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这是他第二次向她提议芥子袋的事了。

关风玥咬着筷子思索了一会儿,最终决定拒绝:“还是不麻烦你们啦。给我买新衣服,还请我吃好吃的,我已经感激不尽啦,不能再麻烦你们!”

“可你伤势未痊愈,若再遇上唯利是图之人将你拐卖可如何是好?”

见关风玥神色犹豫,裴子瑜复道:“何况芥子袋中还有地穴中的其他落难者,届时我等会将你们一并送回家,这样我们才放心。”

“一起……送回家?”关风玥从来没见过对妖族这么好的人族。

少年郑重点头,声音不算响亮,却掷地有声:“嗯,帮人帮到底,既然救了你们,我等定会安顿好你们。”

“可是……我们都是下等的妖啊。”

关风玥垂下脑袋,说“妖”这个字时,吐字刻意很轻,生怕被周围的食客听了去。

“关姑娘,在某眼中,你并不下等。你那些地穴中的同伴,也没一个是下等的。”

关风玥内心柔软处像是被重重击了一下,只听少年继续正色道:“某一定会将你们安然送回家的,请你相信我。”

关风玥不安地绞着手指:“那……呕——”

答应的话未及说出口,胃部蓦地一阵抽痛,刚吃进去的食物尽数反了出来,桌面顿时一滩狼藉。

关风玥没想到会这样,一只手无力地撑住额头,忍住恶心,抹了把嘴巴,张嘴想问她怎么进去这芥子袋中,却又吐了一桌子酸水。

长期吞吐石头,她的喉管、胃部虽说都出了问题,但是却从来没有这样没来由地反胃过啊。关风玥有些懊恼。

“嘁,山猪吃不了细糠。”顾临渊冷嘲。

“我……”少女双手捂住嘴巴,脸色煞白,声音虚弱,“要不,我还是不进去了吧。”

感受到周围望过来的眼神,空气中弥漫的酸臭味,关风玥羞赧得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她丢人倒是没什么,但两位仙君可不能因为她蒙羞啊。

“姑娘,顾师弟言辞有失分寸,我代他向你赔罪,还望你不要介意,也请你莫冲动做决定。”裴子瑜并没有因为她的呕吐有强烈的反应,颇为冷静地唤来小二将桌面收拾干净,又点了一份小米粥。

店小二离开后,见少女垂着头一声不吭,裴子瑜自怀中拿出一块帕子递给她。

帕子丝质细腻,和少年眼上蒙着的白纱一个质地,上面纹了几朵精致的浪花纹样。

还有一股如同海风般柔软清甜的气味。

这气味让关风玥刚刚稍许平静的胃又开始翻江倒海。

于是她没有去接,而是略微侧过头,摆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用了,谢谢。”

少年伸出的手顿了顿,显然是没想到会被拒绝,愣了一下方收回:“姑娘若是身体不适,我这有几粒丹药,兴许可以缓解你的痛楚。”

裴子瑜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白玉瓶,拔掉药塞,倒出几粒晶莹剔透的药丸。

药丸模样宛若琉璃珠,精致好看,如果裴子瑜不说这是药,关风玥还以为是糖丸呢。

“细辛丸?师兄,你这是请药王谷特制的吧。”顾临渊一眼看出这药丸的玄机,“细辛丸虽说对缓解疼痛有奇效,口味却极苦极涩。听闻几年前药王谷首席弟子欧阳俟推出了一款特制版细辛丸,保留止疼的特效的同时,味道还如甘泉般清甜。只可惜,这欧阳俟一年只愿意炼制三炉,细辛丸这等中阶药丸也因有价无市而卖出了不菲的价格。”

顾临渊瞟一眼关风玥:“价格堪比高阶的药丸,给这么一只低阶妖物享用,岂不是浪费?师兄,你何必对她这么慷慨,咱们又不欠她的,她是死是活,我们……”

“师弟,噤声。”裴子瑜难得蹙了眉,也不多教训顾临渊,只说了句“众生平等”,然后顾临渊便极给面子地住嘴了。

顾临渊对这个师兄还是敬重的。

“姑娘,莫听他胡言,药丸并非束之高阁的摆设,无论价值几何,若不能物尽其用,那边便是废了。”

关风玥摇头:“不,谢谢你,其实我觉得我还好,可能刚才有点儿难受,但现在已经好多啦!”

关风玥尽力打起精神说话,让自己声音听上去没那么虚。

可惜她苍白的面色仍是出卖了她。

裴子瑜也不拆穿,而是嘱咐:“如果需要的话,请尽管和我说,不必客气。”

关风玥用力点头点头:“嗯!”

