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天际微亮。
外边街道的青石地上还积着水洼,已有起早的摊贩挑着扁担,沿街叫卖,这个时间点,早点铺子的生意自然也比别处好些,客人络绎不绝,伙计们忙上忙下。
大清早的,有位穿着麻裳的小姑娘已经从外边打个转回来了,她步履轻快,忙不迭踩过地上的水洼,沿街边走进客栈,手里正提着刚买回来的早点。
直奔着楼梯去了二楼最里边那间房,才停下脚步,轻轻敲响了房门。
开始敲几下未曾有人应声,于是又加重手中力道。
“砰砰砰!”
“谁啊?”
过了一会,屋内终于有人满不情愿嚷了句。
“芙芝姐,开门,我给你带早点来了,起来吃东西。”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回道。
这才几点啊?白芙芝下意识瞄了眼窗外。
晨曦微光初透,光线甚微,估摸着时辰尚早。
槿丫头不亏是行走的闹钟。
“来了来了。”白芙芝这才睁开惺忪的睡眼,拢了拢身上的里衣,随手拿起床尾的外袍披上,慢腾腾下床去开了门。
打开门时,她还是一脸没睡醒的模样,耷拉着眼皮,而门外站着的小瑾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样子,与她形成鲜明对比。
不亏是年轻人。
开了门后,她又欲倒床就睡,小瑾连忙放下手中吃食,拉起她的手,将她连拽带拖拉到了桌子边坐下。
“姐,先吃东西,不然会饿瘦的。”
你确定?她想到自己昨日连吃五顿,现在还略微腹胀的肚子。
白芙芝稍稍睁开一丝眼缝,余光瞅着小瑾那瘦弱的小身板,并且义正言辞的念叨她时。
她岔气一笑,终于醒了觉,看看桌上的早点买的分量多了些,以为小瑾还没吃,于是招呼着她多吃些。
小瑾摇头:“我在外面吃过了,这是给你们带的。”
我们?
白芙芝刚睡醒,还有些懵,愣了会才想到楼上还有一位祖宗。
“他吃的少,基本可以忽略他,再说你也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万一买了他的,人家还不领情,好心全当驴肝肺了。”
白芙芝实话实说,才不想管他,手里捻着勺子,拨了拨米粥,边说边吹着气,想等着粥冷些再吃。
小瑾这丫头灵秀,事情也想得周到,她指出要点:“姐,现在我们对他好点,说不定日后大方,多给些银子,咱们这一路衣食住行皆不用愁了。”
听着,也确实,她心中默默感慨,小丫头真是越发上道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金主嘛,自然得多担待些。
白芙芝略微赞成点头示意,咧嘴言笑:“那你便送些上去吧。”
说完低头准备咬口肉包子吃,可是小瑾却迟迟未动。
白芙芝思忖着,“怎么呢?”
小瑾慎微的说:“姐,我不敢跟他说话。”
怪不得这些日,这丫头见了舒彦就跟见到豺狼虎豹一样躲着走,要么就是离得远远的。
不过舒彦在无形中施于人压迫感,要么就是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像个不好惹的主。
基本上没什么要紧事,白芙芝也不愿去搭理他。
既然小瑾不愿,也不能为难这丫头,加上她又手无缚鸡之力,万一说错话做错事,惹怒了舒彦,都无保命的手段逃命。
这事还是得落在自个儿头上了。
白芙芝再次认命般拿起还热乎的早点,不情不愿的往楼上走去。
本以为舒彦跟她一样,会赖床睡着。
谁料敲门声一响,屋内的人便慢悠悠喊了句:“进。”
误让人以为,屋里的人,已等她良久。
舒彦嫌弃客栈里点的香,味道俗气,熏人难闻,闻久了,无故令人心烦意燥。
即使最好的客房,里边的摆件也不见得多华贵,不过了了,案几上摆放的香炉,也就是集市里随处可见的普通陶瓷。
白芙芝进屋时,第一眼就是看到了锦衣华服的男子拢袖倾身,侧面影影绰绰,被缭绕的香雾遮掩,见他手执一柄细长香勺,拨弄着香炉里的灰烬埋住火星,不消一会,香烟逐消,朦胧的面容渐渐清晰。
极致隽秀的眉眼间,是挥之不去的薄凉。
他似乎没在意门口来人,专注着手里的动作,就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曾递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后,再见舒彦,她心底就有股躁意在窜动。
莫名就想起了昨日他说的话。
睡不着,想起了她?
