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晨风一边把茄条加进锅里翻炒,一边抬头循声望去,就见姜老三沉着黑锅底一样的脸,抱着双臂站在门口。
金玉露赶紧替她解释:“三哥,晨风不是说你,是夸你啊!”
“背后说人就不是什么君子所为!”姜老三缓步踱过来,意意思思地往锅里一看,小声嘀咕,“炒的什么?闻着味儿这么怪。”
“咸鱼茄子煲。”竺晨风和气地冲他笑笑,倒入酱油,撒上一点白糖提鲜,将锅里的食材翻炒均匀,最后淋上调好的淀粉水勾芡,同样盛出到砂锅里,“三哥晚上留不留下吃饭?”
姜老三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周管事说让我来,我听他的。”
“那就好啊,大家一起吃饭才热闹嘛!”竺晨风一边跟他说着话,一边开始马不停蹄地准备下一道菜,砂锅扁豆丝。
“我听管事说,你主动接了早饭的活儿?”姜老三觑着她,脸上还挂着不服气的模样,“你这小妮子心眼不少,难怪这才一天就把别人哄得团团转,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别以为做这些就能拉拢我,老子只认本事!”
他拈起一根竺晨风切的扁豆丝,在她面前晃了晃:“就你这刀功,根本就上不了台面,别想让我服你!”
“这你可折煞我了,我从来就没有这个想法。”竺晨风将扁豆丝先下锅用油翻炒,随后也把切成条的香干浅浅过油捞出,“我就是个想混口饭吃的小厨娘,三哥,若是你愿意,我们做个朋友未尝不可,若你实在对我难生好感,那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
眼前小厨娘长着一副甜美可人的模样,语调也软软糯糯,但说出来的话却又不失锋芒,不是轻易可以被拿捏的人——当然,这一点在中午比试的时候姜老三就清楚了。
输给别人,尤其输给一个小姑娘,实在让人脸没地方搁,但恰恰又因为对方是个小姑娘,自己也不好计较什么,不然就更丢面子。这口上不来又下不去的气哽在喉头,真是把他给呕坏了。
偏巧这姑娘还特别可恨,说的做的都是为他行方便,当然,或许是借着表面行方便,私下里想夺权,不管是不是这样,都让姜老三更加窝火。
他把手里那根扁豆丝搓烂了扔到一边,丢下一声冷哼,转身往旁边饭堂走去。
金玉露看着他的背影,冲他做了个鬼脸,小声说:“没什么本事还这么大脾气,给脸都不要,哼!”
她如此义愤填膺,可见平时没少被姜老三欺负,竺晨风淡淡一笑:“无妨,互不相干就是了。”
小碗里加糖、胡椒粉、黄酒、香油、酱油调成碗汁,在锅里下入最后一点五花肉片煸出油,下蒜粒炒香,加豆豉调味,放一点辣椒段,随后加大火,把扁豆丝和香干放入锅中快速翻炒,加入调好的碗汁翻炒均匀,厨房里立刻充斥着鲜香之味。
烧热的两个砂锅底部垫上蒜片,熥出蒜香,再将炒好的菜分别盛进去,高热的油烫出一阵滋啦啦的声响,听着十分过瘾。
金玉露毫不掩饰她的夸夸:“晨风你真厉害,别人做菜是色香味俱全,你这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竺晨风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别人做的也一样啦!”
“闻到这满屋菜香,便知今夜一定有一顿美餐。”周管事背着双手,笑盈盈地走进来。
几个慈眉善目的夫子跟在后边,同样面带微笑。他们没有直接从饭堂的门进去,而是先走厨房跟竺晨风打招呼,显然是一种尊重。
李寞走在最后,进门后向她轻轻点头致意。
竺晨风向他们屈膝行礼,笑道:“先生们坐吧,饭菜已经差不多了。”
她将蒸好的菌菇蒸鸡肉从蒸锅里取出来,往素菜当中加盐和油,放入适量淀粉抓匀,放入蒸锅加大火蒸,同时让金玉露捣蒜泥,加盐,将酱油在锅中烹熟后倒入蒜泥中,再加米醋、香油和葱花拌匀,蒸好的素菜蘸着酱汁吃即可。
“都快把我香迷糊了!”金玉露一边拌一边感叹,饿得直吞口水。
竺晨风笑道:“马上就能吃啦,上菜吧!”
她把保温的砂锅盖打开,该撒葱花的撒葱花,随即让杂役们端锅上菜。
饭堂里方桌拼成两张大桌子,周管事、姜老三和夫子们坐一桌,杂役们坐一桌,菜式都是一模一样的。
热腾腾的饭菜一端上去,所有人都低低发出惊叹声——不得不说,夜晚点上蜡烛,这么一烘托,还真的非常有氛围感,就像给画面加了一层暖黄光滤镜,原本就色香味儿俱全的美味佳肴显得油亮亮的,食材色泽也鲜艳了不少,佐以满室香气,着实令人食指大动。
李夫子用手往鼻端扇了扇,深吸一口气:“竺姑娘的手艺果真了得,这真是芳香四溢、香飘十里!”
其他夫子也纷纷附和,只有姜老三一人歪了歪嘴角,表情非常不屑。
周管事看到这一桌琳琅满目的美食,几乎绷不住仪态,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但还得耐着性子问:“这些菜肴看起来面生,不如姑娘简单介绍一下?”
竺晨风便淡淡笑着,为他们一一说来:“一共六道菜,分别是菌菇蒸鸡肉、蒸素菜、砂锅扁豆丝、烂糊白菜,香菇海米豆腐煲和咸鱼茄子煲。”
众人又是发出一阵感叹声,隔壁桌的杂役们见主桌始终不动筷,馋得受不了,不停咽口水。
还是李寞打破这客套的怪圈,主动道:“我们还是赶快品尝吧,免得菜凉了,辜负了竺姑娘的一番忙碌。”
李夫子立刻赞同:“对对对,快尝尝!管事您先请!”
