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芙芝在走廊上等着也没事干,看着外面暮色已晚,霞彩渐消。
恰好到吃晚饭的时辰了,她打算叫小二上几碟菜到房间里来。
过了今天,刚好满五日,时间也算过得快,她在镇子里已经休息多日,盘缠也足够了,是时候换个地儿消遣时间。
她在心里盘算着,看着舒彦状态不错,伤势好了大半,人也精神了很多,所以今日吃过饭后,就得告别了。
不过在此之前,这吃食住行,各项开支就得好好盘算盘算。
或许是想着马上就能挥挥衣袖,潇洒转身离开,白芙芝特意叫小二上了两荤两素一汤,绝对算得上这几日以来的丰盛菜肴了。
白芙芝交代完小二后,然后上楼敲门,小声问道:“舒公子,不知换好了没,我能进来了吗?”
里头好半响传来声音:“进。”
真是惜字如金,白芙芝撇了撇嘴,推开门时又是堆砌满脸笑意。
舒彦此刻换好了衣服,身着一袭银白月色衣袍站在窗前,整个人身姿清朗隽秀,侧面看去也是俊雅精致,听见开门合门的声音,也没什么动静,看着像霜雪般清冷,性子也不热切,宛如拒人于千里之外,靠近不得。
果然人靠衣装,就算舒彦容貌优越,之前穿麻布衣裳,还是少了几分亮眼。
现在穿上绫罗绸缎,更衬着人芳华无边。
白芙芝讪讪而笑,尽管心里头已经是八百个心眼子了,但还是忍住了没吭声,自己安静的把她刚刚剩下的美酒零嘴吃完。
片刻后,再次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沉静。
是小二来上菜了,上菜速度也很快,不足半柱香时间里,菜就上齐了。
白芙芝也特别会审时度势,马上给舒彦搬来凳子,添好饭菜。
“趁热吃吃。”白芙芝朝着他招手。
舒彦微颔首,走过来坐下,宽大的袖子清拂两侧,携带着浅淡的香气绕于鼻尖。
仿佛白芙芝一派谨小慎微的样子本就是理所应当。
这主子真的是习惯被人伺候了,白芙芝心底暗自不爽。
她就不打算拐弯抹角,弯弯绕绕的了,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不知道舒公子这几日修养的如何,在下有没有照料到位。”
白芙芝从衣服里掏出个小本本,上面一笔一划记录着这几日来的开销。
舒彦没有回她。
白芙芝目光灼灼,先是望了会舒彦,马上了然,赶紧为他盛了碗汤。
汤水清淡,菌菇和肉丸置于碗内,看着鲜美可口。
“先尝尝,咱们吃过饭后,也就此别过了,相信舒公子身子慢慢恢复,照顾自己应该不成问题。”
白芙芝说道,把怀中揣着的小本本拿了出来放到桌面上,推到了舒彦面前,然后低眉顺眼,手执汤勺随意拨弄着汤水,让汤水热气散凉。
“不过咱们告别之前,这几日你在酒楼的吃穿用度得算好了,你看看这本子上,我都记下来了,也不多要你的。”
说道此处,白芙芝言语婉转,有些凄凉之意:“当时在下看到公子伤势颇重,于心不忍,就算身上所剩无几,也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本心善,看不得有人无辜伤亡,所以还是掏出身上最后一点银钱,照料好公子也算积善行德。”
白芙芝边说,余光边时不时扫视对方神情,但是却见对方不为所动。
莫非不吃软的?
白芙芝声泪俱下,装模作样用手擦了擦眼睛,余光再次偷瞄了几眼。
舒彦依旧神情平淡,甚至端起了刚刚白芙芝为他盛的汤,修长的指尖捻着勺子,吹了吹热气,淡定从容的喝了口汤。
还真要来硬的?
白芙芝眼见不对劲,看着此人气质华贵,穿着不俗,谈吐之间也是大家之气,莫非还要赖账了?
想她行走江湖有些时日了,什么泼皮赖户没见过,这会还给她看走眼了。
白芙芝也不装了,摊牌了。
原本还声泪俱下的样子,直接收声变脸,冷冰冰说道:“咱们本着好聚好散吃完这顿,这几日我也确实辛苦,你有伤在身,这高床软枕都是让着你睡的,我就挤着个地板凑合睡了,吃也没亏待你,这帐今日我们肯定是要算明白的。”
听到她这么一说,舒彦唇边浅笑,意味不明,轻轻半阖纤密的眼睫。
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清,出口的话语却莫名其妙:“这酒楼厨子水平太差,光是这碗汤,油水过重,盖过了鲜美,醇厚不及,全无清甜爽口。”
白芙芝喝了口,砸吧嘴,回味了一遍,味道挺好的啊,刚想反驳,但是这话题是不是扯开了?
