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霖大长公主本想留秋水漪一家用饭,但她坐久了精神不济,只好作罢。
临走时邀秋水漪下次来府中游玩。
秋水漪含笑点头,随父母一道等车离开。
回了府,和云安侯夫妇用了膳,她脚步轻快地往春晖苑去。
梅氏目睹女儿的身影消失,和丈夫感慨道:“漪儿现在的性子比刚回府时放开多了。”
她笑了笑,靠在云安侯的肩上,笑着调侃,“当时也没看出来,竟是个爱哭鬼。”
云安侯的表情有一瞬的诡异。
心中腹诽,在夫人眼里,小闺女哪哪都好欺负,跟朵娇花似的。
确实是朵花,不过是暗地里带刺那种。
可就是这样,才不会被欺负。
云安侯松了口气。
女儿刚开始回府时,他与夫人一样,日日担忧她不适应,生怕她受了委屈。
如今窥见些许女儿的真性情,悬在心口的巨石倒是落了一半。
这性子,哪像会受欺负的?
没见长兴伯活了半辈子,都被她耍得团团转?
云安侯生出隐秘的骄傲。
不愧是她老子的种!
思绪纷飞间,又听梅氏低喃,“漪儿哭起来娇娇俏俏的,和莹儿像极了,真令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
云安侯心口一疼,知道妻子是想起了至今下落不明的大女儿。
将她揽进怀里,低声安慰,“莹儿吉人自有天相,她会没事的。为夫保证,定会将她平安带回来。”
梅氏眼圈一红,脸埋进丈夫胸膛,低低泣音泄出。
云安侯心疼地收紧胳膊,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后背,无声安慰。
……
回到春晖苑的秋水漪并不知道父母的心事。
她直接进了内室,躺在榻上。
温暖的屋子烧得她心口暖洋洋的。
轻微的脚步声落地,信柳更换圆桌上冷却的茶水。
秋水漪翻身坐起,脸冲着信柳的方向,用还未痊愈的手对着她举了个大拇指。
“信柳,你真棒。”
信柳措手不及,一下红了脸,眼中却闪烁着喜悦的光。
落后一步的信桃不依,委屈巴巴的,“姑娘只夸信柳姐姐,都把奴婢忘在脑后了。”
秋水漪一视同仁地将她也夸了一通,夸得小丫鬟高兴地两颊通红。
将两个丫鬟兴奋的模样尽收眼底,秋水漪聚起笑。
目前的一切对她来说无比满足。
要是邓世轩再给点力,多给她送些寿命,那她就更满足了。
可惜,听盯着长兴伯府的徐禧道,邓世轩这段时日都在养伤,不曾有何动静。
想着他行动不便,秋水漪体贴地按捺下来。
这般等着,她没等到邓世轩的报复,反而等到了安远侯府的帖子。
“安远侯府?”
秋水漪微睁着眼,有些诧异。
崔嬷嬷给她说了不少京中世家勋贵间的关系。
安远侯府与他们云安侯府,好似没什么往来?
看出她的疑惑,梅氏道:“娘是看你这段日子在府中养伤憋坏了。”转而扬唇,露出几分调侃,“崔嬷嬷见不得你躲懒,状都告到娘这儿来了,正好趁此功夫,带你出去松快松快。”
少女白嫩的脸上飘起一片红云,露出几分窘态。
她养伤时也没闲着,日日被崔嬷嬷提溜着学习礼仪。
秋水漪本就聪慧,学了一阵便很能拿出手了,忍不住躺平。偏生崔嬷嬷精益求精,恨不得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将她改造成世家贵女,鹰眼似的盯着她。
若不是信柳信桃给她打掩护,她不知得累成什么样。
此刻被梅氏戳破,便忍不住撒娇,“娘,我都学会了,您就不能和崔嬷嬷说一声,往后就不学了么?”
梅氏坚决不同意,“不行。”
“娘,您最好了。”秋水漪抱着她的胳膊,娇声软气地说:“就算要学,那也稍微松散些,现在这样,女儿吃不消。娘……”
最后一声拉长音调,听得仿佛有羽毛在心尖轻轻挠了一下,令人心痒。
梅氏心软,稀里糊涂便同意了,“那娘去与崔嬷嬷说。”
“娘真好。”秋水漪笑得双眼弯弯。
“你啊。”梅氏从她的“迷魂汤”中醒神,无奈地点着她的眉心。
高唤了声,夏双进来了。
梅氏命她将东西递给信桃,“这是娘为你新裁的衣裳,明个儿便穿这一身赴宴吧。”
秋水漪笑着说好。
……
翌日。
车早早的便套好了。
秋水漪搀扶着梅氏登车。
母女俩坐在一处,在哒哒的马蹄声中亲热地说着闲话。
马车进入繁华喧嚣的闹市。
秋水漪掀开车帘,正巧瞥见街边包子铺上袅袅升起的薄烟。
鼻尖充斥着各种香味,阳春面、馄饨、烙饼……
混在一处却不觉烦腻,反而有着别样的烟火气。
闻着闻着,秋水漪摸了摸小腹。
将将才吃过早膳,竟然又饿了。
喉咙滚动,她艰难地放下车帘,缩了回去,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
梅氏忍俊不禁,“小馋猫。”
秋水漪咳了一声。
穿过两条街,安远侯府便到了。
从外表看,规格与云安侯府相差不大,大门两旁摆放着两头狻猊,牌匾大气凛然,显露着高门大户的富贵威严。
门外停了不少车辆,人来人往,好是热闹。
