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进要塞、入游戏都被草草带过。
陬月肩头的血已经蜿蜒到衣袍下摆,但她觉得这苦真是没白吃。
果然等等,还是能捞到点东西。
从回忆能看出潘幼柏当真仔细,听了心跳把了脉搏,最后还把人扔进了江里。
要说人没死,说不过去;要说人死了,那眼前这个人……
她更希望许为次是真的“死过”,因为这代表着他们举国之力寻找的东西有了头绪。
“一遍了,他没有出来。”
许为次忽然出声,正想事情的陬月才反应过来潘幼柏并没有意识到梦境的存在。
没想到比起亲眼目睹“自己身死”这种劲爆的画面,许为次更多关注的竟是潘幼柏没有从木框里出来。
“任何时候出来都有可能,不一定是第一遍,”陬月难得解释得爽快,同时试探地开口,“要不要做个交易?”
等了一会儿的陬月终于明白许为次跟闻莘不同,不会顺着她的喜好接腔。
撇了撇嘴,陬月继续道:“知道你肯定不愿意将自己的生死寄存在别人手里,我其实还有一个不入画框察看记忆的办法,你要不要试试?”
许为次侧头,表露了兴趣。
“只要我的视线通过木框,在一定时间内框住你完全静态的全部身形,也能抓取到一点片段。”
由于有个聚焦的过程,而且只能抓取某截对于当事人来说印象深刻的记忆片段,出错率高、抓取的记忆还不一定有用,放平常挺鸡肋的。
不过现在陬月的目的已经不是探查记忆了,只要一个片段就好,只要能证明对方确是许为次就行。
许为次闻言,有点好笑。
之前觉得陬月的大大咧咧可能是装出来的,为了让他轻敌或者诱导信息的真实性,此刻倒是有点相信陬月是真的心性单纯,直白点叫作缺心眼。
许为次背对着陬月坐了那么好一阵,也没想着偷偷照一下?
许为次弯眉,站定在陬月面前,“好啊。”
没想到许为次答应得这么利落,陬月都有些受宠若惊,勾动着手指让小木框飘到两人中间。
站了许久,久到许为次一直睁着的双眼泛起水花,许为次开口道:“好了吗?”
没好也没办法,眼睛已经酸涩难忍。
“好了,”木框中央变成了黑色。
许为次走到陬月近前,蓦然想到,为什么刚才不背对着站,还省地干瞪眼。
木框大小跟手机差不多,导致两人给挨得近些才能同时观看,头碰头的样子真像在一起追剧。
画面一片漆黑,没声音没反应。
许为次瞥了陬月一眼。
许是接收到对方眼神里的无奈,陬月涨红着脸解释道:“既然有颜色那肯定抓取成功了,我的异能虽然能展现出绝对真实的记忆,但视角依托当事人的五感,如果当事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或是闭着眼睛,那画面自然是黑的。”
按这么说,许为次觉得这个异能也不见得比孟余梦的高级。
记忆和思维感受,各有各的用处。
异能评级本来就有不合理之处,级别不能决定强弱。有些异能或许实战一般,但天然克制某些异能,这也是许为次提升一级后依旧无法向封驳之夸口无敌的原因。
就像潘幼柏在记忆里杀害许为次的手段,虽然不确定是“附身”还是“控制”,但不可否认的是,对现在的许为次来说,危险程度都极高。
不过许为次能看出潘幼柏使用那招有着严苛的条件限制,就像陬月在空间置换前刻意拉近与潘幼柏的距离,想来发动是有距离要求的。
木框忽然传出轻微的声响,两人噤声。
沉闷的心跳声一点点放大,画面骤然提高亮度,几乎闪瞎陬月的眼睛。
一瞬间,声音、色彩都涌现而出,像是被人从黑暗拉到现实。
叮叮当当的悦耳之声随着画面生动而渐起,像极了许为次梦里的声音。
那是铃铛随风的声音。
许为次心脏漏跳了两拍。
“晋楚!”几欲破碎的呼喊,记忆的主人一把揽住了半空坠落的女人。
低哑的嗓音,记忆的主人是个男性。
女人还未仰头,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沾满灰尘的脸庞越发污秽,看不清长相。
但一头乌黑柔顺、长及大腿的青丝相当惹眼。
男人将神智模糊的女人揉进怀中,以极快的速度离开现场。
这就能看出陬月异能的缺陷,本人除了照镜子和看录像外,一般都看不到自己的长相,以当事人为第一视角的记忆,许为次完全看不到男人的外貌。
但是单从男人的声音来说,并不像许为次的声音,要更低沉、更磁性一些。
这时两人注意到,这份记忆的背景很奇怪。
往昔鳞次栉比的高楼倾颓,土地龟裂、树木枯败,布满灰尘的汽车堆叠在街边,男人余光扫到的一二人影,皆是死气沉沉、浑身脏污。
竟是一派荒凉,宛如末日之景。
