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火拼时间并不长,二十来分钟后,嘈杂声逐渐停歇,严如玉摁住要起身的严如冰,悄悄从灌木丛里探头查看。
一个挺拔矫健的身影背着月光从火拼处走过来,朗声道:“安全了,出来吧!”
声音宏亮有磁性,严如玉听着感觉耳熟,等人走到跟前,发现居然是熟人!
是他就没事了!
严如玉回头对两个弟弟说:“没事了,出来吧。”
严如玉率先起身,走到来人面前:“领导,我们只是凑齐路过,跟那人没关系。”
“我知道。”
本来还有点怀疑,但是小朋友的回答让杨江州解除了疑虑。
杨江州朝他们敬了个礼:“今天让你们受惊了,很抱歉。”
本来应当等老乡们走远再行动的,但时间实在拖不得,再拖下去,嫌疑人就会走出他们的包围圈,让嫌疑人逃脱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只能冒险行动。
严如冰也认出了眼前的人是之前来过家里的领导,好奇地望望他身后,问道:“领导叔叔,那是什么人?”
这是你能问的吗?
严如玉一惊,忙扯一下他胳膊,对杨江州抱歉道:“童言无忌,请不要见怪,我们对他是什么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杨江州对她的识时务很满意,点点头:“没关系。走夜路不安全,快点回去吧。”
严如玉立即转身对两个弟弟说:“快,把柴拿出来,我们回去了。”
严如玉和严如润把柴捆从灌木丛里搬出来,严如玉先把自己那捆大的背到肩上,然后催促严如润:“把阿弟的柴放上来。”
“阿姐,我来背。”严如冰伸手去拿严如润手里的柴。
严如玉摆摆手:“你好好走路。”
十二岁的小孩正是长身高的时候,负重太久就长不高了。
已经转身的杨江州听到他们的对话,回头望了望,目光落在女子背上那两捆木柴上,顿了顿。
“出门在外,要多一点防备心,不要随便告诉陌生人家里情况。”
严如玉边走边教育严如冰。
刚才他居然把自己家里没有手电筒都抖了出去,这不是变相地告诉别人,自己家里穷吗?
三个半大不小的穷孩子大晚上的失踪,是引不起什么人的注意的,幸亏那人马上就被抓住,不然她还得担心几天!
严如润赞同:“话说出口前要三思,凡事也要想一想再做。”
严如冰想到刚才砰砰乱响的枪声,后怕起来,没想到随便遇到的叔叔,居然是领导开枪都要抓的坏人!
“我知道了。”
听到严如冰语气里有懊悔,严如玉想了想,夸道:“阿弟也有值得夸奖的地方,胆子够大,碰上火拼都没吓得尿裤子,真是厉害!”
严如冰闻言,咧开嘴露出两行洁白的牙齿:“我才不怕呢!我很勇敢的!”
身后忽然传来汽车声,严如玉三人回头,看见两辆汽车开着大灯驶过来,走到路边让车先走。
第一车驶过去了,第二辆车开到他们身旁,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刚才跟他们说话的男人走下来:“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严如玉看了看眼前的军用吉普车,又看向面前只见过两三面的年轻男人,开始反思,自己有没有在言语上冒犯过他。
即使她对部队的规定不是很懂,也知道只有一定级别的军官才能配车。
跟前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男人,居然是个军官!
“谢谢领导……”
严如冰的话说到一半,记起刚才阿哥说凡事三思而后行,讪讪地止住话头。
阿姐不喜欢麻烦别人,肯定不会坐车的,可是他好想坐啊!
他和小伙伴见过很多次小车,却从来没坐过。
“感谢领导!”严如玉笑道,“那就麻烦你们捎我们一趟,我弟弟刚才还说脚软走不动呢。”
严如冰惊疑地望向阿姐。
他没脚软,阿姐刚才还夸他胆子大哩,为什么说他脚软?
严如冰张张嘴唇,胳膊被二哥扯了扯,又闭上了。
司机下车打开车尾箱,帮严如玉他们把木柴放进去,年轻军官拉开后座车门,让他们坐后面。
车上还有一个人,看见他们,往车窗挪了挪身体,让出位置来。
三姐弟都是瘦削的体型,挤一挤倒也能坐。
严如冰第一个上车,坐在车上那人的旁边。
吉普车启动,那人笑着问:“小朋友被吓到了?”
严如冰一挺胸脯:“我不怕!我胆子很大的!”
“嗯,就是脚有点软而已。”严如润在一旁淡淡补充。
严如冰想起刚才阿姐说他脚软走不动路,才让他们上车的,忙跟着点点头,伸出手比出一寸长的距离:“只有一点点脚软而已。”
那人看见他手上都是红痕,问道:“手怎么受伤了?”
严如冰低头看看手掌上的红印:“不是受伤,爬树采石斛弄的,我今天爬得很高很高,采到了很多石斛,能卖很多钱哩。”
他言语之间满是得意,这是他第一次帮阿姐赚钱!
那人很和蔼健谈,一路上都在跟他们聊天,严如冰第一次坐汽车,亢奋地吧唧吧唧说个不停,被那人套出了不少信息。
严如玉听着,见不涉及太私密的事情,遂随他去。
前面那人前几天上门时对她有疑虑,借严如冰的口打消他的疑虑也好。
坐汽车确实比走路快多了,没多久,他们已经到了家门前。
汽车的轰鸣声引来不少邻居的围观,苏阿太带着严如清也捧着饭碗出来看热闹。
看见严如玉三姐弟从车上下来,严如清冲上来问:“阿姐,你们不是去砍柴吗?怎么坐汽车回来了?”
