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轩雅阁作为南山镇最大的客栈,提供吃住一体,此时阁内客人络绎不绝,一楼作为吃堂食的,人声嘈杂,热闹非凡,二楼开始就是住店的客房,相较于一楼前堂就雅静了不少。
此刻舒彦待在房间里,整个人闲散倚靠在塌上闭目养神,屋子里的轩窗打开着,夜风舒适习习吹来。
窗外一弯银勾,星子遍布。
就在以为房内人快昏昏欲睡时,一抹矫健紫衣身影翻窗入内,对塌上似在假寐的男子,直接抱手恭敬跪下说道:“主子,属下来迟。”
消息不过是白日巳时才放出,而跪在地上的紫衣女子在百里外赶来,薄汗浸透了衣裳,已经是尽了全力。
男子缓缓睁开双眼,眸子平静望着地上俯首叩拜的人,启唇说:“是挺迟的,到时候回去自动领罚。”
紫衣女子听到仿佛松了口气,浑身上下也没有开始紧绷忐忑,不过区区领罚,已经是宽宏大量。
房间一时之间没有再发出声音,女子敛声屏气,无论如何也不敢先开口,她痴痴扫了眼塌上慵懒斜倚着的男子,又快速垂首。
舒彦思忖片刻,疑想到什么,玩味勾唇,朝着地上跪着的女子摆了摆手说:“我打算先留些时日,一时半会不回去,我嘱咐的事记得办好,去吧。”
女子谨小慎微打量了眼主子,咬了咬唇,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终究只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应了了声:“是!”
接着起身跃窗而出,房间里又恢复到之前的沉寂,好似无人般。
另外一边,白芙芝带着小瑾去成衣铺买了身衣裳,她逗着小瑾:“跟我以后可能就是有一餐没一餐了,还有可能露宿街头,你怕不怕?”
小瑾还在比量这衣裳尺寸,听见姐姐这么一说,直接拍了拍胸脯,铿锵说道:“绝对不会,姐姐给我一口吃的就是莫大的恩惠了,我也不是跟着姐姐你享福的,我还要伺候姐姐你呢。”
随便想到姐姐别不是嫌弃她,又连忙加了句:“我吃的少,力气大!能干活!”
白芙芝瞬间被逗笑了,她上下打量了下这丫头那瘦的跟杆子似的小身板,再瞅了眼对方刚刚捶打胸脯的手,打趣着:“别拍了,再拍就扁了。”
小丫头还是很机灵的,马上反应过来白芙芝的话,倏地脸上泛红,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反驳。
就这样笑笑闹闹的,小瑾对于她爹爹的事,心情稍微抒怀了点,也不再像刚才一样总是愁眉苦脸。
白芙芝收回刚才的嬉笑,郑重对着小丫头说:“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回来祭拜你爹爹。”
小瑾心中暖意淌过,想开口时,被白芙芝打断:“还有,不要一口一个姐姐叫了,我没这么多讲究,直接叫我芙芝就行。”
小丫头连忙摇头,像她从小到大都是卑微的姿态,乞讨叩拜讨生活已经是家常便饭,所以这种阶级辈分在她心中也是不可逾越,得按规矩来。
所以小瑾坚持叫她“芙芝姐”的时候,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从成衣铺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一天的奔波,钱没有捞着,倒是捞了个小跟班回来。
白芙芝跟掌柜再开了间普通客房,掌柜似乎对她还有点印象,特意盯了会她身上的衣着。
然而她早在成衣铺的时候就把身上的丧服给换下来了。
她下巴一翘就这么在掌柜苦大仇深的眼神下,神态自若的上了楼。
此时的客栈已经过了吃饭的点,喧闹消散,走到二楼就感觉到非常安静了,大多住店的客人也早就休息。
走到舒彦房前敲了敲门,想着第二日她便会带着小瑾走了,还是跟里头的人说一句比较好,就当临行告别。
敲了两下没回应,白芙芝心想如果敲第三声还没人应,她立马掉头转身就走。
结果手还在半空中准备敲下去时,里面传来冷冷一声:“进。”
对着他,就不应该有礼貌,还讲文明讲客气,全白瞎。
白芙芝反正是不情不愿踏入房里,只看见舒彦懒懒散散趴在桌子边,浑身跟没力气似的,墨黑的长发随意用发带系着,发丝落在脸颊两侧,衬得肌肤莹白,整个人看过去慵懒又勾人心弦。
他似乎无事,修长玉指随意把玩着桌上的茶杯,也没有抬头正眼看她。
“……”
这场景弄得白芙芝心里怀疑是不是打扰了他的闲情逸致。
她在站在原地既紧张又尴尬的。
但敲门的缘由还是得说。
反正过了明天也就不会见面了,白芙芝直接卖个乖,显得慷慨大方的说:“舒公子,明日我们就此别过,你这几日的吃住行就当我们有缘,权当我请你好了。”
桌上趴着的男子这才轻飘飘的瞥过来一眼,张嘴的话像凉透了的水,清冷寡淡。
“请我?何意。”
白芙芝一愣,随后反应解释:“请是我们那儿的方言,意思就是我不要你的银钱了,就当我行善了。”
行善了?舒彦目光随即冷下来,这是施舍他的意思吗?