周管事便不和他客气,率先拿起筷子,伸向了那一盘菌菇蒸鸡肉,筷头尖尖,稳准狠地夹起了几朵菌菇和一块肉,一并送进口中,当即感叹道:“鸡肉多汁,菌菇软烂,两者味道相和,实在是鲜!”
有他带头,其他人也纷纷下筷,隔壁桌金玉露带头去抢,杂役们落筷如雨,几乎要打起来,一时间桌上宛如刀光剑影的江湖,筷子勺子相撞,发出轻微的乒乓声,你来我往谁都不肯落后。
李寞吃了一口蒸素菜,赞不绝口:“如此简单的菜叶,也能做得这么爽口好吃,实在厉害!”
李夫子吃的是咸鱼茄子煲,被香得禁不住眯起了眼睛:“咸鱼和肉馅的香味结合得美妙又有层次感,柔软多汁的茄子尽数吸收了这美味的汤汁,太适合来下饭了!”
其他夫子也纷纷点头称赞:
“扁豆丝翠绿香脆,跟有韧性的香干搭配,可谓别出心裁,蒜香浓郁,着实诱人!”
“这款豆腐煲,喝下去鲜掉眉毛,暖呼呼,香喷喷,秋冬季节实用最佳!”
只有姜老三默默将所有菜都尝了一遍,沉着脸没吭声。
可竺晨风却莫名其妙听见了他的声音:“哼,味道是还过得去,但至于这么夸吗?!”
奇怪了,她一直关注姜老三的表情,这人明明没开口,声音哪儿来的?!
“竺姑娘,别站着了,快坐下一起吃。”李寞冲她道。
竺晨风回过神来:“哦……这边人多,我去玉露那一桌吧。”
金玉露在对面热情招呼:“晨风,过来坐过来坐!”还推了旁边一个少年一把,“让一让!”
“今日因着你我们才有这顿美食,怎能打发你去与杂役们同坐。”周管事指挥道,“你去坐李寞旁边。”
盛意难却,竺晨风只好冲金玉露无奈地笑笑,留在了这一桌,谁知刚一坐下,脑子里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杂役怎么了?社学里又不分高低贵贱,再说菜都是一样的,坐这边有什么问题?”
她一怔,下意识地回身去看对方,见大姑娘正奋力往自己碗里夹菜,丝毫不像是刚说过什么的样子。
而且周管事在这边,给她个豹子胆她也不敢当面开怼。
所以自己是怎么听见她的心声的?
难道我有读心术了?!
这事虽然匪夷所思,但竺晨风接受起来很丝滑,毕竟都穿越了,突然拥有个金手指一点不奇怪。
她人坐在这一桌,然而参与感并不强,毕竟管事和夫子们聊的事情她也插不上话,周管事还叫人温了壶酒,有佳酿助兴,他们聊得更是起兴,只有她、李寞和姜老三不怎么吭声。
显然姜老三不说话跟她的原因一样,李寞则是本来话就少,看着饭量也不大,早早就停筷不再吃了。
这个局面却很好地印证了竺晨风的猜想,因为尽管他俩没吭声,但她还是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李寞想法不多,偶有两句都是在吐槽老爸:
“还喝!还喝!郎中叮嘱过他不得贪杯,总是不听!算了,人前给他留点面子,回去再说。”
“若是将来都由晨风姑娘来烹饪就好了,再也不用吃姜老三那令人难以下咽的饭菜。但人只有一个,不能把她累坏了。”
姜老三的内心世界可就精彩多了,可谓思绪纷飞,前一句跟后一句甚至完全不挨着:
“管他呢,既然大家都爱吃这臭丫头做的菜,老子乐得轻省!”
“这酒倒是不错,回头跟周管事讨点。”
“云娘上次说想吃玉兰花酥,这玩意到底是什么样?可惜我不擅长白案。”
“这顿饭什么时候完事儿?老子困了。”
想完这一句,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竺晨风听到“云娘”二字,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不知这人是姜老三的暗恋对象,还是他妻子。
跟周管事聊天的几位夫子脑子里也没闲着,表面聊得热热闹闹,心里则是另一幅面孔:
“张夫子这话什么意思?嫌我占了他的课时么?有话为何不同我当面说,要这样指桑骂槐,哼!”
“现在的孩子越来越难教了,这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班!”
“明年那几个榆木脑袋要是考不上府学,估计真要回家种地了,可惜可惜。”
“言夫子的文章写得还没我好,有什么资格对我品头论足?呵,班门弄斧!”
这些人的声音竺晨风还不熟悉,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她只能清楚分辨出李夫子的心声。
只见这位头发花白的夫子扶了扶脸上的眼镜,哀怨地看了李寞一眼,内心叹道:“我这老闺女到底还能不能嫁出去?再不成婚,我可怎么向她死去的母亲交代?”
竺晨风:“……”
总结听到的这些,感觉跟现世都差不多呢!
脑子里时不时还会传来少年们的声音,猜想可能是身后那桌杂役,不过他们只顾着吃,吃完就收拾了桌子走人,内心戏并不多。
也幸亏如此,要不然竺晨风脑子恐怕会被吵得嗡嗡的。
她默不作声地琢磨,这个读心的金手指到底怎么来的、有什么限制——杂役们走了就听不到了,估计跟距离有关,至于生效的时长,现在还不好确定,至少夫子们的碎碎念她还能听到。
至于产生的原因,难道因为他们都吃了自己做的饭菜?
不确定,再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竺晨风:想要个可以开挂发财的金手指可以吗?(星星眼)
明杨:醒一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