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的房大夫正好听见这句,也听出宋驰话语里的悲怆跟痛苦。
她怔了片刻,要不是她亲手给向红棉看的诊,病床上的人肚子也还鼓着,她都要信了。
外面吵吵闹闹,宋驰还动了手,她怕事情失控,左思右想,她打开封锁许久的房间后门,小跑着去找大队长,眼下也就只有大队长有本事管住他俩。
门外,宋驰双眸血红,知青们看到了,不敢说话,他们齐齐后退,站在原处的白文珠成了最先迎接宋驰怒火的那个。
“孩子,没了?”白文珠惶恐道。
她是看不上向红棉,恨她抢了自己心爱的男人,也想她肚子里的孩子流掉,可真真切切地亲手害死那个成了形的胎儿,白文珠手脚发抖,身子也颤得厉害。
“白文珠,你是杀人凶手!”每一个字都染着鲜血,随着宋驰指向白文珠,其余知青吓坏了,谁也不想沾上人命。
“你们是帮凶!”宋驰厉声道。
“不不不,我们可什么都没干,人是白文珠推的。”
“这是你们的事情,跟我们可没有关系。”
“你们谈吧,我们还要干活,大队长该等急了。”
他们跑了。
“你们别走啊,回来!”白文珠喊着,身边没人,她心慌意乱。
眨眼功夫,卫生所外,就剩她一人面对宋驰。
看着宋驰那张脸,白文珠往后退,一步,两步……
“不是的,阿驰,你听我解释,我没想害任何人,我——我不小心的,我真的是不小心的,向红棉讽刺我,我,你知道我的性格的,我接受不了,她也动手了,她还推我,害死你孩子的是她!是向红棉!”白文珠抬起手臂,指向屋里病床的位置。
加害者指控受害者,这一幕滑稽得宋驰想笑。
“阿驰,你相信我,我怎么可能杀人呢?一只鸡我都不敢杀的。”白文珠仓皇地胡乱解释着,伴随摆动挥舞的手臂,她小腿发软,大腿也哆哆嗦嗦。
这时,没能找到大队长的房大夫在屋里大喊:“糟了,出血了,宋驰,你快进来,你媳妇要不行了!”
白文珠听见了,更加慌张。
孩子没了,顶多她被戳脊梁骨,要是向红棉出了事,公安会来找她吧,她手脚冰凉,心脏沉入幽深的黑洞。
“不,跟我没关系,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是她自己摔倒,死了也是她的命!”
她转身想跑,宋驰抓住她,白文珠尖叫,“放开我,宋驰,你放开我,我喊人了!救命,杀人了!”
“如你所愿!”宋驰张开另一只手,锁紧白文珠的喉咙。
白文珠吓坏了,眼球突出,嘴巴也张得老大。
她快不能呼吸了,脑子里一片混乱,求生的欲望使然,她大声喊道:“我错了,对不起,我,我有钱,我赔你钱!”
“赔多少!”宋驰的手没有放松哪怕一丝一毫,白文珠翻着白眼道:“两百——呜呜——我要死了,求你。”
“我闺女跟我媳妇的命就值两百块?”
“呜呜呜,五百,给你五百,就这么多,再多的你就算掐死我,我也没有。”
宋驰知道,白文珠没撒谎。
五百块,是一笔天大的巨款。现如今最风光的城里工人,一个月不过才二三十块钱,白文珠给出的赔偿相当于至少二十个月的工资。
就算是白文珠那个当官的父亲,拿出这笔钱也如同割骨剜肉。
“立字据!”
“好好好,我现在,现在就写,你,你先放开!”
宋驰松开五指,扔下白文珠,接过从门缝递出来的黄色纸张跟笔,丢到白文珠脸上,“写!”
白文珠瑟缩着,留下欠款五百的字据,没有印泥,她哭着咬破手指,按下手印。
“呜呜,啊,阿驰,我写好了,呜呜,可以放过我了吗?”
“你还有多少钱?说实话!”
白文珠一哆嗦,“我还,还有五十二……一百三十二块钱,真就这么多。”
“现在去拿来给我。”
“全部吗?”白文珠试图挣扎。
“你说呢?”
“我全都给你,我现在就去拿,你别叫公安。”
“半个月之内,剩下的钱如数给我,你就安全了,不然,你就等着吃枪子吧。”
宋驰说一个字,白文珠的身体就抖一下。
她被抓,公安一定会找上她爸妈,别看她在村里风光,她妈可不止她一个孩子,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
原本按照上面下发的通知,家里只能留一个孩子,她父亲主动申请,说让自己的女儿去最艰苦的地方劳动学习,这才把两个儿子都留在身边,给她钱,给她寄东西,不过是让她安分地留在村子里,不要闹事罢了。
看着宋驰将借条收好,白文珠低声哭泣,好不可怜。
“记住,你只有半个月时间!”
丢下这句话,宋驰敲门,被房大夫放进去。
白文珠扭过身,一脸狼狈地回去取钱。
向红棉就是个灾星!
她为什么要嫁给宋驰,为什么要怀孕,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胎死腹中,又在这个时候大出血。
该死的该死的,混蛋混蛋!
