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蓝颜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屋的。

她再度有意识时,天色大亮。

楚肖没有再来过,听说他当晚回了清幽殿,把自己关在殿内,谁也不许进,连魏福都跪在院子里噤若寒蝉。

整个东宫仿佛都蒙了层阴云,沉寂的可怕。

对于宫婢内侍来说,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简直跟地狱没两样。

又过了半个月,好似守得云开见月明,因为那个最受太子宠爱的苏侧妃生辰到了。

就算太子有气不顺,随着大喜之日的到来,也该消气了。

蓝颜清早在正殿接受苏婉香的跪拜,她除了成婚那日例外,其余时间包括生辰之日,都是一身素净的打扮,并不张扬。

苏婉香本人也适合淡妆,一身嫩黄色绣金桂的长裙,一支白玉镂花的簪子,发髻花了些心思,面上未施粉黛,只点了红唇,更衬得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

有了颜如玉的教训,蓝颜挑了两个孤本、一幅书画赏赐她。

画是之前楚肖送的,正是挂在楚肖书房里,青瓷先生的作品。

苏婉香也是喜爱字画的风雅之人,这两样生辰贺礼正称了心,她跪着谢恩道:“恕臣妾夺爱了。”

那两个孤本或许会被丢到库里积灰,但青瓷先生的画作,每一幅都是独一无二的珍品,量她也舍不得此等墨宝受潮发霉。

打发走苏婉香后,蓝颜回寝殿补个觉。

一觉睡醒刚好到午膳时间,蓝颜才坐下来饮口茶,突然听魏福朗声通传:“太子殿下驾到!”

蓝颜本能一哆嗦,茶碗打翻,温烫的热水溅了起来。

她没空在意这些,将湿了的袖子往手心里掖了掖,等楚肖走近了,下跪叩礼。

上次的不欢而散犹在眼前,蓝颜心惊胆战,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朝头颅急速流动,胀的她两侧太阳穴传来打鼓似的阵痛。

楚肖什么都没说。

蓝颜也从善如流的没提。

他当然不会失忆了。

蓝颜扒拉着米饭,碧鸢为她布菜,虾仁玉米蒸蛋、酒酿琵琶蟹、酱香酸黄瓜、炝茄丝。

“今日胃口甚好。”楚肖突然开口,吓得蓝颜一激灵。

低头一看碗里,原来她心不在焉、不知不觉的吃完了一碗米饭。

楚肖眸色清浅,面色悠然。

蓝颜心中顿悟,难怪楚肖今日心情甚佳,因为是苏婉香的生辰啊。

依照规矩,他午膳陪着正妃,晚膳就该跟苏侧妃一起用了,然后顺势宿在红袖馆。

愣是抢了苏婉香一顿饭,真是沾了“正妻”身份的光。

宫婢奉茶,楚肖轻抿一口,无意间侧目,撞见墙上一片空旷,立即问:“那幅画呢?”

蓝颜如实说道:“臣妾把它送给苏侧妃了。”

楚肖目光登时一寒。

蓝颜说:“侧妃过生辰,臣妾没什么好送的,忽然想起她也是善于丹青的才女,必对青瓷先生的画作求之不得。”

楚肖冷哼一声:“你倒是会借花献佛。”

蓝颜感到莫名其妙。

那画是青瓷先生的,他阴阳怪气做什么?

再说了,他珍藏的书画到了心爱的女子手中,他不该感到高兴吗?

蓝颜闷闷喝茶,说:“那宣纸和颜料总不会让苏侧妃过敏吧。”

楚肖顿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蓝颜在心底暗爽,目送着太子爷气咻咻的走了。

午时一过,蓝颜还不能歇下。

因为楚肖恩准安国公夫人进东宫,看望苏婉香,而这前提需得到飞霜殿拜见太子妃。

蓝颜乏得很,三言两语打发走人,不耽误她们母女相聚。

入了夜,寒酥提醒蓝颜,别忘了去沁馨园听戏。

为给苏婉香庆贺芳诞,东宫召了戏班子进来,除了唱昆曲的还有表演杂耍的。

楚肖和苏婉香你侬我侬,蓝颜才不想去碍眼,那边多她一人碍事,少她一人正好。

寒酥劝道:“太子妃,这种场合,您还是不宜缺席的,恐落了太子殿下后院不睦的传闻。”

