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一座礁石耸立而起,阻挡了海龟前进的道路。

海龟身长半尺,然,在巨大且嶙峋的礁石面前,几乎就是一粒小黑豆。

海龟抻长脖子,仰头看了眼身前的礁石。

海浪拍击沙滩,星月倒影熠熠闪光,只见海龟调转方向,径直往海里去了。

关风玥矗立原地,没有别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

海龟身影完全没入海水。

她转身,没有失落也没有别的情绪,只是一脸平静地,打算沿着自己一路走来的脚印返回,却陡然间,星月遮蔽,硕大的黑影笼罩在她身上。

脚步一顿,关风玥不禁抱紧了手中的黑盒子,抬眼只见一个一对巨大的黑仁眼珠与她静静对视,眼珠极大,直径几乎与关风玥等高。

这是放大版的海龟,她可以清晰地看清海龟|头上每一根毛羽。

没错,正是毛羽。

海龟的头颅,并非寻常龟类模样,而是鸟类的样子。

金色的翎羽垂落下来,轻轻扫过关风玥头顶。

关风玥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但是她并不害怕。

“邦——邦邦——”海龟动了动嘴皮,发出类似于敲击木头的声音,关风玥自然是听不懂。

海龟伸出爪子,轻轻一挥舞,轰隆隆——方才挡路的礁石便被轻而易举挥倒,陷入了柔软的沙子中。

“邦——”海龟再次叫了一声,吹了关风玥一脸口气。

很奇怪,同样是咸湿的海风气息,而她却不排斥,不像是裴仙君身上的,会立时叫她腹内翻江倒海,头晕恶心想吐。

未及细想,礁石玄黑如铁的色泽吸引了她注意。

“这是……”关风玥看看身旁栽倒的礁石,又看看海龟。

“黑铁矿石,上等的炼器材料。”企鹅仔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耷拉着眼皮,嘴里叼了一根吸管吮吸橙汁,“这只龟,如果你以为它只是普通的海龟,那你就错了。”

“那它是……”

“玄龟,上古灵兽。佩戴它的龟甲,可以刀剑不入,龟甲研磨成粉可以容颜常驻,燃烧龟甲可以占卜天命,因而自上古时期便被争相追杀,如今恐怕也只剩下了这一只。”

企鹅仔一边科普,一边变出一只小海龟和各种道具在黑盒子中演示,先是用各种刀剑戳龟壳,而龟壳毫发无损。

关风玥虚心点头。

再是将海龟和刀剑一扔,掏出一个空龟壳凿成粉抹到脸上。

关风玥疑惑不解。

最后企鹅仔拿出又一个龟壳,拿出打火机将龟壳点燃,占卜吉凶。

“怎么样,你听明白了吗?”

关风玥迟疑点头:“明白了,海龟,哦不,玄龟很厉害。”

企鹅仔将手中道具尽数扔掉,露出一个狡诈的眼神,盯着关风玥:“很好,那你,心动了吗?”

“心动?心动什么?”关风玥不自觉捂住自己的心脏位置,的确在沉稳地跳动,但是企鹅仔的意思,一定不是这个。

“玄龟甲功效如此繁多,想必对你一定有用。第一,你手无缚鸡之力,在这幻象丛生的秘境之中,龟甲能保你性命无忧。第二,你灵力低微,寿数有限,有了龟甲,亦可使你青春常驻,怎么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想必你身为女子,也不例外。”企鹅仔脸紧贴着屏幕,圆眼睛一瞬不眨,捕捉着关风玥每一寸的表情变化。

“我……”关风玥张了张嘴,“可是没有了龟甲,玄龟是不是也不能活下去了。”

就像这些年,如果没有蚌壳的保护,她一定也不能撑下来的。

企鹅仔一声冷笑:“妇人之仁。你会犹豫,想必是还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所以会圣母心泛滥。你想啊,玄龟甲燃烧后,可预知未来,你难道不想通过龟甲,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可是……”关风玥支支吾吾,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企鹅仔加了最后一把火:“世间万物,皆有劫数,你的劫数也在不久的将来等着你,可能这个劫数会让你香消玉殒,也可能让你遭受生离死别的痛苦,不论是何劫数,预知劫数,能够让你有意识地避开危险的时间地点和事件,活得更舒坦些。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即便是即将飞升的仙人,也会因为劫数的影响,一辈子的修为付诸东流,一旦玄龟现世,想必世人都会争相抢夺,将其宰杀,既然等待它的命运最终都一样,那么你在此处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收入囊中,又有什么不可以?”

“它念你方才的翻身之恩,因而对你毫无戒心,还想把上好的黑铁矿送给你,这时候下手,是最好的时机。”

见关风玥站着不动,企鹅仔催促:“快啊!你头上的三叉戟有劈山造海之能,虽说你灵力低微,但也能用这神兵重创玄龟,玄龟的弱点在眼睛和腹部!”

关风玥将发间的簪子取下,簪子转瞬化作同她等身大小的鱼叉。

企鹅仔双眸化作两颗星星:“对,快把三叉戟捅穿玄龟的眼睛!”

