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慈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薛白赫虽然人很奇怪,但从梦境里看,也是始终站在人族一方的。
从他在流云郡,眼也不眨地灭掉三千多只妖,与妖族也是不死不休的。
琼慈略定了定神:“连妒厄花妖都现身,你怕不是真有妖族的血脉吧……”
她轻咳一声:“我们赵氏还是很公正公道的,只要你是站在人族一方的,即使是半妖,也能谋一份前程。”
薛白赫:“这样吗?”
琼慈:“那当然啦,我们族中有好几位半妖修士,再积累点功劳,都可以进明镜台了。”
薛白赫笑了笑,道:“行,既然大小姐发问了,那我就说实话,我其实是妒厄花妖和一位剑修的孩子。妒厄花妖这样现身,其实是想把我认回去,接任十七明妖的位置。”
琼慈:“啊?”
听完这一长串话,她消化了好一会这话里的信息。
“不对啊,妒厄花妖是雌雄同体的妖物,它不会和人类有孩子的,它想生孩子都是自己……”
琼慈还在思索着:“难道它真爱上了你父亲,所以……愿意生孩子?”
她抬眸,却见薛白赫已经“哈哈”大笑了起来。
少年负着剑,笑起来也可称丰神俊朗,发丝拂过他的脸颊,桃花似的眼睛在夜空下亮得惊人。
“大小姐,你可真好骗。”
被骗了这么多次还不长记性。
琼慈大怒:“薛白赫你又骗人?嘴里就没半句实话?”亏她真心实意地琢磨了好一会。
薛白赫收敛笑意,神色沉静:“大小姐,你记住了,你所说的,与人类相爱之事,只是弱小的人想象出的自我安慰之话。妖物永远都是冰冷残忍的。”
包括拥有妖族血脉的他。
琼慈听不进去,余怒未消:“不想说就不想说,不必用谎话来诳我,你真被妒厄妖花找上,死在这里,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薛白赫神色一变,又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啊?一滴眼泪也不掉?大小姐真是心如磐石。”
琼慈懒得再理他。
几乎是在狂风大作的一瞬,何生和宗南就醒了过来。
何生揉揉眼睛:“什么情况?这可是青阳郡啊!青阳郡,怎么也藏了这么多妖物!乖乖嘞。”
宗南敏锐地意识到:“不会是老大又受伤了吧?”
而妒厄花妖威压出现的时候,这两人齐齐噤声,大气也不敢踹,好在这威压出现了短短一会。
宗南捏起法诀:“鸦术其三·追踪。”
数十只乌鸦从屋檐、树丛中、角落里飞入夜幕中,聚集在一团,齐齐地往妒厄花妖消失的方向追去。
赵诀意睁开眼,手下动作飞快,凝结起小传音阵——
“急报,请剑道堂出云长老答复。妒厄花妖现身,尽快派人支援东晓城。”
“且,此前情报有误,妒厄花妖并非两百年修为,而是在短短十几年,暴涨至五百年修为。”
第二日一早,尽管是打着哈欠,琼慈还是用了清心术,强行使得精神集中。
虽则寒霜花妖一事有了眉目,但义诊之事还得继续。
可偏偏这一大早,那孙婆子又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小孩。
琼慈冷声道:“我早说过了,赵氏任何一家医馆都不会再为你诊治,请回吧。”
孙婆子的衣服依然破破烂烂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过于瘦骨嶙峋的脸看起来,颇为刻薄。
她先是搓着手,挤出一个笑来:“仙子姑娘,上次是我误会了你,您大人大量,千万别往我心里去。”
琼慈还是不想搭理她。
孙婆子看看冷若冰霜的琼慈,又看看旁边表面笑意温和但实则是个煞神的薛白赫。
她咬咬牙,竟然干脆地跪了下来,膝盖重重地跪在石板上,使了十足十的力——
“仙子啊,我求求你了,我知道我这条贱命贱得很,死在哪里都不可惜。”
“但是我的孙女啊,今年才十一岁!求求你们了,能不能带她进个书院,或者随便找份差事啊!”
