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吉普车上,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眉眼肃穆,穿着军装,手上抱着一个黑色的盒子。

紧接着又是几个穿着军装的人下了车,一行人以抱着骨灰盒的萧远望为首,气氛庄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姜家。

“我都说了,我不嫁人,你们要违背妇女意识,逼迫我嫁人吗?”

还没进门,先听到了女人嘶哑的喊声。

牺牲的军人尸骨未寒,这就有人还逼着遗孀嫁人。

这是当地后勤保障部做的工作不到位,县里的工作人员脸色立马变了,快速看了一眼萧远望的表情。

只见他表情冷的吓人,迈的步子也更加大而且更快,他们赶紧跟上,上前查看情况。

院子里,有两个小孩小声的抽泣,而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站在孩子们的前面,以守护者的姿态站着。

而她对面,是一个长着三角眼的老太太,还有一个黑瘦的男人。

旁边还站着一个孩子,大概七八岁的样子,长的胖乎乎的,就是脸上有几道青紫。

“你孩子现在不就是没爹的人,我孙子说的又没错。”

“那男人多好,配你个寡妇绰绰有余,你怎么就不知足,松松口以后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孩子也不必遭人白眼。”

老太太眼皮耷拉着,三角眼恶毒,语气尖酸刻薄,混浊黄色的眼睛看着陆香云,眼里尽是她不知好歹的样子。

“我不会嫁给他的,你们收了他什么东西就趁早还回去。”

陆香云看着面前的几人,语气冷冷,“再让你家孩子在我家孩子面前胡说八道,我就去部队里告你们欺负烈士遗孀。”

“你爱告不告,谁有闲情管你这事,不就是小孩之间的小打小闹,你要是不答应这事,有你好看的,村里的老光棍可不少,你不喜欢年轻的,就把你扔到他们家里。”

一旁的黑瘦的男人开口,语气阴冷,眼睛猥琐的在陆香云身上打量了一圈,还想伸手去抓陆香云的手腕。

“你看部队里管不管这事。”

声音如惊雷一般响起,萧远望一只手稳稳当当的托着骨灰盒。

另一只手如同铁钳一般治住黑瘦男人的胳膊,鹰一般锐利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他。

将黑瘦男人一脚踢倒在地上,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冰层,对着身后的县里的工作人员说。

“欺负烈士家属,你们也都看到了,按规定处理吧。”

黑瘦男人很快就被治住了,让人把大队队长叫了过来,直接把人捆上将人送去公安局。

而院子里归于平静,萧远望将眼神放在战友妻子身上。

她眼睛盯着他手上的盒子,有片刻失神,随即踉踉跄跄的走过来,神色戚戚然。

伸手接过骨灰盒,素白瘦削的手捧着黑色的骨灰盒,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便掉在了漆黑的木头上。

“节哀。”

萧远望垂下手,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将脸颊贴在冰凉的骨灰盒上,神情带着眷恋,眉眼间却如玻璃一般易碎。

致使来送烈士骨灰的人看着这一幕都屏住了呼吸,同时心里不由得叹息,娇妻幼子,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过了一会儿,后勤部的人还是过去了,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把用信封装着的抚恤金交给了陆香云。

县里的人走后,萧远望见陆香云的情绪稍稍平复,把战友以及他凑的钱交给她,告诉她这是战友们的心意。

“这次出任务,是我带队,姜营长牺牲也有我的责任,他临走前交代过我,让我帮忙照顾好你们,所以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信封里除了战友五块十块给的钱,还有他给的五百块钱。

想到刚刚来闹的人,以及陆香云柔弱的样子,给了装钱的信封之后,他又补充了这一句,萧远望眉眼深邃,很郑重的说。

翌日,村里最体面的砖瓦房挂上了白布,冷风瑟瑟满目寂寥。

院子里摆着一张凳子,姜大哥在凳子上做了几个奇怪的手势,嘴里咿咿呀呀的喊着,怪异又带着极强的感染力,听了让人有种落泪的冲动。

灵堂里陆香云和两个孩子都披着白色麻衣,堂屋桌子上摆着骨灰盒还有姜陶然的遗像。

姜母以及一众亲戚都在,脸上都浮现着伤感。

凄凄艾艾的哭声响起,火盆里烧着纸钱,一阵风吹过,火焰摇摆。

站在遗像面前的女人脊骨颤抖着,像濒死的蝴蝶,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素白的脸色泪珠滚滚流下。