一个身着花青色长袄的嬷嬷引着人进门,见了梅氏,眉开眼笑地迎上来。
“侯夫人万福。我家夫人已在内等候,快请进。”
梅氏笑着颔首。
穿过影壁,沿着游廊往内,经过垂花门,耳畔便传来女子若有似无的娇柔声。
随行婢女引着秋水漪母女往内,转眼便见屋正中一抹令人眼前一亮的红色。
安远侯夫人眼尖,眸中掠过一丝意外,继而含笑道:“梅妹妹来了。”
梅氏领着秋水漪进去,“郑姐姐安好。”
见她视线落在屋正中,安远侯夫人面色红润,嗓音柔和,含着两分隐秘的炫耀。
“颂儿这孩子也是,知我喜爱红玉,不知从何处寻来这么大一盆红玉珊瑚,费这么多力气作甚?中看不中用。”
秋水漪打眼看去,屋内摆放着一盆一人高的红玉珊瑚,色泽明丽清透,晶莹无暇,十分抓人眼球。
梅氏笑意不变,“乔小公子有孝心,郑姐姐有福了。”
屋内恭维声四起,安远侯夫人红光满面,笑得合不拢嘴。
眸光一转,瞧着秋水漪道:“这便是二姑娘吧?瞧这如花似玉的,妹妹才是有福了。”
梅氏面上的笑真切了些,谦虚道:“哪里哪里。”
秋水漪端着得体的笑听二人商业互吹,看似专注,实则心意早便跑了。
余光映入一个熟悉的人影,她眼前一亮,扯了下梅氏的衣袖,轻声说了句。
梅氏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眼里浮出笑,“去吧。”
秋水漪翘起唇角,雀跃走近。
“孟姐姐。”
“漪妹妹来了。”
孟秦若白净的脸上露出笑意,将她拉了过去,“走,我们出去说。”
秋水漪和厅内其他贵女不熟,在此处待着也无趣,和孟秦若手挽手出了厅堂。
外头下起了雪,寒风拂面,露在外面的肌肤起了一片的小疙瘩。
秋水漪抱紧了怀里的暖手炉。
“云安侯府一向与安远侯府无交集,妹妹和梅姨怎会来赴宴?”
秋水漪道:“我娘收到请帖,念及我在家中烦闷,带我出来见识见识。”
二人闲聊着,一时未曾注意前方人影,险些撞上去。
“谁啊,莽莽撞撞的,伤了本郡主,赔得起么。”
少女含怒的嗓音响起,声线偏低,说话时仿佛带着磁,格外地好听。
秋水漪抬眸,一时怔住。
面前的姑娘一袭大红的襦裙,掐出一截不盈一握的腰身。
外罩红色绣金色牡丹斗篷,云鬓高髻,发间金丝嵌红宝石海棠步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垂下的流苏落在脸侧,衬得那张脸明媚,艳光四射。
腰带环佩,行走间响起玉环触碰时发出的清脆响声。
如同冬日里一只火蝴蝶,热烈张扬,瞬间便夺人目光。
姑娘眸中射出一道亮光,惊喜道:“涟莹?你何时回来的?怎的也不通知我一声?”
秋水漪目露茫然。
这是谁啊?
姑娘蹙起眉,上上下下扫了秋水漪一眼,霎时垮了脸,“你不是涟莹。”
孟秦若忙拉了秋水漪一把,“见过南栖郡主。”
秋水漪恍然。
南栖郡主,贤王嫡女,她姐姐秋涟莹的闺中密友。
“南栖郡主安好。”
她见了礼。
南栖郡主嘟囔道:“还真和涟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转而忆起听到的那些传言,怒气冲冲道:“你为何事事偷学涟莹?难不成当真生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南栖郡主目光不善,“涟莹不在,本郡主可在,该是她的,别人休想拿走!”
秋水漪暗暗挑了眉。
这还是第一个当面警告她的。
且目光纯粹,并无恶意,她一时生了逗弄之心。
眨眨眼,面上表情一变,唇角委屈下垂,“郡主这话从何说起?我要抢姐姐什么东西?”
南栖郡主被她问得一愣。
她怎么知道?
“姐姐现今不在家中,她的东西好端端地放在明辉院,我回来后,衣裳首饰都是娘亲置办的,何须去抢?”
南栖郡主又是一噎。
秋水漪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喉间溢出一丝哽音,“好端端的,郡主怎的冤枉人。”
南栖郡主慌了。
她只是想警告秋水漪两句,没想弄哭她啊。
尴尬地抿了抿唇,嗓子发紧,“我也是听外头传的,你、你别哭了……”
秋水漪捂面而泣。
“抱歉,是我误会了你。”南栖郡主声音紧绷,“可行了?”
秋水漪放下面上的帕子,破涕为笑,“我原谅郡主了。姐姐有郡主这样的朋友,可真令人羡慕。”
南栖郡主面上发烫,颇有些不自在。
孟秦若体贴道:“郡主,我和漪妹妹要去前头逛逛,便先行一步了。”
南栖郡主忙不迭点头,“本郡主也有要事在身,告辞。”
匆匆离去。
她离开后,孟秦若笑意调侃,“连南栖郡主也能糊弄,漪妹妹可真厉害。”
秋水漪轻咳一声。
她与孟秦若合得来,自然不介意在她面前暴露本性,笑眯眯道:“多谢孟姐姐夸奖。”
孟秦若摇头轻笑。
相携着走过游廊,经过一座假山时,前头突然蹿出一个人影。
“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