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赛马

下了马,程明山将缰绳扔给身后小厮,大步跨前。

隔壁人影憧憧,人头攒动。

他随口问了句,“隔壁怎么了?”

刚接到小主子的消息,匆匆出门的管事闻言,躬身道:“是云安侯世子带着二姑娘来散心,已经住了三日。”

程明山脚步停住,眉梢一动。

近日京中世家子们口中常提起这位秋家二姑娘。

程明山心系秋涟莹,自然时刻关注云安侯府,听了不少这位二姑娘的闲话。

面上霎时便带了厌恶。

小厮知他心意,害怕自家公子冲动,连忙催促,“公子,咱们快进去吧。”

程明山剜了他一眼。

小厮白了脸,讷讷垂下头。

程明山转身,往隔壁走。

“公子!”

小厮不安地唤了一声,匆忙跟上。

还未走近,庄子里走出两名少女。

后面那个一身婢女装扮,前头那个……

恍惚间,程明山仿佛看见了秋涟莹。

像,实在是太像了。

尚未反应过来,他人已经跟了上去。

主仆二人走进林中,很快失了踪迹。

程明山沿着雪地里留下的脚印一路寻上去。

交错的枯枝间出现主仆二人的身影。

交谈声低低切切,不知在说什么。

程明山走近。

少女低柔轻缓的嗓音如同娟娟流水,自心头淌过。

“你看我头上这支金钗如何?”

程明山别过去一眼。

少女乌发间堆了支镂空红玛瑙鸾鸟金钗,红火如烈日,在这冰雪皑皑中分外显眼。

那婢女立即奉承道:“钗子好看,姑娘戴着更是好看。”

少女笑靥如花,自得道:“这支钗子娘亲原是准备给姐姐的,奈何姐姐不在家中,放着也是浪费,我求了娘亲,她便给我了。”

婢女也跟着笑,“夫人一向待姑娘好。”

少女哼一声,眉间带着哀怨,抱怨着说:“再好,能好得过姐姐?”

“爹爹娘亲爱她,兄长疼她,这京中无数人仰慕她。爱慕她的世家子弟这么多,也不见姐姐为我牵线。”

“无碍,她不愿,我自己来。”

少女叉着腰,柳眉倒竖,目中蕴着灼灼不可逼视的光。

“桃儿!你又弄坏了爹爹送我的纸鸢!”

“如何?”少女收了表情,期待问:“可像?”

婢女:“像极了。”

“哼。”少女嘟着嘴,“我与姐姐生得像,再刻意学上那么几分,便十足像了。姐姐的爱慕者这么多,想必便是让给我一些,她也不会介意吧?”

婢女连不迭的应承声,程明山已经听不见了。

怒火从心底深处直冲天灵盖,烧得他理智全无,双目喷火,死死握着拳头,恨不得冲上前去将那女人收拾一顿。

这女人!她岂敢!

“公子!”

小厮紧紧拉住他,不让他迈出一步。

程明山阴鸷的目光注视着少女,蓦地扯出一抹笑。

……

一连串的词说得信桃口干舌燥。

咽了口唾沫,正欲张口,就听姑娘道:“好了。”

信桃当即闭嘴。

秋水漪瞧得好笑,“走吧,回去歇着。”

信桃偷偷一笑,一路叽叽喳喳的,“姑娘,奴婢表现如何?能否将信柳姐姐比下去?”

这两日大雪,秋家兄妹被困庄子,秋进白日日温书复习,没空理她。

秋水漪无所事事,翻着信桃带来的话本子。

刚好翻到一本明媚贵女打脸绿茶妹妹的。

一翻思索后,秋水漪提议信柳信桃带着庄子上的小丫鬟演出话本里的一段剧情,胜者有赏。

好在两个大丫鬟只以为她想看戏了,没多想,兴致勃勃地参与进来。

今日雪停,秋水漪带着碧桃出来走走,顺便与她对了场戏。

因心情好,秋水漪随手折了枝枯枝,拿在手里一晃一晃的,唇边露出一抹欢欣的笑。

“今晚便知道了。”

晚间,兄妹二人一同用饭。

冬日菜蔬少,翻来覆去不过是那几样,大多都是些肉食。

但比起侯府的精致,庄子上的菜肴多了些烟火气,用起来极香。

今日餐桌上有道鸡汤,用了香蕈来炜,格外得鲜。

秋水漪一时没忍住,接连用了两碗。

再度伸手去盛汤,秋进白似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用帕子擦嘴。

“程家公子来庄子上小住,特意派人问好。他们家在山背面有个小马场,邀我明日赛马,漪儿不是想学马?可要与哥哥一同前往?”

听到自己想听的,秋水漪汤也不乘了,收回手,一脸的欢欣雀跃,“真的?”

