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的车程,鬼屋很快就到。
秦七襄下车的时候,试图去拿自己被周倬扔在后座的手机,手臂被他扯住。
“你跟我一起,我带手机就行。”
“可是……”
“没有可是,远离让你不开心的事,和不开心的人。”
“那你让我不开心呢?”
周倬唇角勾起,将她拉到面前:“那我倒要听听,是怎么让你不开心的。”
她怒目回视:“你管这管那儿!哪儿都让我不开心!”
“哦。”他将她拢进怀里,带着她快步向鬼屋走去。
她不断回头,却挣不开,听见耳畔落下他的声音,“那你忍着。”
她倏忽扭头,瞪着他:“周倬,你说什么?!”
他垂头,目光相接:“忍一下,鬼屋很吓人。”
“谁会害怕啊?!”
“我会,我会。”他随口应着,在门口检完票将她推了进去。
黑暗的环境中,感官被放大,沿着暗红的通道前进,冷风呼呼地吹进来,像是台风过境。
突然灯光一灭,黑暗无边,周倬下意识收紧手臂,将她护好。
幽绿的光一闪而过,在那瞬间,似乎有道鬼影飘过。
又一瞬,蓝光如闪电,飘着白布的鬼影陡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她被吓了一跳,攥拳就捶上白布道具,白布荡起。
身后响起鬼哭的尖锐叫声,披头散发的白裙女鬼手持电击棒追来,她拔腿就跑,像一颗子弹射出。
周倬被她的反应惊到,连忙追了上去,将她推进安全的房间,女鬼赶至身后,电击棒触及他的小腿,酥麻刺痛,他迅疾关上了门。
回头见她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一时无奈:“你跑得太快了,毫不留念。”
“哦~哥,那你忍着。”
她转身继续大大咧咧地往前走,连过了几关,光影和声效恐怖回荡,时不时窜出的鬼影,会吓她一跳。
又转进一个房间,乌漆麻黑,突然红光闪过,照亮面前鲜血淋漓的桌案,她眯了眯眼,身后的人跟上。
她往后靠去,颇为满意地评价一句:“哥,这搞得还挺逼真。”
又一道红光闪过,耳边炸响鬼哭,掉下了一个人头,在桌案上咕噜噜来回滚着。
她浑身一震,抓起他的手臂,轻呼一声:“呀,差点吓死我。”
入手温热,堆积布料在掌心磨砺出粗糙的质感,她转头:“哥你这衣服,”满室电光闪过,眼前亮起一张惨白的脸。
她尖叫着后退,幽蓝电光闪烁,鲜红的血水从那张鬼脸的七窍流出。鬼脸头一歪,像是吊死的样子,手臂一顿一顿地张开,空间里回荡着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跺着脚,慌忙掉头就跑,尖叫声凄厉,撞上了一个温热结实的胸膛。
挥舞着双手乱抓,被牢牢地搂紧,耳畔落下温柔轻声:“是我,襄襄,不怕,没事。”
他轻轻拍着她后背,空间里轰一声炸响,红光爆闪而过,他看见她身后的那个张牙舞爪的鬼影站定,下一秒,向他们冲来。
“救命!”他拉着她向前冲刺而出,直到躲进下一个房间,将鬼影拦在门外,才惊魂甫定地拍着胸口。
她叉腰大口呼吸,又踢腿踹了他一脚:“你是故意的!”
他笑着揉上她的头:“哪有,我看你和npc聊得挺开心,你让我忍着,我哪敢打扰你。”
“周倬,你这个混蛋,垃圾,可恶!”
“……好,我坏,我混蛋。”拉着她向前走,路过各类惊恐地带,爬过狭窄通道,才从最后一个鬼影手中逃脱。
出了鬼屋,天色已冥,她心脏还在狂跳,沉浸在可怖的世界中,完全忘了下午那些混乱心事。
她长抒了口气,揉开眼角被吓出泪花,然后笑了起来。
眉眼弯弯,笑到后来弯腰捧着肚子,指着身旁的周倬,开口断断续续都是笑声,说不出完整的话。
笑了半天才平息,下意识拉上他手臂,将刚才说不完的话重新整理成文:“刚刚真的好丢人啊,哈哈哈哈~”说着又笑起来,“吓得我上去就给了一拳,不会把道具打坏吧。”
“不会,如果坏了的话,咱们快逃,他们店里的鬼追不上我们。”
“哈哈哈哈,周倬你变坏了,你想带我逃。”
“嗯,我坏,我想带你走。”
她心旌一荡,挑眉:“走啊~往哪儿去?”
“那要看吃什么。想吃什么?”
“烧烤!炸鸡!花甲!三文鱼!”
“你吃得了那么多?”
她用力点头,他带着她吃遍美食街之后,两人才扶着墙走出,互相对视,又是一阵笑意。
返回车库,她才慢悠悠地从后座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两个未接来电,她突然觉得什么都放下了。
周倬站在身旁,看着屏幕光影映上她的脸,未接来电显示为孙汉邈。
她合上手机,抬头看他:“怎么不开车,在看什么?”
