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中介后,秦七襄心不在焉地陪周倬看了两套房,房间逼仄,装修一般,他打开鞋柜看见里面躺着两只蟑螂的尸体,脸色有些难看。
匆忙找房的结果大都如此,中介能筛到的只有这种不易出租的空置房。
价格高,质量差,位置烂,还欠了一屁股的麻烦事,但好处是可以迅速入住。
秦七襄皱着眉说,这也太过分了,虽然这个城市潮乎乎的,蟑螂老鼠不算奇怪生物,但这种价位,哪有大喇喇把问题暴露在外的。
中介连忙道歉,推说这是意外,他们请人打扫得很干净,只是时间久了,才会有蟑螂。
周倬倒是不疾不徐地,没有说些太多,只同中介详谈自己的需求,却在中介推脱他们要求高时,指着蟑螂说:“那也不能这样吧。”
中介被噎了一下,周倬又站在中介的立场画了些饼,把中介手中的房源情况和权限摸了清楚,至于自己的真实情况却一直模棱两可。
这一谈就是两个小时,秦七襄起了困意,去车里睡了一觉,迷迷瞪瞪睡醒,透过车窗,看见漫天弧状云携着强风滚滚而来。
真是壮观,她匆匆下车架了仪器记录下这风暴的前奏。
风吹得她长发飞扬,裙摆在身后疯狂舞动,架稳脚架,明显感到风速倍增,沙尘随风而起,她遮着眼,调整曝光,连连按下快门。
周倬站在不远处还在同中介聊天。
真是离谱,她腹诽着他的话竟如此多,在雨水到来前收了装备,钻回车里。
掏出手机,看了眼孙汉邈的消息。
往上,是他说自己辞职来这里的某公司任职,同她分享了几处标志性建筑的图片,问她如果有空的话能不能见面一起吃顿饭。
她一直不知该怎么回复,索性扔了一边,又发现Lucas问了她一个奇怪的问题:怎么让喜欢的人开心。
她被逗笑,觉得对面一定只有十八岁,正是为爱苦恼的单纯少年,几乎能想到他抓着自己头发满面愁苦的模样。
她笑着回复:“上次约会不顺利?”
他们有时差,自然不会有回音,她翻看着手机短视频,实在无聊,索性将今天拍摄的照片都导出,开始处理。
嘀嗒——雨点砸上车窗玻璃,很快,淅淅沥沥落了雨,她看向车外,视野被雨帘遮蔽,只有黑衣的模糊影子向她这边小跑而来。
主驾的车门打开,混着水汽的空气卷入,周倬钻进车内,额角雨水流下,顺着下颌砸上他黑色衬衫,洇开了一朵湿花。
她抽了几张纸,替他擦干脸上的水。
“哥,你们聊什么这么久?”
他接过纸巾,两人指尖一触即分:“抱歉,让你久等了。我和他聊了一些需求和附近的房源情况,他明天会带我们去看一套我比较看好的房子。”
他身上的水汽濡湿了她的手指,她随意地擦干手指,雨水在玻璃上冲刷成白雾。
窗外黑云压城,疾风骤雨。
她将湿润的纸巾团成团扔进储物盒:“这么大雨,还能回去吗?”
“骤雨不终朝,稍微等一下,风速很大,风暴会很快衰亡离开。”
车载音乐被调大,雨打玻璃的声音伴随着舒缓的钢琴曲,她安静地为修图工作收尾。
这种气氛下,不说话也会觉得舒服。
一点细微的响声传来,他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渴了吧?”
她咕嘟饮了两口,音乐声步入高潮,雨滴噼啪砸在玻璃上,他看着她电脑里修完的风暴云,随口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风光摄影?”
“大学吧,那个时候比较自由,上下课走在学校里的时候,就喜欢到处拍照,后来买了我的第一台二手相机,就追着拍鸟,拍花,拍云,大一那年跟着天文社追流星雨,看他们在后山架仪器拍照,慢慢就感兴趣了。”
“你摄影技术很好。”
“那是,我以前可是追风少年呢。”
“追风少年?”
“对啊,追着风的踪迹,流云、晚霞、天空,还有风暴,云是风的车辙,风是云的奔马。”
“风暴?那太危险了。”
她合上电脑,扭头看他:“危险而美丽,我最喜欢这样的东西。有一次追单体风暴,遇上中气旋,冰雹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昏暗的云体就像浮在天空的高山,环绕的云/墙像是天空的漏斗,大地上草叶漫卷、扬尘满天,我紧急抓拍末日般的瞬间,一棵悬铃木折断,砸在我身旁。”
她看见他脸色更为难看,知道他要教训自己,忙合掌歪头同他说:“我们追风也是会保护好自己的,不会胡来,哥~你别担心。”
“不会胡来,你去找中气旋?”
中气旋是强对流天气下,积雨云中的巨大气旋,常常会带来危险的雷暴与猛烈的龙卷风。
它是龙卷风的母体。
“那是意外,没有生成龙卷风,我拍完就跑了。”说着,怕他不依不饶,她转移话题,“哥,暑假这个时间段,正是毕业生毕业和企业人员跳槽的租房黄金期,房子基本秒出,我看你挑的房子都不小,要求太高的话不太容易找得到合适房源。”
“嗯,我有我的需求。”
“那要是明天还是这样的呢?”
