“祝念橙”这个名字就会不高兴,甚至表现出反感。
邺云蜇的眉头皱了又皱,脸上若有所思。
祝朝念要走,邺云蜇忽而笑了,与她道:“祝姑娘要还躲着在下,在下不介意每天晚上约姑娘来一次谈心。”
祝朝念是了解邺云蜇的,说到做到,她用力握紧扶手,骂了句“有病”,飞速逃上楼。
三日期到,到了诡城城主回城的日子。
街道两侧挤满了人,中间空出一条宽阔的道路。今日城门口装扮上了好多好看的灯笼,一道黑色的灵力飞入城门,绕着灯笼旋转飞转圈,从下至上,灯笼依次点亮整个城门。
每个人都如虔诚的信徒,右手放在胸口,安静地等待。
主角团混在人群当中,余惟松压低声音提醒:“记住,待会切勿轻举妄动,我们先弄清楚这诡城城主究竟是何许人物。”
城门口结界大开,头戴面具的黑衣人有序进入,人群出现骚动,都想往外探头。祝朝念瘦瘦小小一只,后面往前挤,前后往后推,她被挤在中间,才吃完的东西就要晃吐了,恍然之间有人拉她一把,将她拉到最前面去。
前面是空旷的街道,后面是邺云蜇结实的胸膛,祝朝念得已呼吸到新鲜空气,胃舒服了不少。她仰头往后看邺云蜇,邺云蜇看向别处,神色淡然,仿佛刚刚的事情与他无关。
祝朝念就这样仰头看着他,眨了眨眼。
“城主圣归,诡迎!”
随着一道声音,黑衣人抬着顶轿子进城,尾巴拖着长长的队伍。轿子四面围帘,透过间隙隐约能看到里头人的轮廓。是名男子,单就下颌一角,便能看出男子定是长相不凡,气质如华。
然而除了主角团,没有人敢抬头看男子一眼,全部低头下跪,敬若神明,哪怕见到人间的皇帝,也不过如此。
主角团不宜太过引人瞩目,随人流单膝跪下,一直低着头。待轿子走远点后,他们保持距离跟踪。
轿子停在了城中央,负责喊话的人就站在轿子旁边,戴着红色面具,跟其他人戴的颜色不一样:“这次城主外出,给大家带回来很多灵石,明日之后,大家可以排队去府衙领取,人人有份。”
灵石对于城里的人是天大的恩赐,城里的人三跪九叩,百般奉承这位始终不露面的城主,就连看城门的老乞丐都来了。
有人跪行拦在轿子前面,打断了欢呼声,控告:“启禀城主,太守死了,整个府衙都没了。”
“怎么回事?”红色面具问。
“全都是那些外来人干的。”
那人讲述了经过,轿子上的城主出了声,他的声音沐如春风细雨,亲和却不失稳重:“他们如今在哪儿?”
数千只眼,无处可遁。纵然主角团有在尽力降低存在感,还是有人发现了他们,大喊:“他们在这里!”
轿子上的人掀开轿帘循声望去,面容瞬间暴露无遗。
男子柳叶眉,桃花眼,面若女相,姣丽秀美,同时不失男子的气魄。人如九天仙,似从画中走出,遗落俗尘。如此一个人,细看脸庞是没有血色极其诡异的白,印堂发黑,眼球浑浊,非是正常活人的模样。他有七尺高的身高,却好像没有实体支撑,看上去比城里所有人都要更加缥缈虚无,似乎奉一吹就要散了。
祝朝念沉迷于欣赏男子的容颜时,邺云蜇已经冲了出去。
“邺云蜇你干什么?”
祝朝念看见邺云蜇敏捷翻上轿子,把男子逼到轿外打了起来。邺云蜇的速度实在太快,直到听到打斗声响起片刻,所有人才进入状态,逃的逃,拦的拦。
“云蜇兄怎会如此冲动,”余惟松拔出剑:“素闲,你留下来保护念念和辛溶,我去帮忙。”
楼枝雪点头,持剑横在祝朝念和祝辛溶的面前,时刻保持警惕。
祝朝念凝视邺云蜇打斗的背影,她没有认错,她刚刚分明感受到邺云蜇自她身边经过时,身上散发出的滔天杀意。
该男子究竟是谁,竟能让邺云蜇完全不顾后果,勃然出手?
男子的功力不弱,但对上邺云蜇和余惟松两人还是有些吃亏。他让手下顶上,自己退开整了下衣摆,抬手结手印。
顷刻之间,戴着面具的黑衣人褪去皮囊,化成一团团黑气在空中飞舞。看到人,不分敌我,冲过去将人吞噬。
被吞噬的半魂半魔,亦会同样化作黑气袭击他人。很快,整座城变成了魔域之城,空中黑气猖獗,数不胜数。
接连不断的黑气朝她们袭来,楼枝雪除掉一个紧跟着又来一个,她被这些黑气牢牢牵制住,难以顾及到祝朝念和祝辛溶。
那些黑气找着缝隙,去攻击祝朝念与祝辛溶二人。
“辛溶小心!”又是黑气,祝朝念默念口诀,施法救下了祝辛溶。
祝辛溶刚来这个世界不久,不会法术。祝朝念把她挡在身后,同一个口诀背了一遍、两遍、三遍……重复了数遍,施法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情,祝朝念的手累到打颤。
打不完,根本打不完。
她手都酸了,射出去的灵力一次比一次小,到最后成了快要消灭的小火苗,燃起一下,灭了。眼睁睁看着黑气飞奔过来将她吞噬。
“念念!”楼枝雪想过去救人,无论如何脱不开身。
邺云蜇捂住胸口,心口位置骤然一疼。他受到影响,速度变慢,分神回头,不见祝朝念的身影,只见楼枝雪着急的对着一团黑气喊“念念”。
又来了,每次祝朝念遇到危险,他都会如同今日这般,胸口蚀骨钻心的痛。
他心不在焉挡下男子一招,与余惟松交换身位:“我去救念念。”
余惟松补位,使出剑法飞身劈了上去。
邺云蜇身如闪电,势不可挡,想要拦他的魔,他一刀解决一个,以最快的速度直奔祝朝念。
祝辛溶离祝朝念最近,手上握着爆破珠,她在考虑要不要救下祝朝念。祝朝念的存在是有点碍眼,可她还需要靠祝朝念来了解剧情,而且她没有讨厌祝朝念讨厌到想要她去死的地步。
救下祝朝念没准还能立下一功,主角团至此对她刮目相看。
看到邺云蜇的靠近,她心下一定,扔出手中的爆破珠。爆破珠尚未离手,一道黑气冲过来裹住了她。眼前黑漆漆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到双脚悬空离地,她的身子越来越沉,犹如千斤压顶,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艰难喊道:“云蜇……救我!”
邺云蜇停在两人之间,论距离,祝辛溶离他更近,更容易救。
“云蜇,救我。”祝辛溶难受地叫喊着。
须臾,她身上的黑气似乎受到什么攻击开始出现骚动,紧接着,她慢慢感受到身上的重量变轻,虚浮的脚有了踩在地上的实感,以及她眼前的黑气逐渐变薄散去,眼前恢复一片清明。
祝辛溶当下第一个念头,是邺云蜇来救她了。
“谢谢你云……”她想要装作害怕,扑上去抱住邺云蜇,在看清是楼枝雪时,她讶然凝固。
“辛溶,没事吧?”楼枝雪给祝辛溶检查有没有受伤。
“没事……”
祝辛溶注意到了另外一处。
那处邺云蜇在与黑气交战,怀里抱着昏迷的祝朝念。
他,选择了去救祝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