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正好有剑道课,演武堂上聚集了一大群人。
剑身相撞的声音密密麻麻,混上窸窸窣窣和吵吵嚷嚷的声音,简直是赵氏族地里最热闹的地方。
很快有好事者得了消息,飞奔到演武堂上,用出河东狮吼功法,大喊一声:“诀意师兄要和人比剑了,快快快,散开散开,把最大的那块擂台给空出来。”
“啊?和谁比剑啊,我们族中,能和诀意平分秋色的,也就只有少主了吧。”
“小七你可打探清楚了是谁和诀意哥比?”
“……”
来通风报信的正是赵氏旁支的一人,名赵七圆,别的修行得不行,但轻身功法和传音秘法是修行得远超众人。
他挠挠头:“好像是大小姐带回来的人,”神色古怪,变得神神秘秘的,“说是大小姐的未婚夫。”
吵吵嚷嚷的声音更大了,好似平地里扔出一道惊雷,练剑的人也不练了,很快围过来——
“未婚夫?大小姐什么时候定的婚约?”
“不知道啊,咱也没听说过,据说是昔年祁峰薛氏的人,大小姐特意从流云郡带回来的。”
“流云郡?这是多远的地方,那小七,你可知道这人剑法怎么样?敢和诀意哥比剑,必然是有点大东西吧。”
“那可不一定。诀意可是师承微雪剑尊,三年前就进过明镜台的人物,怎么会打不过一个穷乡僻壤来的人?”
“……”
比剑的人还没来,这些年轻的修士便吵来吵去,谁也说服不了谁,几乎要提剑对打了。
赵七圆眼尖地发现赵诀意和一个陌生少年一同走了过来,赶紧“河东狮吼”:“别吵了,给他们让出位置来!”
演武堂最大的擂台约有二十丈的长宽,金色的阳光铺满擂台,晃动的影子像是悠悠荡起的涟漪。
薛白赫站在擂台之上,手持一把破旧的铁剑,眯了眯眼。
数十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觉得还挺新奇,从前使剑只在妖鬼横行的流云郡里,也不知剑招好坏,能杀戮的剑招就是好剑招。
如今站在这里,倒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的兴奋感。
零星的议论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
“这就是大小姐的未婚夫吗?虽然出身不高,但也算仪表堂堂嘛,你们刚刚贬低的话也太多了。”
“就这,你们就喜欢以貌取人,说不定是个绣花枕头,待会一出剑就露馅了。”
“……”
薛白赫和赵诀意对望一眼,风一动的一瞬,彼此明了比试已开始,几乎是同时出剑——
流云剑法其五,孤云远。
雪杀剑法其九,踏雪来。
两人竟是不约而同地出了最强的杀招。
云雾渺渺,温暖的阳光之下杀机毕伏,好似风雪将至,流云消散,两道剑光劈开呼呼大作的风,以最强的姿态直面对方。
观战的许多人心也不自觉吊了起来,一开场就是这么凌厉的杀招,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比试啊。
一瞬已过,在两个剑招将触未触之际,另一道浅蓝的剑光从天而降,如沉静的碧湖微微荡漾那般,将两道剑招同时化解。
——“哗”。剑招不得已收回,薛白赫和赵诀意纷纷向后退了数十步,气血在胸腔里翻涌,嘴角也不可避免地溢出了一些血丝。
青光摇剑招。
赵氏的修士,没有人不认得这一剑法,回过神后,纷纷行礼:“参见少主。”
迷雾散去,擂台中央站着一位青衣襦裙的女子,只以一根玉簪挽发,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佩饰,却显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来。
赵氏的少主,师承泉落剑圣,二十年后接任的青阳赵氏的天骄——赵和曦。
她收了剑,连这样的动作也有说不出的出尘之意。
“诀意,你越来越过分了。薛公子既然是琼慈带回来的朋友,哪里有你这样与客人比试,先出杀招的?”
