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点,觉醒了异能的许为次被带到了观察检测室,对异能进行认证记录。
“特殊物质可以穿透吗?比如火焰。”调查员举起打火机示意许为次。
“可以,”许为次低垂眼睑,“一切能被我认知到的物质都可以,包括空气,但是我会窒息。”
由于已知许为次的穿透有次数限制,每天可使用四次,所以寻常物品调查员都没有进行测试。
此刻调查员退后几步,接收到信号的控制间启动了房间内部设置的火焰枪。
赤红的火舌卷席着热浪吞没许为次,片刻后赤色退场,而房间正中央的许为次神态自若,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被烧到。
“是被动触发吗?”
调查员没有事先告知会启动火焰枪,假设许为次的能力启动快慢与反射速度挂钩,正常情况下怎么样都会被灼伤些许。
这种不顾当事人人身安全的调查方式在不动要塞是明令禁止的,但是今天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有高层特意下令。
而且不止一位。
一位希望许为次吃些苦头,在性命无虞的情况下;另一位要求对许为次进行严格的调查,尤其是异能方面。
“不是。”
许为次轻描淡写的话语却不怎么让人信服。
绝大多数人在觉醒异能后并不需要经过试验得知具体的使用方法,与异能相关的信息会在不知不觉映入大脑,变得如呼吸般自然。
调查员的任务仅仅是确认异能者所说属实罢了。
“穿透需要本人有意识地作为?”方才火焰枪的开启速度之快,平常人根本难以反应。
“唉……”许为次其实在某些方面很懒,比如像别人解释。
“意识清醒时穿透的启动需要有意为之,刚才能躲过火焰你可以当我反射神经惊人。如在无意识下启动就会像昨天那样,遵从地心引力。”
“那时候衣服为什么没有脱离?”
“我的穿透不是消除身体的存在,是消除接触物体的存在,贴身物品会被我归为一体,如果现在我抓着你,只要我想,也可以把你纳入‘自己’的范畴。”
说着许为次接近调查员,不等对方说话,手已经伸向了对方的胸膛,并且在调查员惊恐的眼神下没入身体。
“2233号,不要乱来!”广播里已经有人开始厉声警告。
“放心啦,我只是想要帮你们高效率地完成调查,”许为次耸肩,人畜无害的外貌总能让人放松警惕。
没有痛感,甚至没有任何感觉,但是身体里有一只手的感觉足够让人在心理层面膈应了,调查员压下恶心的感觉,“我没事,继续调查吧。”
调查员本身也是异能者,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杀了他对许为次也没有任何益处。
“就比如此刻,你的身体、衣服都被我视为一个整体,这样的穿透算作一次,”许为次贴近调查员,整只手都在对方的胸膛里,“没有时间限制,我的手只要没有完全离开你的身体,待多久都可以。”
尽管因为全部没入,看不到许为次手的具体,但是调查员的大脑却自动为他补上画面,仿佛能看见那只手轻抚过胃部、穿过肺叶和肋骨,五指缠绕在心脏周围。
许为次的一字一句带着独特的韵律,给人以宁静之感。
“同时我可以选择某些地方解除穿透效果,”许为次笑着抬头,琥珀色的双眸微微眯起,“比如你的心脏。”
调查员呼吸一窒,感觉有什么柔软的触感攀上心脏,正在一点一点收紧。他知道这只是错觉,理智告诉他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但是意识却让他呼吸困难。
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后背冷汗涔涔的同时,竟觉得眼前的人笑得格外明艳好看,像是他曾在极地考察时看到的无边雪原。
彼时的他遭受了袭击,肩头滴落的血迹一滴一滴落在白雪之上,因滚烫的血液积雪消融些许,血液丝丝缕缕晕开,寒气顺着双膝侵袭全身,让人的思维都开始变得迟缓。
冷冽纯白的雪色上点染的赤红色,像亵渎又像添彩。
“够了,”调查室大门被人适时推开,封驳之站在门口,“接下来的调查由我接手。”
许为次慢慢收回没入对方身体里的手,在即将离开时,拽掉了调查员前襟的扣子,“林向榆对吧。”
视线落在调查员佩戴的铭牌上,许为次将对方的名字念了出来。
许为次捏着那枚纽扣,对还在发呆的林向榆说道:“再不赶紧出去,你的领导就生气了。”
站在门口的封驳之闻言黑了脸,许为次像是挑衅一般推了推林向榆,随即自顾自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门再一次关上,室内只剩下了许为次和封驳之。
见封驳之拿着一叠资料坐在自己对面,许为次以手支颊,“怎么,想好了?”
