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和夫子们这顿饭没吃太久,差不多戌时正就结束了,姜老三溜得比兔子还快,估计他一个大老粗跟文绉绉的秀才先生们坐在一起也别扭得很。
残羹剩饭基本没有,本来一桌七八个人,只吃六个菜,稍显捉襟见肘,再加上他们战斗力十足,真正实现了“光盘计划”,刷洗起来都省事。
刷洗是不用竺晨风自己动手的,这些都是杂役的活儿,其中有个叫春山的年轻杂役似乎对金玉露有点意思,他明明是负责前庙洒扫的,此刻却把她推开,自己搬了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的大盆前,吭哧吭哧地刷起了锅碗瓢盆。
想来两人间已经心照不宣,金玉露并没有拒绝,按照他说的去扫起了厨房。
竺晨风第一天来,不好意思见人家干活自己甩手离开,便在旁边整理灶台和置物架,一边理还一边问:“玉露,你知道云娘是谁吗?”
金玉露直起腰来,惊讶地看着她:“你这么快就听说了?”
“是姜师傅的妻子?”竺晨风露出了姨母笑。
金玉露冷哼:“他想得美!”大姑娘简直把扫把当成了爬犁,在地上“哗啦啦”地刮出了响声,愤愤不平道,“云娘是前边街口的豆腐西施,人家今年才十九,水灵灵的大姑娘,姜老三一个三十多的老光棍,好意思打人家主意!”
竺晨风了然,难怪方才姜老三心思里一直琢磨着怎么讨好这位云娘。
“他喜欢云娘这事儿附近的人都知道,就他自己还死不承认,跟我们说‘将来我可是要当御厨的,云娘怎么可能配得上我’!”金玉露把姜老三那死要面子的尖酸语气学了个活灵活现,然后狠狠“呸”了一声,“他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呢!”
“你听他这么说,其实这人就是怂,他怕表白了心意被人拒绝,就再也不好意思来往了。”竺晨风道。
这样的人多了去了,全靠一张嘴活着,觉得贬低别人才显着自己,特没劲。
金玉露依旧义愤填膺:“那他别苍蝇似地围着人家转啊,怪烦人的,搞得这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家云娘怎么说亲。”
“云娘自己怎么说?”竺晨风把灶台擦净,将帕子拧干。
“人家打开门做生意,能说什么,姜老三没挑破,她也不好提这个,咱们虽然都是抛头露面的女子,但也要脸不是!”
竺晨风点点头:“是啊,鸟儿爱护自己的羽毛,人爱惜自己的名誉。”
本意是吃瓜,但吃得有点不是滋味,她有些意兴阑珊,同时注意到另一个问题——好像听不见金玉露的心声了。
距离开饭不过一个多时辰,两个来小时,这读心的能力就消失了?
难道是因为金手指刚被激活,还在调整期?
无妨,来日再慢慢研究。
竺晨风在储物架上翻出来黄豆,淘洗几遍之后再加水泡上,准备明早磨豆浆;然后把从面粉袋子里找出来的风干老面引子用热水泡开,再加面粉和成面团,眼下气温大概十几度,估计一晚上才能把面发起来,明日来得及就可以炸油条、包素包子,实在不行就只能做打卤面了。
尽管答应了谢福丹他们再做疙瘩汤,但一整个社学那么多人,早餐总得有点花样才行。
忙活得差不多,见后厨院子里只剩春山、金玉露和自己,她就不打算当电灯泡,先回宿舍休息。
洗漱完躺在床上,竺晨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腰痛脚痛,一边捶着后腰一边盘算明天的事。
社学早上上课时间是辰时初,一般孩子们卯时正之后就会陆陆续续来了,她最晚寅时末、最好寅时中就起床,才能来得及准备好那么多人的饭食。
老天奶啊,寅时中可是凌晨四点!搁现世她熬夜码字,有时候这个点儿才睡!
现在也只能跟古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幸好跟金玉露商量好了,她明天会来叫自己起床,不用担心睡过头。
这一天忙活得兵荒马乱,实在漫长,尽管被褥冰冷,床铺梆硬,但她还是很快睡着了。
一夜无梦,黑是挺黑,但没觉得甜,睁眼的时候外边还天也还没亮,竺晨风却不敢睡了,惦记着要发的面和等着磨的豆浆,便起身穿了衣服,洗漱完顶着一双肿眼泡,拖着酸痛的身体出了门。
刚出门就听见院墙外传来打更的声音,一慢四快,好么,这才凌晨三点!
其实现世里那些早餐摊主们也差不多这个时间就起来忙活了,据《大明会典》里记载,这个点儿大臣们就得候在午门外等着上朝了,自己不过就是起来做个早饭,干得过!
一切为了孩子!
其实昨晚她睡得也早,算算时间,睡眠时间也是够的,醒醒神就好。
这时候要是来一杯热美式,那该多爽!
竺晨风一边想,一边打着哈欠到了后厨院里,率先去看自己心心念念的面发得如何,见那白白胖胖的面团成功发到了两倍大,按下去无回弹,证明成功,她高兴得清醒了不少。
把面团放一边,她再去看泡发的黄豆,挑出坏豆,淘洗几遍后去生火烧水,把黄豆放进水里煮上几分钟,能够去掉豆腥味儿。
煮豆子的时候她把角落里的小石磨搬了出来,昨晚看到的时候才临时决定磨豆浆,现在满心兴奋——这还是第一次用这种磨呢!
但是用它磨了大概半个钟头之后,竺晨风感觉到了深深的后悔。
我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为什么以为自己比生产队的驴还好用?!