见白芙芝正要开口,舒彦完全不给她插话的空间,再次清冷的目光斜睨她:“你还得多照顾我些时日。”
白芙芝一听来气了,正想拍桌起身,舒彦仿佛料到了她接下来会做什么,接着继续说了下去,白芙芝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直接把白花般的脸庞硬生生染上了绯色,恰似三月桃花。
“到时候银钱我一并算给你,非但不少你的,还给你翻上三番。”
舒彦对浅尝过一口的汤水很是嫌弃,于是放下了瓷碗,不再动筷,意味深长的看向白芙芝,一双清眸里无波无澜。
“不过我好像很多事情都忘记了,脑袋里全是空白一片,但是偶然间,又会有很多吉光片羽的画面从我脑子里掠过,我觉得我还要修养些时日,必定会想起来的,所以只能麻烦白小姐再照顾我一段时日。”
白芙芝冷哼一声,真是棋逢对手了。
言下之意,他有钱但是却不给她,还要吊着她,许诺还会加倍奉还。
真是个画饼高手。
她白芙芝姓白,又不是指她脑袋白痴。
前几日的银钱非但要不回来了,接下来时日还要继续照顾他,接着花她的钱?
不!可!能!
其他都好说,这些钱她可是要攒着养老用的,想动她银钱的心思想都不要想。
白芙芝心中九曲十八弯,接着神情转变极快,马上换上关切之际的样子询问道:“真失忆了?没事没事,舒公子安心休养就好,其他事情交给我来,我是个粗人,方才说话方式不对,我赔个不是,你别往心里去就行。”
舒彦也不打算吃食了,就默然起身走到塌上茶几边坐下,手杵着脑袋,双目阖闭,一副不再多言,准备休憩的模样。
白芙芝看着舒彦手肘撑桌,因为动作的缘故,宽大的袖子直直滑落下去,漏出一截清瘦的手腕,不得不说,他浅憩的样子也是赏心悦目。
的确有些资本,白芙芝心中默默评判到。
至少在这里应该很少有女子能够抵挡住这幅容貌吧,换句话说,蓝颜祸水。
白芙芝决定还是远离这种人会比较好,就怕凑到跟前献殷勤,到时候还惹祸上身。
第一次遇见舒彦,他就是浑身伤出现在房间里,还不知道是不是被仇家找上门了。
现在他又说失忆了,一问三不知。
虽然有点好奇,但是白芙芝知道自己问了也是浪费口舌,于是不打算过问了。
反正再过几天,这个人就跟她彻底没关系了。
似乎想到了问题的解决办法,白芙芝顿时食欲大开,准备大快朵颐,将桌上的菜一扫而空。
跟她装失忆呢,那就陪他好好玩一玩。
***
翌日大早,临着酒楼客栈边的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隔三差五的叫卖声传来,贩夫走卒穿插其中,人间烟火的气息一下子升腾了起来。
白芙芝穿着一身粗麻白衣走进客栈,站在门旁的掌柜一眼就瞧见了她,顿时眉头皱起三道杠,作势就要赶她出去。
“诶这位客官请留步。”
掌柜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溢满嫌弃。
“您这装扮进来,小店开门做生意的,委实不妥……”
眼见白芙芝穿着一身粗麻白衣,头戴白巾,一副披麻戴孝的装扮,掌柜的只嫌晦气,俨然要赶她出去。
“掌柜的,我就住你们这家客栈,我阿哥还在房内,我找他有急事,办完事我马上出去。”
不等掌柜开口拒绝,白芙芝脚底抹油,一溜烟就跑上了楼。
这会日上三竿,掐指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才试探性的敲了下门。
“舒公子?”白芙芝客客气气喊了几声,屋内无人应答。
白芙芝一时着急怕人跑路了,喊了三声以后,直接推开了门。
眼见着舒彦就坐在茶几边,手端着盏托,吹了吹茶杯里散出的热气,俨然一副美人品茗的悠然画面。
真是好闲情啊,白芙芝被这一幕险些呛出声。
她压下心火,本着秋后算账的心态,故作惊讶的“哎呀”一声。
“我的好阿哥,原来你在这里啊,亏得我一番好找,我们家出事了啊,你快些跟我回去吧。”
白芙芝语气如怨如诉,还作势在眼睛上抹了几下,就差没真掉眼泪下来了。
舒彦事不关己的样子,依旧从容的喝了几口香茗,茶水的热气缭绕上升,凉薄的容颜在雾气氤氲下,竟还感觉生了暖意。
不知是不是白芙芝看走了眼,舒彦的神情闪过嘲弄,又马上恢复自然。
他放下手中茶盏,望向白芙芝:“当真?”
白芙芝第一反应是,这厮到底失忆了没?
不管有没有失忆,此话既然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自然得顺下去:“自然是当真,比黄金还真!”
白芙芝满脸诚恳中又不失关心与愁绪,如此复杂的表情,她演绎的相当真情实切。
“阿哥你前日突然对我说你失忆了,小妹我担心的连饭都吃不下,晚上辗转反侧,睡不好觉,加上咱家最近也出了大事,太多话不知从何说起,阿哥这会得帮帮小妹了。”
白芙芝说的牛头不对马嘴的,信口拈来,自圆其说,丝毫不觉得尴尬。
“阿哥,我们现在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做,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