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诡城

客栈是外来客专门来的地方,城里人没必要来,所以暂时没有人发现小二他们的死讯,这使祝朝念悬着的心暂时放回了原地。

想起上一世被诓的两大笔钱,她的心在滴血,连带看邺云蜇的目光没那么友好。

邺云蜇慢吞吞走来,笑容端得散漫:“祝姑娘,走吧。”

“你自己跟上,要是嫌我走得快,你就去找别人。”祝朝念扭头走在前面,手腕上叮叮当当地响。

邺云蜇根据铃铛声辨认方向:“祝姑娘这铃铛……”

祝朝念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不就是嫌她手上的铃铛声吵嘛。上一世他就嫌过她的铃铛吵,不经她同意,擅自封了她铃铛一段时间,后来……

“呵呵,”她冷笑两声,不想再听一遍,打断:“嫌吵可以离我远点。我真搞不明白你,有个愿意管你的人你不去,非黏着我干嘛,好玩吗?你的眼睛是不是我弄的,你我心知肚明。”

邺云蜇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莫名不太喜欢被这样打断误解:“祝姑娘知道为何不说。”

“说什么?说你有病自己跑上来被我洒了一身辣椒粉?”祝朝念从袋子里掏出了个山李子,她觉得这东西吃着很开胃,在迷谷树林打包了很多,“说出来我怕师兄他们觉得疯的是我。”

祝朝念给山李子洒上辣椒粉,出于修养随口一问:“山李子,吃吗?”

邺云蜇缓缓伸出手,祝朝念故意拉长尾音提醒:“有辣椒粉哦。”

邺云蜇似乎很感兴趣,唇边隐约浮出一抹淡笑:“试试。”

祝朝念的手僵住,没反应。

这个世界的人不喜欢吃辣,独她和邺云蜇。邺云蜇喜欢吃辣,是喜欢吃辣时那种类似痛觉的刺激,实际他没有那么擅长吃辣,但凡稍微辣上那么一点,他就会唇瓣通红,满头大汗,需要靠不停地走来走去掩饰他不太能吃辣的事实,然后趁没人看见偷偷灌水。慢慢的,邺云蜇跟着她吃辣吃得多了,练出了吃辣的能力,如今全被打回原形了。

祝朝念没想到邺云蜇会吃,她睁大一双杏眼凑近观察邺云蜇的反应。不对啊,她放的辣椒粉不少,邺云蜇怎么可能吃的面不改色,跟没有味觉一样?

祝辛溶和余惟松、楼枝雪走在前面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祝辛溶没有陪在邺云蜇身边,也有赌气故意冷落邺云蜇的意思,她希望邺云蜇在发现祝朝念照顾不好他后,能够主动低头来找她。

她要攻略反派,同时不允许自己的骄傲一遍遍被放在地上踩。

她忍了半条路,以祝朝念的性子,两人应该差不多吵起来了。她放慢脚步等邺云蜇,回头却看见两人凑得很近,邺云蜇嘴里好像在吃着什么,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邺云蜇的笑,不是那种平时与她浮于表面的假笑,跟她不一样。

祝辛溶气得跺脚,越过余惟松和楼枝雪走到最前面去。她不认为,祝朝念之前没能攻略成功,这一世就能做到,不过是邺云蜇短暂觉得有趣罢了,很快邺云蜇的兴致没了,祝朝念就还是上一世一样的下场,不会变。

“你能不能走快点。”师兄他们都走那么远了,邺云蜇还在磨磨蹭蹭的,一小步一小步生怕会摔。祝朝念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最终看在对方是个瞎子的份上,硬着头皮给出自己的袖子,暴躁道:“抓着!”

邺云蜇看不见,理解不了要抓哪里,祝朝念耗到没脾气,抓住邺云蜇的手把它带到自己的袖子一角,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严令声明:“只能抓这里,多抓一寸你就自己走。”

有了祝朝念的“牺牲”,总算顺利赶上余惟松他们,一行人同时到达俗雅间。

俗雅间今日格外热闹,围满了人,只见进不见出。

邺云蜇拽着祝朝念的袖子,指尖有意无意触碰到她手腕上小小的铃铛,这样的动作有种异常熟悉的错觉,叫他鬼使神差抓了上去,害怕一松手就给弄丢了。

什么意思?他在怕什么,怕丢了祝朝念?

他对自己无端生出了的想法感到荒唐至极。

不该这样的。他之所以接近祝朝念是因为她身上有很多怪异、无法解释的事情,他能感受到祝朝念在刻意隐藏什么,甚至可能跟他、跟魂玉有关,他只是想弄清楚祝朝念身上的秘密,不该是这样的。

邺云蜇倏地收回手,恰好被祝朝念看到他那避之不及,生怕迟一步就会被玷污的缩手动作,不屑“切”了一声,扫灰似的拍打被抓过的地方。

什么人啊,利用完就丢,还真是跟上一世同一副嘴脸,她就不该乱发好心,搞得谁稀罕一样。

她无情丢下邺云蜇自己进去,守门的人拦住他们:“请出示会牌。”

祝朝念低头拿会牌,才想起他们出过城,会牌失效了。五个人五块会牌,就是二十五块上品灵石,加上用了一次就失效的那两块会牌,还没进门,他们就得总共花三十五上品灵石,玉器店都没那么贵。祝朝念试图讲价,嘴皮磨破,守门人一分不肯少。

她身后来了客人出示会牌,守门人让路放行,祝朝念侧身避让,无意仰头瞧了眼客人的脸,一看吓一跳,是邺云蜇!

“等等!”祝朝念拉住邺云蜇胳膊,退到门外,“你怎么有会牌?”

