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粼粼,照出荷花朵朵连缀的阴影。
赵诀意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独自在原地站了一会,方才走进议事堂拜见父亲母亲。
孟茴从座位上站起来,几步便走到赵诀意身旁,握上他的手,道:“你这孩子,怎么清减了这么多,剑是练不完的,莫要勉强自己。”
赵思泽止住话头,无奈道:“夫人,不是你这样教孩子的。诀意最近如何,雪杀剑法可有圆满之意?”
赵诀意沉声道:“让父亲失望了,等追查到妒厄花妖的踪迹,诀意打算前往碎冰原,真正领悟雪杀剑法的奥妙。”
赵思泽对这个孩子很满意,尽管并非他的亲生孩子,但是性子坚毅,天赋出众,闻言也是点点头:“你既然有这份心,那便去做。”
孟茴则是心疼坏了:“唉,你自己剑法练不好,非要孩子去逞强争高,不知道是怎么当爹的?”
赵思泽知道自己夫人心疼孩子,但剑法之事万不 可懈怠。
赵诀意道:“父亲,我审问了东晓城的妖物,其中一只寒霜花妖,分明未开灵智,却在短短几年时间内飙升到两百年修为。”
“我猜测,是妒厄花妖境界又有所突破,这才能影响到整个青阳郡所有与花草有关的妖物。”
赵思泽沉吟一会,道:“嗯,这事是颇有蹊跷,我会让追雪卫去探查的,你当务之急,是提升自己实力。”
赵诀意:“是。”
孟茴面露担忧:“听说你跟那个薛……祁峰薛氏那孩子,见面就打了一架,诀意啊,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赵思泽这点与自己夫人判断不同,笑了笑道:“比试感觉如何?你可有把握打败祁峰薛氏之后?”
赵诀意冷声道:“必胜。”
烟行书院是当今天才的三大书院之一,又以其收生不拘学生的身份和天资,只要通过考核者,通通可以入书院修行,是以成为三所书院中学生最多的一所。
琼慈恶补了许多天的课业,使唤薛白赫抄了十份剑谱,将将能把作业交上。
长廊上以紫藤花缠绕,即使无风,也有馥郁的花香漂浮,过路之人肩上皆沾染几枚淡紫的花瓣。
琼慈每走几步,便有人同她打招呼——
“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你可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天,蒋丹师说他腿也不麻了,心也不痛了,饭也多吃了几碗。”
琼慈:“……”
她就是于丹药之道上的天赋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炸了几次丹炉,但至于说得这么、夸、张、吗!
“天呐,琼慈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呜,最近宋夫子找不到人骂,把每个人都骂得狗血淋头。”
琼慈:“?”
虽然她上剑法课是有那么几分桀骜不驯,但也不是专门找骂的吧,怎么说得她跟一个刺头一样qwq
穿过长廊,一个梳着双丫鬓,搭以淡黄色盘扣长裙的少女站在那里,她手中捧着一副字,见了琼慈,脸上浮起两个小酒窝,慢慢走过来,递给琼慈。
“满星,你这次写了什么字?”琼慈展开这副书卷,上书“来扫千山雪,归留万国花”一句,簪花小楷,落笔似芙蓉。
霎时间,琼慈只觉春风拂面,来日的疲倦如尘埃般被暖风带走,只觉从心底里升出舒心来。
祝满星来自青阳郡周遭一个小家族的旁支,平日里说话细声细语,斗法之道上也颇为腼腆,但写得一手好字,宋夫子便让她将灵力蕴含于字中,如今也渐渐修得了几分真意。
字迹慢慢消隐,祝满星端正地站在一旁,道:“琼慈,听说你去了流云郡一趟,肯定累坏了,回来又要补课业,实在是太辛苦了。”
琼慈心中涌起暖流,道:“其实也还好,就是赶路累了些,补课业嘛,我再不补上,夫子怕是要把我扔出去了。”
祝满星:“那你写完了吗?要不我帮你写一部分?”
琼慈更感动了,道:“没事没事,我已经全补上了。况且,你的字比我的好看那么多,宋夫子看了怕是更要吹胡子瞪眼了。”
这一会说话的功夫,女孩子们像是层层开叠的花一般,一个接一个围在琼慈身旁。
“大小姐,我新做出来的符箓,字虽然是丑了些,但是威力不减分毫,你拿去用吧!”