白色麻衣衬得她脸色苍白如纸,哭声悲切绵长,纤细的脖颈垂着,雪白细嫩。

她像是失去大树遮挡的小花,在暴风雨来到时被击打的花瓣掉落,枝干弯折。

萧远望本来正看着姜陶然的遗像,注意到前面陆香云的异样,脚步不由得上前了几步,正要说话。

就见面前的女人犹如断线的风筝,坠到地上,好在他动作迅速,及时接住了陆香云。

怀中的人异常清瘦,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像是一株无根的菟丝花。

萧远望顾不得避嫌,将人横打起来,抱到了隔壁床上,让人帮忙请了大夫。

见旁边有人照顾,大夫来了说并没有大碍,他就又回到了灵堂,帮忙操持丧事。

到了时间,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去了后山,一路上哭声不断。

等到陆香云醒来时就发现家里已经空了,只剩下旁边的邻居大婶,她端着刚熬好的药,见陆香云醒了,赶紧扶起她来喝药。

“香云,二狗牺牲了,但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总归还要生活。”

邻居大婶叹了一口气,把药喂给陆香云。

“这是安神药,大夫给你开的,你快喝了吧。”

陆香云喝完,发觉到了家里的寂静,赶紧跑下床,到了隔壁屋子。

这里依旧挂着白布,铜盆里只剩下黑色的灰烬,没有一点温度,而桌子上,丈夫的骨灰已经不在。

惊慌失措之中,她不顾邻居大婶的喊声,立刻往外冲。

听着几乎消散的长号声,她眼睛朝后山看去 。几乎立刻,她就朝那个方向跑去。

接过差点撞到从拐角而来的汽车,她被惊的后仰摔倒在地上,手上沾了几块碎石,带着血迹。

她生怕赶不上丈夫下葬,手撑地想要起来,结果地上落下来一道阴影,应该是汽车司机。

“能不能捎我一段,我丈夫…”

陆香云声音急促,面上焦急万分,抬头看到眼前的人却是哑然。

孟祥锋穿着黑色外套,黑色工装裤,踩着军靴,漆黑的眸子看着她,闪烁不明。

“你求求我,我可以带你过去,刚刚我可是看到他们到后山了。”

陆香云听出了孟祥锋话里的戏谑,但她望了望远处波澜起伏的山,还是点了点头,艰难的说出了,“求求你帮我。”

面前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就在陆香云以为他是在戏耍自己的时候,他拉住了骤然起身的她,轻飘飘的说了声。

“急什么,上车。”

土路不平,孟祥锋开车飞快,车上颠簸不已,陆香云抓住车门把手,胃里翻滚但是没有说话。

汽车很快就到了山脚下,陆香云还没到地方就听到了哭声,车一停下就赶紧打开车门跳下车。

听到汽车声音,众人侧目看过来,只见陆香云从副驾驶跳下来,然后车的另一侧下来一个挺拔的男人。

陆香云急急忙忙的跑到了挖好的坟头,见骨灰盒还没有被放下,才放下心来。

珍重的拂过骨灰盒,然后将黑色庄重的盒子放了下去,双手捧起一把土,撒在坑里。

起身站在一旁,看着几个壮年男人拿着铁锹,一铲一铲的往里面填土,满满的堆成了一个坟头。

纸钱点燃,黑烟飘散,火很快的将纸钱从尘世带走。

纸钱烧完,一行人拿着东西,原路返回。

而他们身后一直跟着一辆汽车,缓慢的挪动,紧紧的跟在队伍后面,大家都清楚这跟的是谁。

萧远望在队伍里,看向汽车的眼神冷冰冰的,下巴紧绷着。

一行人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村里,见萧远望要走,陆香云迟疑了一下便上前挽留他。

今天他忙前忙后帮了很多忙,总要留下他吃饭,请的厨子在做饭了,不光是他还有帮忙的人都留下来吃饭。

“不用了。”

萧远望回复干脆,说完话也没有多看陆香云一眼就要离开。

陆香云上前几步追上,还没说话,就看到了门口的孟祥锋。

同时萧远望也看到了他,脚步停歇,伟岸的身姿在那立着。

孟祥锋看到陆香云,就直接走到她面前。

“我帮了你,你不感谢感谢我吗?”

他眉眼桀骜不驯,深邃的眼睛望着她。

“今天的事谢谢你,不过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你的东西我都还给你了,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没必要纠缠不清。”

陆香云这样说,然后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孟祥锋的声音,磁性的声音轻扬,显然心情不错。

“你婆家已经收下彩礼钱了,你等着嫁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