尚在昏迷中的向红棉眉头紧蹙,好像陷在噩梦中。
房大夫见宋驰进来,着急道:“有必要撒谎吗?孩子明明好好的,红棉也没有大碍。”
“怎么能叫撒谎呢?红棉被白文珠推倒是事实吧。”
房大夫点头。
“孩子的确差点儿没了吧。”
房大夫顿了下,继续点头。
“孩子万一没了,红棉是不是有大出血的风险?”
房大夫沉默。
“可这些都是预测,没发生啊,你怎么敢要五百块的!”
那可是五百块!
“五百我还嫌少呢。”
房大夫:??
“我就不该听你的,现在好了,上了你的贼船,我也下不来了。”房大夫唉声叹气。
“您放心,不会的,要不是您妙手回春,把孩子又跟红棉救回来,我也活不成,您救了我们一家三口,是大恩,谁也别想说您一句不是。”
宋驰微笑着,“再说了,您可从来没说孩子一定保不住,也没说红棉一定没命。”
房大夫愕然,这家伙原来早就想到这一层了?
不过也好,这件事跟她没有多大关系,就算白文珠事后来找,她也不惧。
“去看你媳妇吧。”房大夫摆摆手,眼不见为净。
“房大夫,谢谢您了,下回再见,我给您备一份大礼。”
“你对红棉好点儿,我就谢天谢地了,礼物就不用了。”房大夫还有事,就出去了,踏出门槛前,她又道:“我刚才去找过大队长,没找到,要是白文珠实在难缠,你就带着你媳妇过去,好歹红棉也是小河村人,总不能叫外人欺负着。”
“房大夫,我省得,您放心。”
房大夫走后,宋驰弯下腰,揉了揉膝盖。
原身省吃俭用,把钱都给白文珠花了,自己连条像样的裤子都没有,他腿上这一条,还是向红棉借了布票,去镇里扯了一块布,回来亲手给他做的。
向红棉手巧,裤子的版型很好看,只是,膝盖上的两个大洞实在有碍观瞻。
换是不可能的,他爱惜地拍打掉上面的灰尘,打算等回去,缝补一下,好继续穿。
这时,病床上的向红棉嘤咛一声,宋驰跑过去,轻声呼唤,“红棉,红棉?”
向红棉没有醒来,宋驰看了许久,眼睛又涩又痛,不得不闭上眼缓解。
门外传来敲门声,白文珠的声音透过门缝传递进来,宋驰也没出去,叫她把钱塞进来。
白文珠委委屈屈地把钱对折,按照宋驰的要求塞进去。
“阿驰——”
“还欠我418块,别忘了。”
“阿驰,钱都给了你,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给我剩一点儿,好吗?”
“半个月不出去打牙祭,饿不死你。”
管她柔情似水,还是楚楚可怜,宋驰不吃这套,声音依旧冷酷。
白文珠咬着嘴唇,眸中春水化作怒火,“说了给你,就一定会给你,急什么!”
“半个月时间,多一分钟,我立马就去公安局。”宋驰声音冰冷,语调平坦冷硬。
白文珠跺了跺脚,她不能在这里逗留,马上下地的那群知青跟村民就回来了,卫生所是必经之路。
拿到钱,宋驰也懒得管白文珠的去留,他坐下来,眼都不错地看着床上的人。
原身嫌弃向红棉丑陋、干瘦,只在新婚夜碰过她,动作还十分粗鲁,洞房夜过后,向红棉看到原身,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发抖,怀孕以后才好一些,但也不敢抬头跟原身说话,畏畏缩缩的。
向红棉越惧怕,原身就越讨厌,脸色越臭,如此恶性循环,孩子都七个月了,俩人说过的话加一块拢共可能还不到十句,其中大部分还是原身的责骂加要钱。
其实向红棉并不难看,脸蛋是标准的鹅蛋脸,柳眉飘飘,琼鼻点点,唇形也好看,还有唇珠,一看就很好亲。
被原身嫌弃的小麦色皮肤,他觉得也好看,健康,有活力。
刚才抱她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向红棉瘦,但身上有肌肉,弹性极好。
越看向红棉,宋驰就越喜爱。
怎么会有人完全按照他的审美长呢?
想着想着,他不自觉笑出来,还笑出声音,卫生所就一个病人,加一个他,也没有多少后世那般丰富精密的仪器,回音明显。
他赶紧住嘴,他不想向红棉醒过来,听到的是自己变态的笑声。
他移开视线,尽量让自己不要盯着向红棉的脸看,可眼神有他自己的想法,非要往向红棉身上落。
眉眼五官,脖颈身体,深刻地印在脑子里。
看着看着,他伸出手来,拉起向红棉的手掌,掌心皮肤粗糙,还起皮,他摸了摸,心疼坏了。
等红棉好一些,他就去镇里,给她买蛤蜊油,好好养一养,女孩子的手可是第二张脸。
“唔——孩子——不要——不要离开妈妈。”伴随着这声撕心裂肺地呼喊,一叠眼泪沿着眼角滑落。
他顺势收拢十指,把向红棉的左手握在掌心。
“红棉,孩子很乖,安安分分地待在你肚子里呢,你瞧。”
“唔。”向红棉的眼皮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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