孙婆子也是个能豁出去的人,“嘭”“嘭”“嘭”地磕起了头,额头上连血色也撞出来。
薛白赫及时用灵力拖住了这位歇斯底里的老妇人,神情难辨。
琼慈不明白这是唱得哪一出,但听到“十一岁”这个词,敏锐地想起来昨晚探查到的事——
她朝孙婆子身后看去,真有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孩——
头发胡乱地梳着,衣角上脏兮兮的,鞋子一看就大了一号,跑到孙婆子身边,流着泪道:“奶奶,别跪了。”
琼慈下意识和薛白赫对视一眼,接着两个人同时出手,捆仙索分别封住那女孩一左一右,眼看就要将她捆住。
一根泛着寒霜的藤蔓“唰”地从石板缝隙间的泥土中窜出,将捆仙绳冻成冰霜。
下一瞬,朵朵冰蓝色的花从藤蔓上冒出,浅浅的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光从花蕊中流出。
这应当是让城东医馆六人毙命的寒霜花毒。
连青伞隔绝出一道屏障,琼慈手中再捏出两道符箓。
岂料那小女孩紧紧地抱住了藤蔓,大声哭叫道:“小草,不要!不要!求求你了!我奶奶还在这里。”
那藤蔓忽而长大忽而缩小,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终于还是收回了冰蓝色的花,退回原形,像一株普普通通的草。
琼慈还未说话,那孙婆子却是愣愣的,反应过来后迅速站起来,冲到那女孩身旁,重重地给了一巴掌——
“啪!”
“你在干什么啊?我在求仙师给你一个好前程,你还和妖怪有牵连!”
“我孙婆子真是苦命啊,儿子儿子不孝,给我这么一个拖油瓶,让我死也不得安生啊。”
小女孩流着泪,呆呆地坐在地上,望着自己的奶奶:“如果不是你,我早就离开这里了。”
琼慈用捆仙索将将女孩和寒霜花妖分别捆了起来。
这寒霜花妖已有两百年修为,但却能对一个小女孩言听计从,实在让她觉得很好奇。
那小女孩的名字名为“春草”。
琼慈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道:“……我们是青阳赵氏的,你若是被妖物胁迫的,可以放心地说。”
薛白赫:“你奶奶病入膏肓,除非寻得名医,恐怕……”
春草低着头,沉默了很久还是开口了。
……
孙婆子原不是东晓城的人,她住在比东晓城更偏僻的乡下,天天就盼望着在东晓城做木匠的儿子,能有朝一日将她接到城里享福。
梦想很快成真,儿子说是成了婚,买了座大宅子,连孩子都有了,就等她过去安享晚年。
孙婆子收拾好东西,将乡下的祖宅卖了,拿着一生的积蓄,欢天喜地地来到城里。
可是,哪里有什么大宅子,一家人挤在冬风巷的一间房里。
儿媳难产而死,儿子虽是个木匠,但染了一身好赌的毛病,欠一屁股烂债,在孩子出生的第三天,便匆匆从东晓城里逃走,躲债去了。
一间小小的屋子,只剩下孙婆子和一个孩子。
她对这孩子当然没什么好感。
这孩子一出生就克死娘,连爹也不待见,她一个奶奶忙碌了大半辈子,死到临头还得带孩子。
于是她对孩子取名“春草”,想着贱名好养活。
春草从有记忆起,连睡觉都不敢睡稳,每天都担心着房门不知道什么被敲响。
爹……那个男人欠下债跑了,借钱的人经常跑来家中闹事——
“还钱还钱!借钱的时候倒是充大爷,欠了钱不还,人倒是躲起来了。”
“妈的!别以为你们一老一小就不敢动你们了,再不还钱上门来拆家了!”
春草识字不多,但对“钱”这个字却是记在骨子里的熟悉。
奶奶赔着笑,让这些凶神恶煞的大个子多宽限些时间。
“哎呀,福叔,你看我们这家里一老一小的,多给点时间吧。”
但这些大块头就像传闻里的鬼族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家里,将能看到的东西砸个稀巴烂,更甚的时候,甚至会往家中倒泔水。
家里从不敢添置新的物件,连用的碗也有很大一个豁口。
春草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循环里长大了。
奶奶靠着拾荒挣钱,好不容易攒点钱,赔笑着还给凶神恶煞的大块头们。
而一转身,奶奶也变得凶神恶煞,很大声很大声地骂道:“死丫头!要不是你,你爹怎么会欠这么多债,你娘也不会因为生你死了!真是丧门星。”
春草默默低着头,连哭也哭不出来了,渐渐接受了“丧门星”这个说法。
她从来很听奶奶的话,即使奶奶总是骂她。
唯一一次挨打,是因为她忍不住偷吃了家里的一颗糖。
奶奶很快就发现了,拿起家里的扫帚就重重打在她身上——
“死丫头!还敢偷东西!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来偷东西的。”
扫帚把打在背上,好疼好疼好疼,可是嘴里的糖,好甜好甜好甜。
奶奶打累了,又坐在地上哭出来:“我真是苦命啊,摊上这么个一家子,命啊,这都是命。”
春草很不明白,为什么奶奶对她这么凶,却哭得这么惨。
或许是因为名字的缘故,春草很喜欢花花草,但她是买不起好花的,她只常常驻足在路边的野花上。
秋天的时候,她会跟着冬风巷的其他孩子到满月山上捡柴火,有一天她发现了一朵很好看的,冰蓝色的小花。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颜色,小心翼翼地将这朵小花挖起来,带到家中的墙角种下。
可那天晚上,她忽然就发起了高烧,浑身冰冰凉凉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等孙婆子拾荒完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中一片黑漆漆的,柴火也没有收拾好,当即就骂了起来:“死丫头!你又到哪里躲懒去了?一点活都不干想累死我吗?”