“那我不如住酒店。”
一道闪电照亮他的面容,她下意识扭头望向天空,随口回了句:“财大气粗。”
“我哪有……”
轰隆——头顶雷声炸响,车里的音乐同频进入激扬的鼓点。
她回头问:“你说什么?”
音乐鼓噪着,震动他的心跳。周倬笑了笑:“没什么,感觉住你附近也可以。”
“诶?那方便吗?”
“嗯,怎么都方便。”
骤雨来势汹汹,去势迅捷,很快雨点渐小,车灯照亮前方黑夜,他驶向回家的路。
秦七襄到家之后,开灯,捡起地上的几团废纸,给垃圾桶套上垃圾袋,扔了进去。
身上沾了微雨,她将行李箱随意扔在墙角,脱了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一身清爽,打开手机看周倬有没有报平安。
他发了张雨夜风景图,城市灯火迷蒙在风雨中,露出沙发一角,修长分明的左手搭在靠背上,金属表盘反射着室内昏黄温暖的光。
下意识啧了一声,这人连住个酒店都要挑套房,中介居然找那样的房子,把他当冤大头宰。
虽然他没吐槽,但她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隐隐的不爽。
不过,顶着不爽也能和人聊上两个多小时,实在是牛,她自问完全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只怕当场就要撂脸色走人了。
中介宰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第一年来到这个城市租房的时候也踩过这种坑。
最开始同中介提需求,他们不太清楚她的情况,会拿出手中性价比相当低的差房源给她看。
如果她着急又不挑,完全一副人傻钱多的样子,那就愉快成交。
如果她是那种非常挑剔麻烦的顾客,中介就会在之后的看房过程中,逐渐提高给她的房源档次,先抑后扬。
有了之前的垃圾打底,她的预期被降低,在看到还算说得过去的房子时,会惊艳到立刻定下来。
后来,在她和老同事的交流中,刷出来中介APP上新的那些新房源,她才意识到她那年被坑得有多惨。
市场价全包五千的房子,按六千租给她,物业费还要另付,房东更是个优越感十足的麻烦人。
能自我感觉过分良好,按远高于市场价出租房子的房东,多少都不会是个好相处的人。
她忍不住同周倬吐槽了半天去年被中介坑了的愤怒,他情绪十分稳定,好脾气地哄着她。
一直哄到她犯困沉入梦乡,他在那之前同她强调,明早要来接她去看房。
第二天,宿雨初干,天光大亮。
门铃响了几声,她仍未醒。周倬在楼栋下提着早茶,无奈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一位大爷提着菜篓,踩着拖鞋从他身旁经过,见他提的东西不少,指了指旁边的侧门:“门锁坏了,你从那上。”
他回头,见大爷头戴兜帽,红色的菜篓晃荡,滴了两滴水,路面砸出湿痕。他一边手指着不远处的连廊,一边连连点头,嘴里念着难懂的方言。
虽然难懂,但大概也明白是楼栋东侧有开放入口,周倬冲他点头谢过,绕到米色楼栋的侧后方,看见了一扇虚掩着的厚重铁门。
推开,就是楼梯间。
他边走向一侧的电梯间,边拨出了电话,响了几声,秦七襄才接起,带着眯瞪睡意的嗓音传来,他眼睫垂下,掩住某些晦暗的情绪,步入电梯。
“襄襄,你起了吗?我快到门口了。”
“奥~还没,你按楼下门铃,我给你开单元锁。”
“不用,我已经进来了,一会儿敲门。”
“……啊!我还没洗漱,你等我一下。”
“不急,给你带了早茶。”
秦七襄秒挂了电话,连感谢的话都没来得及出口,就直接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冲向了洗手间。
水流哗啦啦冲进洗手池,她直接泼水上脸,火烧火燎地操作下,敲门声响起,她吐掉漱口水,对镜龇了龇牙,抹干脸上的水,奔出卫生间,抓起玄关柜上的气垫梳,用力梳了两下,开门。
周倬一身深蓝色飘带衬衫,阳光从楼道窗户直射而入,打在他脸上,明亮非常,以高耸鼻梁为分界线,另半边浸没在阴影里。
她突然想到一句诗:“阴阳割昏晓。”
周倬:“方便进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襄襄携手周哥在这里祝大家除夕快乐呀~
过个好年,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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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番外:
不知名网友:襄襄~追风?追什么风?今年的大降雪要不要去拍点什么呀?
秦七襄:拍!不是,哥~今年这降雪和冻雨是不是太极端了?自08年以来,已经是最严重的冰冻雨雪灾害了吧?
周倬放下行李:嗯?本来想过年去东北的,你不是要拍寒夜灯柱?
秦七襄:拍!好像要升温了~不去了吧
周倬:那经过树木房屋的时候要小心一些,避免冰凌融化,坠落伤人。
秦七襄:OK!先去长江流域看看冻雨!
周倬认真铲雪:冰冻路面行车好危险。
秦七襄:那就~新的一年里,安全出行!以及~爱护我们的自然家园!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