“看你。”
她呼吸一滞,周倬轻笑了下,接着说:“看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啊,在看要不要回电话。”
“所以,今天是谁惹我们女王不开心?”
“是你啊,你这个混球让我一个人直面恶鬼!”
“好好,都是我混球,我知错了,女王已经骂了一下午啦,可以饶过我了吗?”
“看你表现。”
“真不回电?”
“嗯?”她疑惑地看向他。
周倬望向星空,织女星明亮:“趁着夜色好,给你回电讲清楚的机会,我等你说完再走。”
“我没什么好讲的。”
“那就,拉黑,回家。”
她垂了眸:“也没法拉黑。”
“为什么?”
“哥,他来找我了。”
他目光暗沉下来:“谁?”
“就是……我前男友,他来南方找我了。”
“来就来了,反正都分手了。”
“嗯。”
“你还在意?”
她抬头撞进他幽深晦暗的眼睛,听见他轻声说:“那也没用。”
他想,还在意又怎样,他们已经分开了,被撇下过一次的人,凭什么和他争。
“什么意思?”她莫名地问他。
他轻笑:“一个分手的理由,会成为你们次次分手的理由,破镜无重圆。”
“可是,我们是因为异地。最开始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后来……
哥,线上聊天没有语气,异地会互相误解对方的意思,生气像是开心,开心像是吵架。四个月前,我们为一场电影的剧情吵了很久,他连夜坐车来找我。
那时候,我想如果他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就退一步,永远和他在一起。
那天晚上,他说再等等,第二天清晨醒来,我看着他同领导打了个电话,两个小时。
之后,他带着我去了很多地方,晚上坐车回去,没告诉我让我等他回来。
我们互相冷静了一周,我同他说了分手。”
“襄襄……”他不愿再听,拉开车门,将她送进副驾,“可以等待,但没必要吵架。”
“什么意思?”
“他不够包容。”
即使过了几月,回头来找她又怎么样,就算他们曾爱到轰轰烈烈又怎么样,问题本质不在异地,而是包容。
他对她说了声回家,关上车门,再次启动汽车。
在车辆驶出停车场,星光落满车厢的那一刻,他很想说,这二十六年来,我习惯性地收拾残局,何曾和你吵过一次架。
又何曾对你食言过一次。
回到家中,他辗转难眠,彻底意识到,比起宋崇朝,更麻烦的是另一个人,因为她还在意。
即使分开四个月,她对那个人仍残留着旧情。
而他明天将带她返回南方,那个人在那里等她,等她破镜重圆。
做梦,他轻嘲,难道他还会再一次亲手将她送到别人身边吗?
星光流转,朝阳升起。
金灿灿的朝霞映满天际,他开车带她驶向南下的高速。
车里放着她喜欢的音乐,轻盈简洁,她靠着车窗,抱着零食,吧唧吧唧,看窗外的彩霞。
昨晚她始终没有给孙汉邈回电,似乎这样一切都还在原来的轨道上,但她知晓,当她落地时,会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孙汉邈辞去了北方的工作,一个人提着行李箱南下,为了回应旧日的山盟海誓,为了寻她。
十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只是中午短暂地停在一座服务站休息,她看着周倬开到后期,有些疲惫的模样,想同他换一换,又被拒绝。
帮他开了罐能量饮料,他凑近喝了一大口,睫毛很长,柔顺地垂下,像蝴蝶扑闪的翅膀。
碧蓝的天空成了他的背景。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看见了城市的影子,收费站闪烁着灯光,站牌后方是满天云霞。
云霞堆积在一起,向上延伸出圆润磅礴的体势,夕阳将蘑菇云彩的西侧铺上梦幻的玫瑰粉,像是新海诚电影里的一座座浮空之城。
她垂头从包里拿出相机,架稳,记录下这一刻的焕烂云霞。
随着汽车驶入城市,遥远地平线上的云霞被高楼遮住下缘,弧顶勃发成朵朵盛开的花,边缘云气缠卷勾连着,铺满天空,如同一片片随风扬动的雪白经幡。
经幡之上,雪色的云霞花瓣叠压掩映,云之穹顶还在向上翻卷着,迅速抽枝发芽,向四方舒展而去。
她遥望着云霞,喃喃发声:“哥,好大的积雨云,雷暴将至。”
低空的浓积云发展旺盛,顶部受强稳定层阻抑,逐渐水平展开成云砧,快速向鬃积雨云发展。
强对流天气将至巅峰,4小时内降水,狂风骤雨。
“嗯,不止,夏季低纬度地区对流层顶很高,积雨云冲这么高,下方会出现灾害性天气,今晚你乖乖在家,不要出门。”
“哥,我们不是约了中介,今晚先看两套房子吗?”
“你累不累?”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都没开车,疲惫与她无关,更担心他会不会太累。
他笑了笑:“那就先去看两套吧,然后送你回家。”
“对了,你今晚住哪儿?”
“我准备在你家附近定个酒店,明天上午还可以去看看房子,下午有朋友从欧洲回来,我要去接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垂头看了眼。
孙汉邈:“有时间的话,我们见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