以后豆浆还是买吧,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要么天亮以后就去市场上牵头驴回来,嘤嘤嘤……
在她感觉手酸到堪比举铁举了两个钟头的时候,金玉露出现在了厨房门口:“晨风,你怎么自己磨啊,这多累!”
竺晨风微笑的脸上肌肉轻轻颤抖:“我觉着胳膊都粗了一圈……”
“我去找别的杂役来干,厨房里的事儿也不是什么都要你自己做,我们就是给你打下手的啊!”金玉露说完,转身跑了出去,很快带着两个大小伙子回来,接过了磨豆浆的重任。
到底是他们有力气,至少出浆量明显快了起来,竺晨风便放心去干别的。
她打算做两种素馅包子,一种豆腐馅,一种香菇鸡肉馅,腾出手来之后就开始调馅。
肉馅的好调,先做豆腐馅,要炒出鸡蛋碎、再把豆腐切片,下锅煎至金黄,切成小丁后再拌入泡发后切碎的木耳和海米,加入白糖、盐、酱油、五香粉和一点白胡椒粉拌匀,光闻着馅料就足够让人流口水。
调好另一种香菇鸡肉馅之后,金玉露那边已经把面处理好,擀出了剂子,两个人围在案板边各包一种馅。
昏暗烛火下,厨房里没有人吭声,只有石墨吱哟吱哟转动的声音,好在有未熄灭的炉火,屋里并不算冷,暖洋洋的很舒服。
她俩手速很快,大概用了半个时辰,几屉包子就包好了,放在一边饧着。金玉露去准备蒸锅,还要再烧另一个灶,竺晨风已经开始切菜备料,等锅烧热就开始下西红柿翻炒,很快做出一大锅疙瘩汤来。
东方已经亮起鱼肚白,想来已经快到要上课的时间,孩子们分分钟都会过来吃饭。
另外一边,两个壮小伙接力推磨,已经磨出来多半锅浓浓的豆浆,过滤之后再加了些水反复煮开,就成了一大锅,至少能够全社学的人一人一碗。
大家刚歇一口气,坐下吃口饭,周管事就乐呵呵地来了,眼睛四下打量,嘴里假客气:“忙着呢?”
“还成,早饭差不多做得了,有刚出炉的包子、豆浆、疙瘩汤,我马上要开始炸油条,这个得吃刚出锅的才好。”竺晨风笑道,“管事您想吃什么?”
周管事刚刚笑成两条线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这么丰盛?!那就……每样都来一点尝尝?”
“成,您去坐吧,一会儿给您送过去。”
竺晨风让杂役两种包子各夹一只,豆浆和疙瘩汤各一小碗,又切了些咸菜丝给他送过去,等油锅温度上来,她赶紧将面下锅,先炸了根油条出来,再去送了一趟。
金玉露回到她旁边,连连感叹:“晨风,你这准备得太丰盛了,知道之前姜老三早饭都给大家吃什么吗?”
“什么?”竺晨风一边继续炸油条,一边笑问。
“就是清汤面,还难吃得要死!有时候晚上提前烙好饼、熬好粥,第二天早上来了再热一热,让大家就咸菜吃。”金玉露咬了一口还烫的包子,立刻发出惊讶的呼声,“这豆腐馅的,怎么这么好吃!好鲜啊!”
竺晨风很得意地说:“我从小就爱吃这个馅儿,比肉的还好吃。”
“我一定要跟你学,回家包给我祖母尝尝,她上了年纪肉馅的吃不得,菜馅儿的嚼不烂,豆腐的正合适。”金玉露兴致勃勃道。
“没问题!包教包会!”
随着周管事的到来,其他夫子们也都陆续抵达饭堂,年纪偏大些的琢玉班和育秀班的学生们也到了,不论男女老幼均对今日早餐之丰盛发出了惊叹声。
竺晨风可太享受这个时刻了,心中还在惋惜,昨天太忙,没顾上煮一锅茶叶蛋,孩子们还是需要吃鸡蛋的。
“啊啊啊啊!晨风姐姐今天做的什么,好香!”小胖子孙莽噔噔噔地跑了进来,身上斜挎着书包,脸跑得发红,看见她刚从油锅里夹出来东西立刻眼睛一亮,“是油条!”
后边谢福丹、尹玉宝、魏子涵和云苏陆续跟上,看来他们一直是一起上下学,是个小团队。
竺晨风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除了你们点名要的疙瘩汤,还有包子、豆浆和油条,姐姐给你们每样都拿一点尝尝,好不好?!”
“好!”谢福丹吞了吞口水,往靠墙的高桌边走去,“我们不去饭堂那边了,就坐这里吃。”
饭食是金玉露端过去的,竺晨风还得炸油条,这会儿社学的人几乎全员到齐,都开始吃饭,她脑中开始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
“要是能天天吃这么丰盛就好了!”
“不仅种类多,还这么好吃,不仅好吃,还是热乎的!感觉一会儿念书都有力气了!”
“以后再也不用从家里带干粮来了!”
“周管事实在英明,能将这么好的厨娘姐姐留下,以后再也不用担心饭食了,说不能还能长高些。”
一阵叽叽喳喳之后,她听到了熟悉的李夫子的声音,老头一通感叹:“芳树若是有这手艺,恐怕提亲的人得踏破门槛,她怎么也能挑出个中意的来!”
芳树是谁?竺晨风好奇地想,李夫子还有一个难成家的女儿吗?
吃饭的时候嘴忙活着说不了话,脑子就爱瞎嘀咕,这个时候听人内心小剧场,实在不要太过瘾,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竺晨风:八卦是人类进步的动力!
明杨:讲给我来听听呗。
竺晨风:快去候场,马上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