春草想,奶奶老是叫她“死丫头死丫头”,如果她真的死了,奶奶是不是会开心一些。
泪水从眼角流出,只留下两道泪痕。
孙婆子终于是发现了春草躺在床上,骂骂咧咧地走过去,发现她脸看起来太红了,总算是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一下——
这么烫!
这死丫头,还生病,哪里有钱给她治病啊。
有一瞬间,孙婆子想,不如就让她……
春草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好像有人将她背了起来,她的下巴抵在了瘦弱的肩膀上。
她好像听到熟悉的声音,又在赔笑着求人:“掌柜的,我求求你了,我家就这一个丫头啊,你看看啊,烧这么严重,你不能见死不救啊!等我过几天一定把钱还上。”
“去去去,谁不知道你们家穷得要死。”
春草努力睁开眼睛,看见……奶奶朝医师跪了下去……
她第一次觉得,也许奶奶不希望她死。
当天夜里,春草被灌了两副药,三更天的时候便醒了过来,醒来之时,她发现手腕上缠绕着一朵冰蓝色的小花。
小花还颇为亲昵地在她手腕上贴了贴。
春草当即跳起来:“你……你不会是妖怪吧?”
“小蓝”是春草给蓝色小花起的名字,它也确实是一只妖怪。
小蓝不会说话,但待的时间久了,春草和小蓝仿佛有了心灵感应一样,有种玄而又玄的感觉,能理解小蓝的意思。
小蓝的花蕊能让人中寒毒,就是之前让春草发高烧的罪魁祸首,而以它的根茎在辅以两味很便宜的草药,便可以解掉寒毒。
春草发这高烧一场,又将奶奶接近一个月的收入耗尽。
奶奶对她的态度更为恶劣,不分来由地便骂起来:“死丫头!你生这场病,是也要逼死我啊!讨债的,讨债的,个个都是来讨债的!”
“你怎么不跟你娘一起死了!”
春草默默咬了下唇。解寒毒的那两副药竟然这么贵……
接着,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按照小蓝所说的方法,解寒毒的药会便宜很多,她可以把这副药卖给别人。
一开始……只是有人偶然在满月山上,遇到了小蓝留下的小花,不小心中了寒毒。
春草大着胆子去城东医馆,离她家最远的那个医馆,再扯了个谎,告诉掌柜的:“这是我家大人研制出来的,叔叔你们看看能不能在这里售卖。”
很历了一番波折,春草才将寒毒药卖出去。
可是很少有人会中寒毒,这药每个月也卖不了几副。
“小蓝,我想把家里的欠债还清,还想把……奶奶养我花的钱还给她,我想离开这里。”
冰蓝色的花贴在她的手腕上,像在安慰她一样。
春草眼中含泪,笑道:“等我还了钱,我们就离开东晓城,离开青阳郡,到时候你保护我,我不怕的。”
为了尽快还钱,她接受了小蓝的馊主意,就是在满月山疯狂地种下小蓝的种子,到时候,每一个踏足满月山的人,都会中寒毒。
城东医馆的寒毒解药卖得越来越好,春草赚到的钱也越来越多,她将钱一直攒。
可有一天,她在冬风巷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中年男人。那人的眼光围着她全身绕了一圈,露出一个让春草觉得很恐怖的笑容。
“嘿,这丫头还可以,回头买到楼里去,能挣一大笔钱。”
春草虽然没全听懂他的意思,但是“买卖”二字让她不寒而栗。
奶奶常在她耳边骂道:“吃白饭的丫头,回头就把你卖进大老爷的府里当丫鬟。”
“你垮个脸做什么,就你这样子,当丫鬟卖都卖不出去。”
春草流着泪:“小蓝,我不想被奶奶卖掉,我们要快点挣钱了。”
那天晚上,小蓝消失了一个时辰,再回来的时候,藤蔓上掺着一个钱袋,里边装满了银子。
春草吓了一大跳:“小蓝你从哪里偷来的,快给人家还回去。”
小蓝缠在她手腕上,装死。
春草没办法,想着等明天一早,要是听说哪家丢了银子,就将钱还回去。
可是第二天,她听说,冬风巷一个卖酒的大叔死了,而且死得很蹊跷,天还很暖和,但这个大叔是活活冻死的。
活活冻死……不会有错的,是小蓝。
春草质问道:“小蓝!你,你杀人了吗?”