男人带着名为晋楚的女人到了一处废弃大楼,借着高墙作为掩体,寻了处僻静的地方。
将身上的衣服脱下垫在水泥地上,男人才将晋楚放下。
“我去找……”手指被轻轻拉住,男人起身的动作缓下。
这时许为次才看到晋楚的样貌。
眼前的人过于年轻,比起女人,甚至用少女更合适一些。若非过于狼狈,活像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晋楚瘦得惊心,像一副漂亮皮囊挂在干枯的骨架上。
与常见的褐色眼睛不同,晋楚的眼睛很黑,深邃且无异色,但是目光没有落点。
仅一瞬间,许为次就了然,对方应该看不见。
“无用功罢了,”晋楚的声音很奇特。
许为次知道类似的声音,听力障碍者由于无法借由听来矫正调整话语,所以说出的话会含糊不清,无法控制音量大小。
而晋楚的声音比之还要奇怪一点,似乎在听不清的情况下,发声也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男人俯身,将晋楚重新揽进怀里。
衣料轻柔的摩擦声,竟让许为次品出几分珍重之感。男人揽得太轻,轻到让人觉得他怕怀中的人如青烟般,下一秒就随风散去。
晋楚剧烈地咳嗽连同停不下地呕血,让在木框外观看的两人都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晋楚,”男人轻拍少女的后背,但仿佛被掏空的胸腔发出沉闷的回响,男人越发轻了力道,改为顺后背,“深呼吸。”
堪称艰难的喘息声,很近很近,像贴在耳边。
陬月觉得晋楚这个名字相当耳熟,男人的声音也好像在哪听过,但这会儿怎么都想不起来。
在呛咳的间隙,晋楚费劲地吐出简短的字节,“走……”
随即而来是剧烈地挣扎,男人不敢违背这道力量,尽管及时松手,少女惨白的脸上依旧漾出了不正常的血色。
许为次这时看到了,那漂亮的皮囊也算不上完美无瑕,透过歪斜的领口,能看见斑块一般的青紫。
“我,”晋楚从胸腔深处挤出话语,“我不需要你了。”
木框展现的画面在这句话后,很明显地模糊了一瞬。
晋楚头顶仿佛悬着倒计时,每一秒都在带走生机,以一种不可逆转的事态,宣告对抗命运的下场。
男人听进去了那句话,不曾靠近,也不曾离开,静静站在原地看着晋楚阖上双眼。
画面开始频闪,是即将结束的前奏。
男人在模糊的画面中走向晋楚,指尖抚过晋楚的脸颊。
随着动作,那清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在想,我应该成为一个疯子,好让你知道,我乐意戴上项圈,并愿意为你想要的一切而死。”
“若有需要,记得唤我的名字……”
银铃和话语一同杳远,画面消失。
陬月福至心灵,她想起来了,为什么觉得男人的声音耳熟,又是在哪里听过晋楚这个名字——闻莘的记忆。
记忆里,闻莘以治疗命悬一线的晋楚为条件,答应了莫尔蒙的要求,而当时声音的主人,也就是这个男人已经死了。
陬月晃了晃脑袋,觉得有些懵。
等等,等等!
虽然不排除她失血过多开始发癫,但到底是玩记忆的人,自己的记性也不差,甚至算得上过目不忘。
陬月确信她在闻莘的记忆里看到那个男人死了,就算这会儿没看见长相,声音也不会错。
闻莘常说那个男人脾气暴躁、性格冷硬、嘴臭、烦人……巴拉巴拉,唯一的优点也就剩声音好听了,陬月对此印象深刻。
所以潘幼柏的回忆里许为次死了,然后眼前站着的许为次,灵魂的记忆却是那个男人的,男人的回忆里晋楚死了,而闻莘的回忆里晋楚还活着,那个男人死了。
什么鬼,这是什么绕口令兼亡灵开会。
陬月觉得动脑筋的事情不适合自己,反正不管谁活着谁死了,这信息量带回去交差肯定没问题。总而言之都是“死了又活”,那些人会感兴趣的。
至于有没有可能是自己的异能出错,怎么可能,陬月从不质疑自己的能力,有问题也是别人的。
陬月想清楚后释然地抬头,结果发现许为次正安静地注视着自己。
那视线,仿佛看透内心一般。
陬月嘿嘿一笑,开始装傻充愣,心里忍不住打鼓。
虽然很想此刻就脱离游戏,但由于许为次的特殊性,组内接下来肯定不会杀了他,反而会想方设法保他性命。
潘幼柏还没从木框出来,陬月不想与许为次交恶。
烦死了,早知如此,前面就不应该把潘幼柏关进去。
但谁让潘幼柏弄坏了闻莘给她编的头发。
正想着,潘幼柏所在的木框忽然传来不堪重负的开裂声,画面出现乱码。
嗯?这是意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