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家庭条件好的可能不知道两千块有多么沉重的份量,但程遥知道。

这是程广通二十个下水道,刮两个公司的大白才能勉强凑齐的两千块。

家里虽然有三个人赚钱,但还要还着不菲的债务,加上她和妹妹的学杂费和家里生活的开销。

每个月别说剩,甚至要出去借钱,家里的亲戚都是农村的,虽富足,但却害怕,他们害怕将钱借给程遥一家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程广和妻子施蓝都是从小在农村长大的,上学也就都只上到了小学,连初中的边儿都没摸到过。

那时候农村人吃饭都是个问题,何谈去学习呢?

他们两人是经亲戚介绍在一起的,那时农村普遍也都是介绍对象,自由发展的很少很少。

两人都是能干活的,在一起后日子并不难过,相反还有富余。

但在生了三个孩子后,不幸突然降临了。

那年秋天,正是丰收的季节,水稻都开始收割了,收割完的水稻都需要拉到打谷的地方,因为离得远,所以都会开拖拉机去拉。

程广和施蓝也是有地的,虽然不多,但两个人忙活起来也不轻松。

那天程广已经在地里劳作一天,本想回家歇歇,没想到却被二叔程毅拉去帮装谷子,程毅一家都是懒的,一般都是村子里所有人都弄完了,他家才开始弄,每次也都是找各个小辈来帮忙,而好说话的程广,就是他二叔最喜欢抓的一个。

临近傍晚,天已经有些阴了,等稻子都装上车,天彻底黑了下来。

程广劳累了一天,还要开拖拉机,十分疲惫。

后来又赶上了下雨,视野也变得朦胧起来,不好的事情,突如其来的发生了。

程广撞死了人!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据说头骨都被碾碎了……

自从发生这件事后,程家的所有人全部远离了程广一家,不为别的,只因程广撞死的那个小孩,是村上赵有才家的。

赵有才,村子里有名的大混子,据说手里也是带着人命的。

普通的小老百姓哪里敢惹,更何况这次已经不止是惹了,而是彻底被人恨上了。

赵有才就一个儿子,平时虽说不怎么疼爱,但那也是亲生儿子,亲生儿子被人撞死,他哪里会善罢甘休!

当晚就带着人把程广的家给砸了,并且把他的两个女儿全部带走了。

当时程述八岁,程遥三岁,程瑕刚刚四个月。

程广和施蓝跪着求赵有才放了他们的女儿,为此什么事儿都愿意做。

但赵有才哪是那么好说话的,不仅将程遥和程瑕带走了,还捅了程广一刀,当然,他不傻,不会将人捅死,只是挑了个没有要害的地方。

施蓝抱着昏迷的丈夫哭到失声,一边是女儿,一边是丈夫,她都舍不下,她都受不了!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可能是程家命不该绝,也可能是程家从未做过一件恶事,所以事情出现了转机。

上面的人下乡来视察,程广听说了,带着刀口被施蓝搀扶着去见了上面来的人。

上面的人是个讲理,讲法律的,听说此事,没有不管,当天就将程遥和程瑕送回了程家。

跟着来的还有赵有才,以及一张欠条。

一百万!整整一百万的赔偿款!

对于家里存款也就两万多的程家,那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

不过没办法,只能认,毕竟撞死人是真的。

赵有才虽然同意用钱解决,但他却暗中威胁程家的所有亲戚朋友,不能借程广钱,一毛钱都不能借。

就这样,没有出路的程广,在黑暗中坐了一夜后,最后决定进城。

……

这些事程遥本来是不知道的,她虽然从小就知道家里欠了债,但具体欠了多少,怎么欠的,她都不知道,因为没人会在她和妹妹程瑕面前提。

上辈子程遥也是在和殷铖在一起后两年才知道的。

而为什么知道,原因很简单,殷铖告诉她的,并且他也替程家还清了债务。

对于殷铖来说,一百万就像毛毛雨,还没有他家里养的那种纯种猫贵,半点都没放在心上。

但对于刚刚毕业两年的程遥来说,那就是一笔巨款。

程广和施蓝瞒了她二十四年的事情,就在男人几句轻描淡写的话下知道了。

上辈子,她抱着程广和施蓝哭了两天,眼泪都要流干,她从没想过家里会有那么沉重的负担,也没想过,他们会瞒她那么久。

如果不是殷铖告诉她,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家里很穷,但从未穷过她和妹妹,别人家的孩子有新衣服,她和妹妹也有,别人家的孩子有零花钱,她和妹妹也有,别人家的孩子有好看的头花,她和妹妹也有,甚至别人家的孩子家长带着去吃肯德基,她和妹妹也没缺过。

如今她却发现,原来她的吃喝玩乐,无忧无虑,全部建立在家人的血汗里。

妈妈做人家的保姆,趴在地上擦地板;爸爸工地扛沙袋,累到咽血也坚持干;哥哥放学当服务员,被老板指着鼻子骂……

太多太多的事,已经数不过来。

二十四岁的程遥,活泼爱笑,在殷铖面前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

自那之后,她变了,变得敏感,变得自卑,变得愁苦。

她开始疯了一样的工作赚钱,只为还清殷铖为家里还的债务。

他们在一起两年,没有结婚,也没有任何家庭上,财产上的牵扯,依旧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唯一不一样的,是她,爱他。

而他,好像从来都是无所谓的,不说爱,也不说不爱,她遇到事情,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两辈子了,她依旧不懂他,但她已经不欠他。

一切都在她上辈子合上眼的那一刻,结束了。

程遥握紧手里的手机,低下头,混合着微咸的泪水将餐盘里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

她上辈子可能缺失了很多东西,但从未缺失过一样,那就是爱,爸爸妈妈和哥哥妹妹对她的爱,比山高,比海深。

每每想起,都令她热泪盈眶。

上辈子,你们保护我,这辈子,就换我来保护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