邺云蜇的脸侧向祝朝念抓她的手,眉宇冷凝,到底没甩开:“借的,一块上品灵石借两个时辰。”

“这倒是个好主意。”余惟松走过来,赞许道,“两个时辰够了。”

“一块上品灵石?”祝朝念从错愕到脸上逐渐绽放出惊喜,“对哦!反正他们没说会牌不可外借,这样岂不是可以省下二十块上品灵石!”

能省下那么多钱,祝朝念原谅了邺云蜇的无礼,毫不吝啬对他展颜一笑,转身掏出灵石去借会牌。

邺云蜇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祝朝念的情绪变化。怎么会有一个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能跟你不共戴天,下一刻就能与你嘻嘻笑笑,仿佛多恶劣的雨到了她那儿都能雨过天晴。

可是,真的有人能够做到不记仇吗?如果有,那就是仇不够深刻。

俗雅间的里面窒碍难行,一楼大厅挤满了人,二楼三楼走廊上添了桌椅,用屏风隔开,座无虚席。祝朝念怀疑估计大半个城的人都来了,毕竟事关灵石,而城里的人视灵石如命。

“哟,”小厮迎上前,“几位客人来晚了,店里没位置了,是否介意站着?”

一楼座位外围还站了一圈的人,跟看杂戏团似的,非要往前面挤。祝朝念可不愿意傻站着跟别人挤几个时辰,她把省下来的灵石赏一部分给小厮,重新问:“现在有没有座位?”

“有!有!”小厮手捧灵石,小跑去“赶人”。

收了钱的小厮尚且上道,硬是在一楼前面、靠近高台的地方给他们腾出了个位置。

“有没有看到我们要找的人?”余惟松一坐下就问祝辛溶。

祝朝念认真辨认每一处,摇摇头:“没有,应该还没来。”她看的认真,势必要找到魂玉证明自己不输给祝朝念。她在来的路上想通了,攻略反派不能急,不然她就会重蹈祝朝念的覆辙,惹怒反派死在反派的手里。

都怪邺云蜇平时伪装得太好,她都快忘了邺云蜇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越快接近等同死得越快。

她之前无数个攻略者和祝朝念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她要完成任务,必须做邺云蜇的独一无二,让他为了她甘愿放弃抢夺魂玉。为此是得下一番功夫才行。

至于祝朝念,她以前没有放在眼里,现在更不会放在眼里。

“咚咚咚!”鼓声沉闷地敲响三下,所有人看向台上。

台上站着俗雅间的掌柜,他啰啰嗦嗦讲了一堆开场词后,开始介绍规则:

“老规矩,一共四十九幅画,设七局,每局下场七幅画,其中一幅是真的,剩下六幅全是假的,你们需要在假画当中找到真的那一幅,赔率是一赔十。除此之外,猜对最多的人有资格上四楼和我们的宫盛画师单独见上一面。”

四楼?这里怎么有四楼?

“这个宫盛画师是谁?”祝朝念没明白,“跟他单独见上一面是有钱吗,怎么人人听到“宫盛”二字都那么兴奋?

祝朝念自来熟,背身问坐在身后一桌的客人,那客人见祝朝念长得漂亮,态度又好,好心解答,被身边的人拦下了。身边人上下打量祝朝念,怀有敌意道:“外来人,打听那么多干嘛,赢了你们也见不到宫盛画师。”

“为什么?”祝朝念认真发问。

寻常人见到对方这种态度早走了,那人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噎了一口,不耐烦道:“没有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你们见,走走走别再问了。”

“谢谢大哥。”别人赶她走,她还礼貌道了句谢,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邺云蜇百无聊赖轻敲桌面,刚才的对话他全听到了,推断:“和魂玉有关。”

余惟松想法相同:“宫盛画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那个人。”

余惟松与楼枝雪默契对视,楼枝雪点点头,余惟松站起身,刻意大声道:“茶点怎么这么久不上,我去催催。”说着他混入人群中,悄咪咪上了楼。

祝朝念等茶点上来的时间,专心数灵石,口里碎碎念:“一、二、三、四、五,先下那么多。”

邺云蜇竖起耳朵,大致能猜到祝朝念在干什么,劝道:“祝姑娘,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赌坊可是金山银山全都留不住的地方。”

“人争一口气,你不懂。”祝朝念挂念她输掉的六块中品灵石,眸子燃起熊熊烈火,灵机一动,她不怀好意看向邺云蜇。

邺云蜇眼睛看不到,耳朵尤其灵。她单方面决定,暂时和邺云蜇握手言和、冰释前嫌、暂时携手合作实现共赢。

当然,共赢之后继续桥归桥,路归路,分道扬镳,不矛盾。

“嘻嘻。”木棍就挡在两人中间,像条三八线,祝朝念移开棍子,一双杏眼又大又黑,眸光像盛满星光闪亮跃动。

邺云蜇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我想……”

“不可能。”

没等祝朝念说出口,邺云蜇当即否了。

祝朝念失望地“哦”了声,自食其力下了第一场注。

没有悬念,输了。

桌上是各色各样的糕点和果脯,换做平时,祝朝念早该吃上了,如今她看都没看一眼。

楼枝雪关心道:“念念,怎么不吃?”

祝朝念颓靡托腮:“没有胃口。”这破城两世加起来骗了她好多钱,她感觉她就是个大冤种,不甘啊!

“素闲姐姐,这诡城我决定不走了,”祝朝念赌气道,“等你们找到你们要的东西就先走吧,你们不用担心我,或许我等死心后就会自己回太衍宗了。”赌气之外,她认为和邺云蜇冰释不了,能离开主角团对她来说最好。

“诶。”她连连叹气三声。

邺云蜇听她叹气,听得一声比一声心浮气躁,他平和的面具撕碎,咬牙切齿问她:“你到底想干什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