赵诀意冷笑一声,没再开口。
赵和曦这才看向薛白赫,祁峰薛氏唯一还留下的血脉,唯一熬过薛氏功法的人,她表妹的未婚夫。
她语带歉意:“薛公子,实是抱歉,你初来赵氏,该让你好好休息一番才是,这等比试不合规矩,请你多见谅。”
这像是一位承接赵氏底蕴,修为远超同龄人的天骄。
必杀的剑招被挡下,薛白赫已许多年没有过这样的体验,血液里翻腾的杀意被强行止住,生生地对这赵氏少主添了三分恶感。
他面色上无所谓地笑笑:“少主大度,是薛某无礼。想着这场比试若是能搏大小姐一笑,便是挨上杀招也值得。”
提起琼慈,赵和曦的神色一怔,很快应道:“薛公子若是对比剑感兴趣,可入书院一观,藏书阁内也有剑法可学。”
她招来赵七圆,嘱咐道:“小七,你带薛公子去回春馆,让钟鸣先生为薛公子的身体温养一番。”
最后她再对围观的赵氏子弟道:“好好练剑啊你们,书院的考核将至,这次剑道仍是丙等,可不能再学剑了。”
“不要啊,少主,我们一定好好练剑,可这新教的破妄剑法太难了。”
“少主剑法又有精进啊,青光瑶剑法怕是将至大圆满了。”
“毕竟是师承剑圣啊,少主天赋又高平时又刻苦努力,练成这样也不算过分。”
“……”
赵和曦知道这些尚年少的修士,没个定性,也爱贪玩和看热闹,吹捧她也是为了也是为了能在剑道考核里被放水。
于是她也是浅浅一笑,只对赵诀意道:“诀意,你留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赵诀意神色遍布寒霜,知晓赵和曦在这,今日的比试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继续了,只把剑归了鞘。
“少主日夜辛劳,何苦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话毕,他干脆地下了擂台,也不管别人的反应,扬长而去。
琼慈回复了舅母,表达自己偶然得知了曾经的婚约,将薛白赫带回了赵氏。
到底没了好好睡一觉的兴致,琼慈从乾坤袋中整理出两坛春风醉。
春风醉位列天下名酒其八,以桃花酿就,揽春风为魂,千金难买,是她特意托人从淮海天门带回来的酒。
她拎着两壶酒,穿过几条长廊,找到族中三长老的住所。
荷叶微微在流水上浮动,花苞隐藏在密密的荷叶之间,隐隐约约露出一点红粉色。
三长老坐在躺椅上,用蒲扇盖着自己的脸,一晃一晃的,还没有走近,便闻到一大股酒味。
琼慈笑着走进院里,掀开蒲扇,将酒坛往桌上一放,道:“三长老,我特意给您带回来了好酒,您若再不醒醒,我可给五长老送去了!”
三长老的呼噜声还没打出,耳朵一捕捉到“酒”这个字,整个人便如鲤鱼打挺般直直地坐起来,一看到春风醉,是两眼放光,心花怒放。
琼慈笑眯眯地道:“怎么样,这可是二十年的,费了好大功夫才买到的。”
三长老是爱酒之人,抱着酒坛就不肯放,道:“琼慈丫头,破费了破费了,这多不好意思……”
琼慈:“三长老,书院的考核将至,您知道的我平日里,背书的天赋实在平平,您行行好,能不能告诉我今年的阵法到底考哪一个?”
三长老深深地闻着酒香,已经熏熏然了,但也不忘敲打琼慈:“你这丫头,哪是背书不行,是偷奸耍滑,唉罢了罢了,总归不过考那几个万古寂灭阵,天罡星动阵……一会我给你写下来。”
琼慈:“三长老,万古寂灭阵这么厉害,为什么最近和妖族的战役里,都很少用过啊?”
“哪有那么容易,”三长老吸吸鼻子,“妖族尽是穷凶极恶之辈,心眼子多得是呢,你们平日里和傀儡对战,当然不知道他们的狡猾。”
“你阵法都布下了,难道他们还会傻乎乎地进来吗?”
琼慈:“妖族不是喜欢修士的血肉吗,或许可以想办法用个什么东西当诱饵,然后再……”
三长老摇摇头:“他们是喜爱血肉不错,但也没有到连命也不要的地步,阵法将启之时都有感应的,除非是有什么天材地宝,让他们拼了命也舍不得放弃……”
“但这等天材地宝,怕是明镜台里才有,但话有说回来,这等宝物作用在我人类修士身上,修为可不止提升一点半点,哪里舍得被妖族毁在阵法里呢?”
三长老小心翼翼地找了个地方,把新得来的春风醉埋好:“不错不错,你出去一趟,竟然也会思考这种问题了……其实你的思路没有问题,若真有能令妖族趋之如骛的宝物,万古寂灭阵可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流云郡里,薛白赫仅是流一点血,那些妖物便跟昏了头似地去抢,若是薛白赫的血肉……
琼慈忽然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但极其可怕的猜想,她强行令自己回过神来,不再思考。
“多谢三长老了,有您的指点,我这次书院的考核是不用发愁了。”琼慈停止了刚刚的话题,“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告退了。”
三长老叹口气:“琼慈丫头啊,阵法、医术、符箓……这些终究是旁门左道,你父母皆是剑道大家,你还是应在此道上多下功夫啊。”
三长老是出于长辈的一片好心,琼慈笑着答:“我知道的,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