下一刻,关风玥的举动叫企鹅仔瞠目结舌。

她提起裙摆,拎起三叉戟在自己腿上划出浅浅的一道伤痕,鲜血汩汩,自脚踝流下,瞬间浸透了鞋底。

少女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我终于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你疯了吗?真是个疯丫头。”企鹅仔气节咬牙。

关风玥笑意不改:“我和玄龟不同,它有着坚硬的龟甲,龟甲神通广大,能够帮助他人达成许多心愿,这是我这辈子也无法做到的事情。”

关风玥不自觉指尖摩挲着三叉戟,原本的三叉戟锈迹斑斑,粗糙极了,现今却光滑崭新,这是裴仙君的功劳。

“但是我又觉得,自己和玄龟很像。”关风玥乌沉沉的眼眸望着企鹅仔,微微俯下身,将肚子里的珠子吐了出来。

她掌心向上,向企鹅仔展示:“你看,我是蚌精,可以吞石成珠,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你看这珠子,裹着我肚子里的酸液,散发着腐臭的味道,是不是很恶心?”

关风玥说话的时候,全程嘴角上扬,宛若在诉说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尽管话里的内容与她的语气大相径庭。

“但是啊,就是这么恶心的珠子,皇宫中的贵人却一掷千金,还要提前月余预定呢!我一直不明白这珠子有什么好的……为了生产这颗珠子,我需要勉强自己把坚硬的大石头吃进去,石头划破食管,肚子里翻江倒海,我几乎不敢进食,因为真的很疼。那种痛苦,比我现在脚上的伤口疼上千倍。”

“如果今日,我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把玄龟重伤,剥下它的甲壳,那么我与预定我珠子的人、鞭打我产珠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倘若我也自小在皇宫中长大,有权有势,不愁吃穿,我或许会答应你的提议。而现在在你面前的我,不愿意这样做。”

企鹅仔沉默许久,玄龟木楞楞地看了眼关风玥脚上的伤口,慢吞吞地俯下头颅,闭上眼睛,用它柔软的眼皮蹭了蹭关风玥的脸蛋。

在庞大的玄龟面前,关风玥丝毫没有惧意,安抚性的蹭了蹭玄龟首部蓬松的翎羽。

“好,很好。”企鹅仔突然啪啪啪地鼓起掌。

关风玥以为企鹅仔是被自己气笑了,于是道歉:“这件事我可能办不到了,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需要我做吗?”

“既然你这样想,那我也没办法。最后一个建议,那就是……”企鹅仔拖长音调。

关风玥目不转睛地等待她发言。

企鹅仔抱着胸:“我看这黑铁矿成色不错,作为一名炼器师,不忍心看它荒废,你如果好心,就帮我把它做成一件灵器吧,如此,也能了却我的遗憾。”

“我?”关风玥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而后连连摆手,“我从来没做过什么灵器,你说这个黑铁矿成色不错,如果交给我,岂不是对材料的浪费吗?”

企鹅仔在黑盒子中躺平,一脸无所谓地翘起二郎腿,双手枕于颈后:“说这么多,你就是不愿意帮我呗。”

“不不不,我当然是愿意帮你的。”

“既然你愿意,就不要找理由推辞了。”

“我并非找理由推辞……”见企鹅仔用双手堵住耳朵,佯装听不见的模样,关风玥声音渐弱。

无奈,关风玥只能赶鸭子上架。

她单手拖着三叉戟,走到黑铁矿面前,将黑盒子放在柔软的沙滩上,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你想要什么样的灵器。”关风玥斟酌开口。

“什么样的都可以,随便。”明明是企鹅仔要求关风玥制作灵器的,如今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好。那,第一步需要做什么呢?”关风玥委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起企鹅仔是炼器师,于是询问。

“你是在请教我?”企鹅仔斜眼看她。

“是啊。我不会,你愿意教教我吗?我一定会努力学的。”

“哼。”企鹅仔露出得逞的笑容,“第一步,你先跪下。”

“哦。”关风玥讷讷应声,十分熟练地冲着黑盒子噗通双膝跪地,“然后呢。”

“然后,磕三个头。”

关风玥咚咚磕了三个头,姿势是格外标准的五体投地。

“灵器……”

“你先别说话。”企鹅仔打断她,“跟着我念:师父在上!”

“师……师父在上。”

“不够声情并茂,再来。师父在上!”企鹅仔雄赳赳气昂昂。

关风玥深吸一口气,学习她的口吻:“师父在上!”

企鹅仔欣慰点头,继而道:“今日我拜入清闲真人门下,定恪守己心,潜心修炼,认真钻研。”

关风玥一愣,抬头深深望了企鹅仔一眼。

此时的企鹅仔没有吊儿郎当地喝橙汁,也没有躺着,而是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潮汐拍岸,明月高悬,玄龟静默。

关风玥声音字字有力:“今日我拜入清闲真人门下,定恪守己心,潜心修炼,认真钻研。”

“绝不辜负您!我一定会用这黑铁矿,做出一件能让您满意的灵器!”

说完,关风玥咚咚又迅速磕了三个头,细碎的沙子沾得满头都是。

企鹅仔:“……”

“虽然我很欣慰,但麻烦你别这么轻易上头,我话还没说完呢!”

“是!”这一声应得高亢且有力,响彻云霄。

企鹅仔:“……”

企鹅仔冷漠道:“算了,你先起来吧。从此以后,记得叫我师父,傻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