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走了,病房里就只剩下了你和熊两只,大眼瞪小眼。
其实你根本没有什么看望病人的经验,病熊就更没有了。在这之前你能够稳住,纯粹是属于肾上腺素作祟,靠一股劲头撑着跑前跑后。
而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那股支撑你的劲头消失了。你待在病房里,坐在熊给你匀出来的一点窄窄的床边边上,才感觉到有一点小小的不自在——今天才是你把熊接回来的第一天。
看望病人要做什么?
送橘子,削苹果,掖被子——电影里面都这样演。
现在你手边显然没有这些看望道具,而病房里甚至连条被子也没有。没有被子,你只好给熊拉一拉皱起来的衣服。
你帮熊拉了拉那唯一皱起来的衣角——这可是件难事:过分大只的熊把短袖全部撑开了,几乎一点褶皱都没有给你留。你一松手,衣服它就弹了回去。
……弹了回去弹了回去。
你觉得你在这里可能实在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你后知后觉地想,早知道要住院,应该至少带点生活用品换洗衣物来的。
“您别担心。”熊看着坐立不安的你说,“我感觉好多了。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出院,等我回去,我可以……”
“你可以干什么?”你顺口问,一边东张西望找遥控器。
“我可以保护您,用我的荣耀和我的生命。”熊说,“如果您需要的话。”
你愣住了。
你以为熊会说,等回去可以帮你打猎捕鱼抓老鼠,总之不管哪一种你都要好好地夸一夸熊,诸如米沙超能干!我绝对相信你!
但是你没想到熊突然来这么一句,叫你不知道怎么接话。你把熊接回来,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期待是诸如此类的。谁会对一只毛茸茸的兽人拥有别的什么期待呢?
“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你问。
“因为我想,”熊说,“这是我所能做的最有价值的事情。”
退一万步讲,现在说这个也并不是时候,更不是一个合适的场景——熊才刚刚下手术台,刚才为了给你匀出一点点坐的地方,熊支撑着坐起来,背靠着墙壁。
它靠着墙壁放松地坐着,看起来有些湿漉漉的疲惫,小臂上有刚才挣扎产生的大片淤血,手背上还挂着吊瓶,这让它看起来不够体面,足够狼狈。
但熊就这样平静地靠在墙上,平淡地说出这番话,它看着你,并不躲闪地看着你,让你莫名觉得,就是这样的,就像它所说的,它可以做到。
“那你要多努力了。”你移开视线说,“要快点好起来。”
“会很快的,其实……”熊说,“我可以搬到普通病房,这里太……”
“不行。”你立刻猜到熊在打什么主意,“别想了。”
熊不说话了。
“你冷不冷?”你东看西看,终于找到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了两度,“你需要被子吗?”
“不冷,”熊说,“想要一个枕头。如果可以的话。”
“我去给你买。”你站起来,但随即想起来,这个点还开着的商店比较少。
“刚才的衣服就挺好的。”熊说。
你顺着熊的视线看去。熊盯着你手里的外套。
于是你用你的外套给熊叠了一个枕头,帮熊垫在硬邦邦的不锈钢床上。
“现在舒服多了。”熊说。
你觉得熊在说瞎话,不锈钢的床怎么样看起来都不会舒服。
你稍微小坐了一会儿,问了些痛不痛冷不冷困不困之类的废话。听熊一直说“我很好”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瓦西里医生来敲了一次门。
虽然你很想多留一会儿,但是,但是你明天还要上班的。
你得走了。三天之后才回来看熊。
“好的,再见。”熊说。
话是这么说,熊一直用圆圆的眼睛盯着你,盯得你生出一丝愧疚来。
瓦西里医生又在门口探了一次头。
你坚定道:“行吧,我走了。”
呜呜呜妈咪要走了对不起宝。
出去的时候,你把观察室里剪下来的那条裤腿叠好放进了包里,毕竟最近裤子可不太好买,熊能穿下的裤子就更是如此了。
你和下班的医生护士一起离开,看着护士给一道道大铁门叮叮当当地上锁,你忍不住想,要不在走之前再偷偷看一眼熊。就从外面看一眼你想。
你沿着一楼的外墙走到病房的位置,透过一楼那盏透着光的小小的窗户往里望去,看见一双淡淡的落寞的眼睛。
还没等你酝酿起任何情绪,就在差不多0.1秒之后那双眼睛一下子就朝你瞪过来,然后一下子睁得圆滚滚的。
熊原本靠坐在窄小的病床上,转眼就立刻就坐了起来,再转眼就下了床,并且往窗前蹦了一步。
“喂!喂喂喂!躺回去!!”
你连忙敲玻璃。
看到熊乖乖地躺回去,只拿眼睛眼巴巴看你,你忍不住说:“你好好的,我明天晚上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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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客厅里保持着你们中午离开时的样子,你把盘子和碗丢进洗碗机,把晒在外面的门垫收回来,将房间打扫完,结束你的一天。
准备去休息的时候你路过虚掩着房门的客房,收拾出来的客房熊并没有机会住上。
客房的浴室里很整洁,没有产生垃圾,排风扇没有关,吹了一整天,牙刷口杯和几瓶各种气味的香氛排成整齐划一的一条线,看起来像在排队一样。
你起初没有在意这个细节,但是等你洗完头的时候,你下意识地把你的瓶瓶罐罐也排了个队。
你和往常一样看了会儿书入睡,半夜三点你突然醒来,然后就失去了睡眠。
你睡不着了。
你睁眼放空了一会儿,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台灯,拿出从诊所来回来的文件,打开电脑,登入文件里给你的网址,登录进去,在一堆黑白色的监控画面里第一眼就看到了熊的那一个格子。
哦熊看起来也睡不着。因为你看见一双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光。
那双光点一眨一眨的,你看着熊翻过来又翻过去,和你一起失眠。
你把睡前看的书翻开,打算看会儿熊再看会儿书。可你刚看了一页书,突然发现——熊坐了起来。
熊的一只手在打点滴,它用另一只手开始摘身上的一些检测仪器,摘第一个的时候等待了一会儿,确定没有警报以后又摘了几个。
你愣住了,把书扔开,盯着屏幕。
熊很快就下了地,它把吊瓶提在手里,然后叼到嘴里,扶着墙蹦了几下。
熊去医疗废弃垃圾桶里翻了翻,捡了一个什么东西,非常小,可能是个针头。
你突然意识到——熊不会,不会是想要跑路吧!
不说外面那么多猫猫狗狗,万一它跑到路上吓到路人怎么办?
你抓起手边的电话,看着熊一跳一跳地跳到门口。
很快,熊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刚才熊从医疗垃圾桶里捡到的应该确凿是针头。
因为熊在门上的锁里鼓捣了一下,门上的挂锁就开了,哗啦一下掉了下去。
熊没来得及躲,被锁头砸到了唯一的那只好脚。
啊!笨!
你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大腿。
现在一把锁已经被熊解开了,还剩六把。
负责锁门的是那个被熊吓哭的护士,她可能是把医院所有的锁都挂在了熊的病房门上。
你捏着手机,心想,等熊开到一半再打电话给医生吧。
但熊开完一把锁,好像失去了心气一样,靠在门口的墙边坐了一会儿,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抬头朝你对视了一眼。
熊知道你在看!
你一下子就清醒了。
然后你才意识到熊看的只是摄像头。
熊靠在墙边,对着摄像头看了大概有五分钟时间,然后不看了,熊把那把锁锁上,一跳一跳地回到了病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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