严如玉说:“路上遇到领导,领导见天黑路又远,好心送我们回来。”
邻居们听后,看向严家四姐弟的眼神登时变了。
送他们回来的是有汽车的领导!
这是多大的官呢?
镇干部都没有车哩!
在邻居们或吃惊或羡慕或起敬的眼神中,严如冰有点飘飘然,挥挥手对车上一直和他聊天的男人说:“叔叔再见,欢迎你来我们家吃火烧鱼。”
男人笑着挥挥手:“有机会一定来尝!”
严如玉悄悄观察邻居们的神情,见他们越发惊羡,心里暗暗满意。
这就是她欠人情都同意坐汽车回来的主要目的——
家里没有个主事的大人,免不了被人轻视,经过今晚,以后别人对他们家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要想一想才敢决定。
因为他们跟领导很熟,熟到领导会开车送他们回家!
严如玉借低头搬柴掩饰一下自己谋划成功的得意,再抬头时,带上了亲切熟稔的笑容。
“多谢你们送我们回来!”木柴都搬下来后,严如玉对帮忙搬柴的只见过两面的“犀利青年”说,“今天有点晚了,改天再请你们进屋喝茶。”
杨江州摆摆手:“老乡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汽车慢慢驶离,李志强打趣道:“可以啊,老杨,不动声色就认识了这么个漂亮的妹崽,还送人回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漂亮么?杨江州回忆起严如玉从路边探出头来的模样,不得不承认她是挺漂亮的。
“我都帮你打听清楚了,人家妹崽家里没父母了,只有姐弟四个。”李志强继续道,“没有长辈嫌弃你是外地……”
见他越说越离谱,杨江州打断他:“她跟这次的任务有关。是她跟缅甸人起了冲突,才让我注意到了缅甸人的不对劲。也是她建议我们好好查一查缅甸人是不是人贩子,我们才发现缅甸人居然是我们这次任务的嫌疑人。”
原来是这样。
李志强沉默片刻,复又欢快道:“那她立了大功啊!更好了,领导肯定会马上同意你的申请。”
杨江州:“……怎么什么都能想到那方面呢?”
“你不要我要!”李志强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两声道,“我也没娶媳妇!”
杨江州从后视镜瞪他:“人家姐弟好好地过日子,你这三天两头出任务的,就别霍霍人家了!”
杨江州这人,一向冷心冷面,为人又狠,大家都不太敢招惹他,李志强见他脸都沉了,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只是开个玩笑,别当真。”
杨江州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收回视线不再说话。
他刚才没阻止李志强问东问西,是想着小朋友不设防,能问出更多的东西,再从中辨别严如玉是否跟那个团伙有关。不过听了一路,发觉他们一家子应该就是普通人家,跟那伙缅甸人无关。
严家。
严如玉和严如润把木柴背回家后,严如润去做饭,严如玉带着严如冰和严如清整理采回来的石斛。
严如玉一边教他们干活,一边跟严如冰说:“跟陌生人聊天,不要透露自己和家人的消息,免得坏人拿我们的信息去做坏事。”
“我没告诉他我们家的情况啊。”严如冰回想了一下路上和叔叔的对话,感觉自己并没有说什么秘密。
“他问你火烧鱼谁做得最好吃,你说妈妈做的最好吃,可惜再也吃不到了。”严如玉点他道,“从你的回答就能猜得出来,我们家没有妈妈。”
严如冰恍然:“原来这样。”
严如玉又点了他几处,最后道:“今天阿姐没阻止你讲这些,一是因为他们是军人,不会利用这些信息害我们,二是因为我们今天遇到坏人时,跟坏人说了话,需要向抓坏人的人证明我们真的是好人,跟坏人没有关系。”
严如冰前世因为严如玉的去世对严如润多有怨言,经常跟严如润作对,严如润要读书要赚钱,没那么多精力照顾弟妹,导致严如冰小小年纪就开始跟街上的二流子混。后来严如润事业有成,他也在街上混成了老大。后来为了抢地盘,一时冲动与别的帮派火拼,失手打死人,最后在监狱中度过几十年,出狱时已经头发花白,只剩严如润一个亲人。
为避免上一世的悲剧再次发生,现在就得开始教他遇事多思考,收敛脾气。
听到阿姐做一件事居然有这么多目的,严如冰单纯的脑瓜有点转不过弯:“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啊?”
严如润在厨房听阿姐教育阿弟,出来帮腔道:“因为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的人都和我们一样善良。”
严如玉点点头:“二哥说得对。”
严如清看看三哥,再看看二哥,最后看看大姐,跟着点点头:“阿姐说得对。”
严如玉看她懵懵懂懂却又坚定相信她的神情,忍不住笑出声:“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
严如清摇头:“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说阿姐说得对?”严如玉逗她。
“因为你是阿姐。”严如清说。
严如玉又好笑又感动,捏捏她脸蛋:“阿姐是不是说什么都是对的?”
严如清眨眨眼,懵懂道:“不是吗?”
她很小的时候阿爸阿妈就没了,是姐姐一手把她带大的,在她眼里,严如玉就和阿妈一样。
严如玉摸摸她头顶:“阿姐说的话也有错的时候,每个人跟你说的话,都要想一想哦。”
“嗯,阿姐说得对。”严如清重重点头。
严如玉微微怔了怔,哈哈仰头大笑,严如润和严如冰也跟着笑起来,严如清见阿姐阿哥都在笑,也跟着笑,院子里顿时充满欢乐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