小蓝还是如往常一样,藤蔓上长出一朵朵小花,来哄她开心。
春草却觉得不寒而栗。
她狠下心,将小蓝从自己的手腕上解开,又将它放回墙角,打定主意不再理它。
还要……找个时间把它送回满月山。
自小蓝离开她之后,春草便更加睡不着,某个夜晚,她起床时,却见一朵冰蓝色的小花缠绕在奶奶的床头。
春草大声喊:“不要!”
小蓝消失不见,奶奶却被吵醒,当即对她一阵臭骂:“死丫头晚上不睡觉!瞎嚷嚷什么呢!”
春草在黑夜里流着泪,一句话也不敢说,悄无声息之间,小蓝又缠绕上了她的手腕。
从那以后,小蓝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一会,春草一句话也不敢多问,有时候她甚至能从小蓝的藤蔓里闻到血腥味。
她更加坚定了决心要从东晓城逃走,逃离奶奶,也逃离小蓝,这个地方像是噩梦一样,她永远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此前卖寒毒药,春草也攒了一笔钱,她将这笔钱的一部分塞进奶奶的旧衣服里,另一部分带在包袱里。
至于小蓝杀人而夺来的钱财,她趁没人的时候还到了死去的大叔家中。
春草一直在等机会,为此她竭力在小蓝面前表现得很正常,而这样的机会很快来临了。
小蓝一大清早便消失了。
很好,春草对自己说,加油,走出这里,这是最好的机会!
她从家里的后门逃出去,走了两步,换了个方向,又绕到正门不远处。
就看这最后一眼,最后一眼,看一眼永远也不要回来。
家门前,那个很奇怪的中年男人又上门了,“孙婆子,我知道你家欠着债,怎么样,你养着的那小丫头卖给我,给你这个数。”
春草想,离开是对的,离开……
奶奶拿了一盆洗过碗的水重重地泼在了中年男人身上。
“我呸,让我卖我孙女,你这个老不要脸的,滚!上门一次我孙婆子打一次。”
“嚣张什么啊老太婆!谁不知道你肺痨入体,早该死了!”
“滚!”奶奶拿着扫帚往那人身上打去,中年男子终于灰溜溜地跑走。
孙女。
奶奶对她第一次除了“死丫头”之外的称呼。
春草转过身,一步,两步,三步……像巷子外走去。
身后,奶奶重重的咳嗽声响起。
春草闭了闭眼,有些勇气和力量,只要稍微流泻出一些,便再也积攒不起来了,她行尸走肉般再次转过身,又走回了家。
小蓝是在黄昏时分回来的,这次它离开的时间格外得长,本应该是春草逃走的最好机会。
第二日,春草按照往常,去城东医馆卖解药,却发现医馆门口围了一大堆人。
捕快指挥着人搬出一具又一具尸体,尸体盖着白布,露出来的手上有一层浅蓝色的寒霜。
琼慈听完这番叙述,心情复杂。
她瞥了一眼薛白赫,却发现这人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哥哥姐姐,全是我的错,”春草沙哑着嗓子道,“可是,你们能不能救救我奶奶,她咳嗽越来越严重……”
琼慈道:“我可以给她开几副方子,药材也免费,”她望着春草脸上的巴掌印,不知道为什么很难过。
“可是她对你并不好。”
春草喃喃道:“是啊,”她埋着头,“如果奶奶一直骂我,一直对我坏,这样更好,说不定我早离开这里,小蓝也不会杀人了。”
偏偏那一点点,零星的,约莫等于无的好,让她难以忘怀。
琼慈摸摸她的头,微弱地生出了些感同身受,慢慢道:“你……也许以后会明白的,这世间有很多人,就是让你觉得爱也很难爱,恨也很难恨,偏偏还离不开……”
被一些很寻常的东西束缚着,比如血缘,比如……感情?
薛白赫略有些惊讶,他印象里大小姐没心没肺,很难想象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站起身,想了想道:“你的奶奶曾到这里来,说要试药,让我们赔钱。她连病也不治,只想要钱,也许是死后想要留给谁……”
他顿了顿,“并无别的意思,只是告知你,也许你能好受些。
他走到外边,将春草所说的话给孙婆子复述了一遍。
这位命苦了一生、尖酸刻薄、色厉内荏的老太太,眼泪止不住地流,却还骂着:“这死丫头,好端端地和妖怪扯上关系干什么啊……我……我都要死的人了……”
薛白赫将目光投向远方,却只看到远山峻岭,白云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