蓝颜心说哪里传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罢了,家丑不可外扬。

人人皆知皇帝后宫鸡飞狗跳的,可表面功夫谁都肯做,做的一个赛一个好。

今日苏婉香生辰,虽是太子妾,却也是有品级在身的太子侧妃,加上母族的势力,前来恭贺芳诞的人着实不少。

蓝颜若称病不出,难免叫楚肖面子上不好看。

无奈之下,蓝颜去了沁馨园,和楚肖坐在一起。

寿星苏婉香只能坐下首。

蓝颜想起两年前,自己站在北黎皇宫的大殿之上,没有任何扭捏和身为女子的矜持,坦率大方的说:“我心属太子殿下楚肖。”

她心匪石,坚定不移,只想实现当初的诺言。

我来了楚肖,我来嫁你了。

她……的一厢情愿,到头来,毁了三个人。

终究是她多余,她错了。

桂花酿入喉,好像剧毒入腹,呛得她咳嗽起来。

有人关切的投来慰问,蓝颜笑着说没事。

明明心里忧伤到了极点,为何还要笑呢?

她已经忘了什么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骂就骂。

那种感觉叫做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对了,除夕之夜,碧鸢许愿让她自在。

这对曾经的她来说理所当然的事,现在却成了遥不可及的愿望,需要在逢年过节时向神明祈求。

蓝颜枯坐一个时辰,总算可以借口离席了。

“咱们慢慢走回去吧。”蓝颜牵着碧鸢的手,回头朝仪仗说,“你们别跟着。”

那些内侍停下,蓝颜和碧鸢慢悠悠的朝前散步。

“桂花酿很好喝,你真该尝尝。”

“奴婢才不喜欢呢,奴婢喜欢石榴酿的果酒。”

“哎呀,你故意的是不是?明知我喝不到,还说这个馋我。”

“公主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碧鸢笑着,像哄宝宝那样拍拍蓝颜的背,“不急不急哦,等再过两年飞霜殿的石榴树开花结果了,奴婢给您酿酒。”

蓝颜被逗得笑出声来。

“碧鸢,咱们去那里吧。”蓝颜手指雪月楼,那是整个东宫最高的地方。

碧鸢点头。

二人不疾不徐的走,一步一步登上高楼。

在飞霜殿,她只能看见四四方方的天。

在这里,视野一下子开阔了。

她看见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看见巍峨连绵的辉煌宫殿,甚至看见波光粼粼的护城河。暮色低垂,那层层叠叠的重檐飞角被灯火渲染,勾勒出震撼人心的北黎盛世。

可她无论如何也看不见西昭。

碧鸢说:“公主,这里风大,咱们下去吧。”

蓝颜却舍不得走,明明看不见家,但她只要朝着家的方向望去,仿佛扑面而来的风都带着家的味道。

“你说,现在打在我们脸上的风,会不会是从西昭吹来的?”

不等碧鸢说话,蓝颜就被自己蠢笑了:“这好像是东北风呀!”

碧鸢笑着说:“那就等吹西风的时候,咱们再来。”

蓝颜颔首,和碧鸢走下雪月楼。

“小时候,阿娘总说我淘气,要是被她知道我刚刚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肯定要吓坏了。”

碧鸢失笑:“公主从小就喜欢登高。”

蓝颜怀着几分得意说:“站在高处,心旷神怡。”

幼时总觉得皇宫太小,神都也太小,她向往外面,向往风映秋说的辽阔世界。

现在,她只想回家。

泪水打湿了眼睫。

碧鸢紧张的唤她,她愣了愣,下意识揉揉眼睛,惊诧。

奇怪,怎么又哭了?

她打小皮实,抗造,从马背上摔下去瘸了也不哭,掉水里险些淹死也不惧,被夫子打手板也不恼。

究竟是何时变成一个爱哭鬼的?

蓝颜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她用力抹眼泪,却莫名其妙的越抹越多。

阿娘,长大真的好苦啊!

作者有话要说:大年初二,祝大家喜欢的人永伴身旁!

蓝颜:又是想家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