有些事不说还好,一旦摆到了明面上,就叫人不由得胡乱猜测。
即便当做不曾发生,可当事人在眼前出现,记忆就跟崭新似的,压根忘不掉。
连她都不相信,舒彦这样的人,怎么会说出那番话的。
并且他昨晚的言行举止,柔情缱绻。
让她以为只是做了个怪梦而已。
她站在门口忸怩起来,嘴里还是没憋住话忍不住问:“昨天你回去后,睡得还好?”
舒彦这才侧目过来,淡淡的目光驻足在她身上,神情沉上几分。
她倒是好意思问,难不成她也觉得昨晚与别的男子在屋内东拉西扯的时候,吵到他了,才清早过来问他。
昨夜还真未曾睡好,心中想事,扰的他烦乱不堪。
只能利用心经运功打坐,才稍作缓和,今日大早便起来了。
罪魁祸首,便是眼前这个不知消停的女子。
舒彦冷声哼哧:“不曾睡好。”
白芙芝听了,心中一惊,莫非还在想着她,才睡不着的?
虽然她不答应,但是对她心有好感,也是可以直接说的嘛,何须这般隐晦扭捏。
白芙芝权当舒彦面子薄,说不出口自行理解了。
还是得给他个台阶下的,毕竟是个男子,得礼让三分,才能彰显她的气度不是。
她思及此处,声音也轻柔下来,举着手里的早点,“给你特意带的,早上吃点清淡的,养胃舒适。”
她将手上的食盒摆在了桌上,犹豫小会,还是实诚说了:“晚上睡觉时,也不必太牵挂了,到头来伤了自己的身体。”虽然我们是不可能的。
后面这句白芙芝还是忍着没说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得给他留几分面子,日后好相见。
而舒彦只觉得这个女人不可理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还一副关怀人的样子。
他有谁可牵挂?
舒彦之前只当她是个贪财的市井之徒。
如今看来,不仅花心,还满腔借口,也就空有一副好皮相了。
纵然桌上的餐盒被男子刻意忽视,白芙芝也不恼,以为男子听懂了她话中委婉拒绝的含义,心情不好,便本着一笔勾销的对等思想说道:“不和胃口没关系,不如我带你出去逛逛,有什么想吃的,全由我买单。”
买单,这是她最大的妥协了!!!
加之骤雨过后,天晴舒朗,空气尤为清新怡人,趁着早市出去溜达会,可有意思了。
白芙芝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
偏生舒彦与之相反,喜静厌闹。
可他却没出口反驳,倒是任之女子的咋咋呼呼,想看看她究竟要带他做什么。
白芙芝一时兴致高涨,忘乎所以的去拉舒彦的手,走出房间,来到走道上,直接带着舒彦纵跃飞起,脚点围栏,两人身形如燕,落在了客栈的屋脊之上。
月色绸光的衣袍在风中翩然翻动,衬得舒彦身姿修长,清雅如仙。
直到停稳当后,白芙芝才松开舒彦的手,笑容明艳,满是得意的朝着他抬了抬下巴。
清晨的风还有些凉意,拂面而过,甚是舒爽,坐在高处俯看大街小巷熙熙攘攘,繁华景象,心中一阵舒畅快意。
“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繁杂的地方,你看这处地方,我选的可好?”
闹中取静,闲暇自在。
男子仿若未闻,一向微凉的手,难得被附上了热意,一时半会不曾消散。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随意拉扯他的手。
动作轻浮无礼,还真将他也当做成昨夜里那种私下会见的男子了么。
想到这事,他脚步轻轻踏过几片板瓦,特意离这个女人远了点,整个人神情更加冷清下来。
“站着干嘛,多累啊,一起坐着啊。”
女子大大咧咧坐在屋子脊梁上,指着不远处赶集的众人,感慨而言:“我猜你不曾看过这些。”
人间百态,红尘烟火。
每个人的神情动态,言行举止都尽收眼底,看累了,就抬头看看云,放空自己的情绪。
白芙芝之前醒来,发现自己莫名身处这个异世的时候,孤身一人前方是无尽的迷茫,甚至无限孤寂,她撞得头破血流,试尽各种方法,也无济于事。
无论怎样也回不去了。
后面她也想通了,每个人有自己的命数,既然无法扭转命盘,不如放宽心态,尝试着去接受,看看这青山绿水,花前月下,云卷云舒,也能活出另一番滋味。
当然这些话,她没办法跟别人述说,别人只怕会将她当傻子看待,所以不如坦然面对,命运给了她这个别类的身份,那她就顺应着这身份活下去。
舒彦垂眸,见女子敛眉阖目,表情释然。
她是怎么做到,明明让人厌恶,却总是还有意外之喜。
白芙芝本想再闲聊点什么,但是下一秒她神情骤变,急声哧喝。
“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白芙芝表示:我真的是栓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