琼慈接过一副鬼画符一般的烈火符。
“琼慈,这是新做的灵器,大约能急速飞行两刻钟,我特意挑的一个做的最好的给你。”
于是琼慈又收获一个小巧的像蜻蜓翅膀(?)的飞行灵器。
直到她手上也拿满了,储物灵器的犄角旮旯也放满了,她才急急开口:“好了好了,你们别给我塞了,我用不过来啦。”
女孩子们将她团团围住,齐齐地逼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琼慈,听闻你去流云郡找你的未婚夫了,什么情况呀这是,你当初可是连姜琮亦都看不上。”
来了,琼慈就知道逃不过这一遭,八卦简直是刻在人类的本性里。
如果她不是这个被逼问的对象,她想必也对这样一桩事兴致勃勃。
琼慈头都大了:“我的朋友们,姜琮亦就别提了好吗。这个真没有什么情况!至于这个未婚夫嘛,反正他也要进书院的,你们早晚也能看到人。”
一位穿着湖蓝色长裙的姑娘举起手来,道:“琼慈,听说你未婚夫申请的是最难的考核,是不是我们也可以去加点难度?”
最难的考核,是琼慈偷偷摸摸给薛白赫申请的,她点点头道:“对啊对啊,你们要是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反正我也很烦他,让他进不来最好了。”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待会我们弄个镜花水月结界在这里吧,正好没什么事做,看看琼慈未婚夫的入门考核。”
“找麻烦这种事我们很在行的,谁第一个去探探这个薛什么的虚实?”
“……”
琼慈一口应下买瓜子和瓜果的活计。
告别这些同窗,琼慈心情轻快,还哼了几声小调,但是轻快的心情在即将抵达问君楼的时候荡然无存。
她耷拉着头,踮起脚,连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走到问君楼的二楼,在一扇木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你终于舍得回来啦!赵琼慈!”
中气十足,琼慈有些发愁,宋夫子还是这么康健,她必定是要挨一顿骂的。
她推开木门,鬼鬼祟祟地露一个头进去,道:“宋夫子,我回来啦!您别骂我了,我这次把课业都交上了,医道试炼还得了甲等呢!”
宋夫子的鼻子红红的,头发也稀疏,身上的穿着嘛……反正就一件长衫,很是不拘一格。
他看到琼慈就皱起眉头:“那逃学的事情怎么说?你这个女娃娃,胆子大得很,敢一个人去流云郡,好险没遇上妖物暴动。”
好家伙,她让九玄谁也别说,到头来一个人都没瞒住,所有人都知道她去流云郡了。
琼慈赔笑道:“那不是没遇上吗?真遇上了我也能跑的!”这她可真的没说谎。
宋夫子冷笑两声:“没遇上?那和曦赠给你的泉落的剑招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啊,琼慈忘了这一遭,宋夫子不愧是最了解她的人,她只好低头认错:“我错了夫子,你求求泉落剑圣,再给我一招剑式傍身吧。”
宋夫子道:“还需要我求?你当初要是成了他的徒弟,哪里还要来向我求?唉。”
琼慈立马站直身,一句话也不多说了。
宋夫子:“行了行了,你下去吧,别来这碍我眼了,看见你我这心头就来气。”
琼慈眼睛一亮,道:“宋夫子,那我……未婚夫的入门考核?”
宋夫子冷笑道:“最难的考核是吧,这小子,实力没露出来,口气倒不小,行了,我安排好了。”
琼慈心情很好,这小老头做事还是很靠谱的,于是她道:“那就好,他就是太狂妄了,要好好挫挫他的威风。”
宋夫子奇道:“你也不替你未婚夫求求情?”
未婚夫,未婚夫,琼慈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个词不舒服,有朝一日她必定要和薛白赫划清界限。
“当然不了,我是绝不徇私枉法的!”
九玄接了大小姐的吩咐,带着薛白赫到了书院。
自从谣言愈演愈烈,他对薛白赫是横竖也看不顺眼,愁得来把自己的胡子打成了结。
“就算你和我们大小姐有那么点交情,但是书院也不是你想进就能进,你要是通不过考核,趁早洗洗睡了,打包回去吧。”
这语气可是丝毫不客气。
薛白赫礼貌道:“我知道了,九玄大管家,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九玄抓耳挠腮,一时也不知道是就让薛白赫滚蛋更好,但是这也太丢大小姐的脸了。
“话说得好听,想想大小姐对你的恩惠,别丢她的脸。”
救命之恩吗,薛白赫:“好。”
踏入书院的正门,薛白赫被接引到一处僻静之地。
先见到的是一位黄衫女子。
祝满星捧着书卷,很紧张,但她听琼慈的语气,对这位未婚夫并无多少感情,想必婚约有内情。
她人微言轻,若能为琼慈稍微分担一点难事,也觉得开心。
于是她止住颤抖的声音,脸上也染上红晕,道:“薛公子,我是为你考核的第一人。”
“就以这一句诗为题——‘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
她攒了很久很久的钱,买到的松烟墨和松烟纸,用平生最为虔诚的心写下的字。
手中所捧书卷“哗啦”一声展开。
花团锦簇,剑鸣如玉,薛白赫眸光一闪,便觉身前出现一道持剑的虚影来。
祝满星心生踌躇,这是她掌握的最好的一句杀招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