封驳之没有及时回答,反而从口袋里取了一样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一颗青色石头,清透莹润、如玉如翡。
“这是?”许为次心中已有答案,只是把疑问当作寒暄的开场白。
“翀玉,现在开始我们的谈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不论是电子设备还是异能探查这枚翀玉都可以屏蔽,不可谓不是密谋利器。
封驳之将手上的资料整理成三份,反扣着放在许为次面前,“既然是交易,让我听听你想要得到什么?”
“三份啊,让我看看我的猜测对不对吧,”许为次手指点在纸质的资料上,“段世忠、廖庭轩、秦道全,是这三个人吗?”
“你怎么知道?”封驳之十指收紧,险些站起来。
“看你的反应我是猜对喽,”许为次身子后倾,倚在靠背上,“那么开宗明义,我怀疑我不是许为次。”
许为次的话简直是平地惊雷。
不动要塞里不会有人怀疑许为次的失忆是假的,更不会怀疑许为次本人是假的。
进入要塞后的检查程序相当严格,科学方面的指纹、虹膜、DNA比对,异能方面的心灵感应、测谎、身份探查等。
冒名顶替的可能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又到了许为次讨厌的解释环节,不知道为什么,他讨厌解释,但需要解释的地方却出奇得多。
“副本结束后,我恢复了一点记忆,这么说不太恰当,只是想起了几个模糊的画面,而在这些内容里关于你的却占了很大的比例呢,”许为次指了指封驳之。
“你最讨厌家暴和欺骗是因为你有一对‘好父母’,一个骗你在车站等她,说她下班后就会来接你,却再也没回来;一个打你几乎成了家常便饭,甚至断了你的前程,迫使你高中辍学出去打工。”
“住嘴,”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封驳之听到这些话依旧浑身发冷,交握的双手因为用力过度骨节泛白。
年少困苦并不会因功成名就、风光无量的现在而消失,它永远在那里。
许为次识趣地闭嘴,给对方缓和的时间。
半晌之后,封驳之一点一点松开了僵硬的手指,“你继续。”
“以你的性格,不太可能会把童年经历到处说,知道的人应该寥寥无几,而这里头应该不包括‘许为次’。”
“至于段世忠、廖庭轩、秦道全三人,是下五层的人里著名的刺头,刺头不是指他们有多不服管教,而是他们会在伊甸园中虐杀队友。与为了生存不得不的人不同,他们以此为乐。你尝试过解决,但是没有办法,高层不允许你私下处决,由于实力不同,你也没办法与那三个人出现在相同的副本里。”
“这些信息我不是从旁人那得知,而是你过去告诉我的。我的记忆告诉我‘封驳之是个可信的人’,于是我现在将这些告诉你。”
“你到底……”这番话相当真切,封驳之都要怀疑许为次有拿捏人心的异能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我不是‘杀妻弃子’的许为次,你应该就不会对我敌意这么大了吧。”
封驳之哑然,态度有些松动。
“说说呗,”许为次歪头,“知道上述,并且是你认识的人有哪些。”
“应该只有五个人,”封驳之手抵着下巴沉吟了许久,选择了相信,“幼时的玩伴韩书达;带我进要塞的高层之一,沈彧;要塞里主管实验与医疗的漼折;负责前线搜查的顾思邈;跟我同职,原本驻守七八层的姜满。”
“不过漼折和沈彧目前就在要塞,首先排除,其余三人都处于行踪不明的状态。”
“这三人里谁是女的?”似乎靠着也不怎么舒服,许为次调整姿势,手上把玩着那枚做工精致的纽扣。
也不知道为什么,先前顺手就揪下来了。
“为什么这么问?”封驳之疑惑。
“最开始你例行询问,我是真觉得自己性别为女,应该是长久以来形成的潜意识,并且我下身长的那个物件让我觉得很陌生。”
封驳之:“……”
“顾思邈和姜满,顾思邈在一次抓捕任务中失踪,姜满则是在被关押到不动要塞后的某一天出逃了。”
“噢……”许为次拖长音,有点调侃的意味在里头,“不是说不动要塞只进不出,没有越狱成功的前例吗?”
封驳之干咳,“为了要塞稳定,这个消息被封锁了,而且除了姜满,确实没有第二个人逃脱成功。”
“姜满是个怎样的人?
“她是个……”封驳之话语停顿。
家世优越、父母和睦、长相出色、性格爽朗,总而言之仿佛世间所有美好的形容词都可以往她身上加,就连觉醒的异能都美观又强大。
但这些并不是封驳之想要形容的。
是撩开帘子会观察身后是否有人;是记住他随口提起自己都不一定记住的事情;是化解别人的尴尬掌握让人舒服的距离。
是安静的聆听、平等的对待、总是“顺手而为”的善意和满抽屉为人祈福的纽扣。
思及此,封驳之猛地抬头,望着正在拨弄桌上纽扣的许为次,唇角勾起。
“姜满是个,温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