少年骨节分明的的手指在桌面轻叩两下,斟酌开口:“既然关姑娘不愿意进袋中,那不如随我们一起去皇宫何如?”

关风玥:“?”

顾临渊坐不住了:“师兄!带她一个累赘作甚啊?”

关风玥内心表示赞同。

她刚才听他们说去皇宫是要做任务的,她一个不会术法、没见过世面的山野小妖,跟着去,可不就是拖油瓶一个吗?

“关姑娘,你放心,某不会害你。只不过……有一桩小事,需要你的帮助。”

恰此时,店小二端着煮好的小米粥过来了。

于是三人十分默契地没有再聊下去。

“你先喝了这碗粥,详细的事,回去的时候我会告知与你。最终是去是留,全凭姑娘你定夺,某绝不会强求。”

关风玥抿唇:“好。”

虽说心中好奇会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她帮忙的,但她也知道在这酒楼不适合肆意谈论皇宫的事情。

她用勺子舀了一勺小米粥,刚出锅的粥猝不及防烫了一下舌尖,关风玥皱着眉吞咽了下去。

这时,几朵几不可查的冰蓝色冰花自米粥上方浮起,彼时还冒着热气的粥,温度立马降了下来。

冰花只在粥面出现了一小会儿,又很快消逝,自始至终只有关风玥一人看见。

冰芒闪烁之间,点亮了少女乌黑的眼眸,宛如夜空中有星星闪烁。

再挖第二勺,软绵绵、暖呼呼的米粥谷香浓郁,入口即化,把空荡荡的胃也熏得暖洋洋。

关风玥猫咪似的眯了眯眼睛,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却又怕别人发现她的小快乐似的,很快收起嘴角的弧度,一脸板正地喝完了剩下的小米粥。

她喝得还算快,一是因为味道不错,二是因为申时临近不想耽搁,三是因为,她迫不及待想知道,有什么是她能帮忙的。

从来没有人像裴公子一样对她这么好,他的忙,无论是什么,她想必都不会拒绝吧。

关风玥默默地想。

末了,她餍足地抹了把嘴巴:“多谢款待。”

回去的路上,裴子瑜同她讲了他的计划。

“宫中的人申时会来取货,届时可能需要你拿着未完成的珠子,我与师弟便会伪装成八字胡的亲戚,提议跟他们一起回宫静候珍珠润养完成,如此,我们便能名正言顺地进入皇宫,找出邪祟所在。”

“师兄,这……”顾临渊想插嘴,却被裴子瑜伸手示意制止。

一张黄底红字的符咒凭空出现到关风玥手中,“这张符咒你收好,若是遇到什么危险,便将其捏碎,可保你性命无忧。”

“师兄,这可是你的保命符啊!你为什么要给她!”顾临渊气的大叫。

“不必忧虑,金丹级别的任务,哪怕完不成,我也能自保。”

“那也不能把保命符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啊!”顾临渊上前一步,粗暴拎着关风玥的领口,咬牙切齿,“你这妖物使了什么迷魂术,将我裴师兄蛊惑了!竟让他把保命符都给了你,师兄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就是死十次也不够赔的!”

“我……我没有。”关风玥一下被拎了起来,脚尖着地,呼吸困难。

她把符纸递给裴子瑜:“这个忙我会帮的,这保命符还给你,我不用。”

裴子瑜没有接,三两下卸了顾临渊的力道,将他拉开:“师弟莫再无理取闹,此事我自有定夺,如今当务之急,是赶在申时前,回到八字胡家中。”

顾临渊拿出羊皮任务纸还想争辩,却听裴子瑜道:“关于任务的一切,我都清楚,只是这次,还请师弟听我的。”

“既然清楚,为何你……罢了罢了,我听你的就是,但愿你不要后悔。”顾临渊将羊皮纸愤然收回。

他是真的不明白,区区宫墙,夜深人静之时御器飞行便能来去自如,何至于有要用到这小妖的时候?至于任务的发布者,他也早已在酒楼通过羊皮任务纸联系到了,只要进入宫中便能为他们接风洗尘,又何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莫非……裴师兄瞎了眼,看上这只妖物了?

这个离谱的念头刚出现在脑海中就立即被顾临渊生生掐灭。

不可能!这妖物一无是处,裴师兄怎可能看上她?况且琉光宗上下谁人不知裴师兄与海族二公主早已定下婚约的事?

望着裴子瑜一脸正色地嘱咐关风玥收好保命符,耐心教她如何运转灵力捏碎符咒的样子,顾临渊想,或许他这个师兄纯粹是心地良善,不忍心让这个妖物颠沛流离在回家途中枉死,才几经辗转想把她留在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