他刚才还柔若无骨、懒懒散散的样子,听了白芙芝的话后直接坐起身来,拂了拂袖子,脸上冷色渐起,虽然唇边略有笑意,可却叫人不寒而栗。
“白小姐这是笃定我付不起区区十几两银子,所以请我?”
这会轮到白芙芝傻眼了,是她没解释明白吗?她不要他的钱了,反倒他还生气了?真是个变态。
白芙芝心里把舒彦全家问候了个遍,但还是说明了她并无此意,也不打算再多费口舌,准备离开房间。
舒彦从没有这么被忽视过,眼色骤然暗下来,狭长的双眸半眯,“稍等,我之前说过,所有的开销会翻三番给你。”
面前的少女脚步并未停歇,就当没听见他的话似的,自顾自的往前走。
男子面色已沉,拂袖朝前方一甩,一阵利风就把木门哐啷合上了。
看来一时半会是走不出这房了。
少女讥讽哼笑,也隐约是动怒了,嘴上得理不饶人:“怎么?我今日行善到底,也不要你的银钱了,你还不愿意了,挡我的路,莫不是痴情于我,舍不得我走了?”
这话说出来后,男子动作微愣,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压下心头愠怒回:“我是想与白小姐商量一件事。”
女子没个好气,不打算听,脚步向前。
“这件事办好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脚步刹车,停顿片刻,可能又是框她的,还真看上她姓白了?
继续走,眼见就快打开门了。
男子在身后循循善诱:“我手上有一张藏宝图想与你分享,你对我有救命之恩,理应涌泉相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直截了当,白芙芝蹙眉,还有这好事?
正好接下来也还没计划去哪里,所以她当即就转身过来,眼睛明亮,弯唇笑道:“你且说说看。”
也不过如此。
男子心中了然,面上的霜色缓和了不少,声音也染上了人情味:“舒彦原也有私心,本不愿告知,但是白小姐实在恩情过大,不得不报,思想想去,还是决定跟白小姐道清原委。”
他邀白芙芝坐下,与她缓缓说来。
当今江湖有一副湫鹭山居图被各路豪杰争夺,表面看似水墨丹青,实则图中卦象化作山水跃然纸上。
其中真正的含义是武林至宝所藏地点,金银珠宝,神兵利器,武功绝学,神药医典等,至宝多不胜数,江湖中人凡是知晓此事的,无一不争相抢夺。
但是宝藏中最珍贵的莫过于江湖流传已久的绝学秘籍《仁乾玄经》,书中包罗万象,心经剑术,奇门遁甲,用毒行医,皆是蕴含在那本厚厚的秘籍中。
这本秘籍乃是早些年江湖第一巅峰世家世代传承守护的家宝,但是同时也带了祸端,自从东阳世家逐渐走向衰败再到灭亡。
随之这本《仁乾玄经》也消失不见,江湖中只流传了这本秘籍就封存在了湫鹭山居图所示的藏宝地。
据说得此秘籍者,可带领自己和背后的帮派亦或家族势力重塑至武林巅峰的位置。
对于提到东阳世家,舒彦眸色幽深看了眼白芙芝,见她神情平淡,并无什么反应。
而白芙芝听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却见舒彦突然停顿下来,满脸不满,催促着他快些往下讲。
于是舒彦便轻描淡写的带过东阳世家,没有多加赘述。
湫鹭山居图可知晓藏宝地点,可是打开宝库千斤石门,避开所有机关毒气,安然无恙进入宝库内门,还需要找到三枚血晶玉婵放置于石门中正的榫眼处,血晶玉婵相当于榫头,二者严密相接便可开启宝库大门。
关于藏宝图的来龙去脉,舒彦大致跟她述说了一遍。
白芙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也一下掐中要点指出:“这么说,你有藏宝图的线索?”
两个人各怀心思,眼神在空中接触刹那,互相凝视,结果都没有从对方眼里看出什么,然后匆匆错开。
舒彦脸上难得出现诚挚的表情,他接着白芙芝上句话回答:“正因为这个原因,当时我被追杀,身负重伤,侥幸逃过,慌忙中躲进了客栈的房里。”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子的时候,他浑身血迹斑斑,伤痕累累,所幸有武功底子护身,捡回一条命。
孤身一男子将自己处于此等凶险的环境中,背后必定有势力相助,不过他不愿意说,白芙芝也懒得问。
其实她对这个劳什子秘籍压根不感兴趣,可舒彦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