秋进白点头。

秋水漪忍不住笑,殷勤地盛了碗汤,又用公筷夹了块肉放在秋进白碗中,笑得分外甜蜜,“谢谢哥哥。”

秋进白失笑。

……

翌日,秋水漪起了个大早。

忙活了一大早上,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去寻秋进白。

见了她,秋进白有些恍惚。

黑发编成辫子垂在胸前,其上点缀着细小的珠花,如同夜幕中明亮的星子。

一身火红色骑装勾勒出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身,脚踩一双鹿皮短靴,如同一团炽热的火光,明媚娇艳,瑰姿艳逸。

“哥哥,我们快走吧。”

秋水漪催促。

被这一声喊回了神,秋进白手放在她头顶,感受着掌下柔软的发丝,轻轻揉了揉,不禁莞尔,“好。”

二人先去隔壁寻程明山。

刚到,管家小厮簇拥着一个少年出来。

玄色骑装外裹着同色大氅,身形高大,甚至有些壮硕。

国字脸,浓眉大眼,颇有些英气。

程明山一眼便见到了秋水漪。

无他,她实在太过耀眼。

见她一袭红装,程明山眸中怒色翻涌,面上却扯出笑,与秋进白寒暄。

互相问候几句,秋进白轻点秋水漪,“这是舍妹水漪。”

程明山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秋二姑娘。”

秋水漪对他露出一抹明艳大气的笑,“程公子。”

成功令程明山僵住笑容,半晌才道:“马场离着有些距离,二位不如乘车而行。”

这正和秋进白意。

扶着秋水漪上了马车,一行人在程明山的带领下去了程家马场。

马场算不上大,但一圈跑下来也需要些功夫。

程明山让秋进白选马,指着一匹毛发棕色,身形健硕的马儿道:“这匹不错,秋世子可试试。”

祖上是武将,秋进白也自幼习武,但自从走上科举一途,便甚少跑马,此刻很是心动。

点了那匹马,秋进白为秋水漪挑选她的坐骑。

念及她是初学者,秋进白为她选了一匹白色小母马。

“漪儿,这匹如何?”

那小马被打理得干干净净,毛发很是漂亮,见她靠近也不做出反应,看着倒是温顺。

秋水漪生出喜爱,“就它吧。”

程明山命人牵出小马,秋进白仔细为她讲解该注意哪些。

秋水漪听得认真,听从哥哥的旨意靠近小马,梳理它的鬃毛,轻声细语地沟通。

见小马并不排斥她,秋进白扶着秋水漪的腰,将她送上马背,牵着她走了两步。

坐在马背上的感觉很不一样。

秋水漪新奇又欢喜,起初还老老实实地坐着,走了一圈便忍不住握了缰绳,一脸的跃跃欲试。

秋进白无奈,松开手,“你慢慢在边上走几圈。”

秋水漪乖巧点头,懂事道:“哥哥,你快去跑马吧,我自己能行。”

竟然还赶他走。

秋进白哭笑不得,温声叮嘱了几句,又吩咐信柳信桃看好自家姑娘,将缰绳交给随性小厮,命他牵着秋水漪慢慢走两圈。

而后身姿利落地翻身上马,对程明山道:“程公子,你我比试比试?”

程明山爽朗大笑,“正等着世子呢。”

话落,二人如流星急掠,飞速跑了出去。

秋水漪握着缰绳调转马头,漫不经心地想。

马场这种地方,一向是事故高发地点。

程明山想教训她,无非是在马上下功夫。

按照套路来讲,无非是什么给马下药放钉子。

如此,她只需要等着,然后在马背上活下去。

秋水漪坐在马上,溜溜哒哒地骑马走了好一会儿。

秋进白跑完一圈,她认认真真地骑马。

秋进白跑完两圈,她警惕地绷紧身子。

秋进白跑完三圈,她蹙着眉,面带疑惑。

秋进白跑完四圈……

不是吧。

秋水漪难以置信地想,莫不是她推测错了?

程明山并没有在马上设陷阱?

隔了好一会儿,秋水漪才消化了这个猜测。

堂堂程将军幼子,胆子这么小?

真怂!

在心里唾骂一顿程明山,激昂的情绪令秋水漪不曾注意一道寒光。

意外来临时,她下意识抢过小厮手上的缰绳,往后一扯。

“嘶——”

“啊!”

马儿发出高昂的叫声,前蹄高高抬起,令马背上的秋水漪险些跌落下去。

她压低身子,死死抱着马头。

马儿横冲直撞,直直撞上马厩。

“姑娘!”

信柳信桃大惊失色。

无数马儿的叫声,与小厮们惊惧的叫喊声交织在一起,听在耳中分外烦闷。

场面混乱、杂乱,再不受控制。

穿过马厩,秋水漪身下的小马对着某个方向狂奔。

马儿们挣脱缰绳,四散跑开,有几匹跟在秋水漪身后,四只蹄子疾速交换跑动,大有将她从马背上踢下去之势。

秋进白听见动静回头,见了这副场景,吓得他目眦欲裂,心脏都快停止跳动,慌忙调转马头追上去。

“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