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爸爸妈妈了?这是什么意思?
慕甜甜眨了眨眼睛,不是很能明白。他说的爸爸妈妈指的是慕均和江阅,但他们不是走了好几天了吗?
他还在为了这件事难过?
慕甜甜安静地看着他。
她这么小,什么都不懂。慕秋声闭了闭眼,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哥哥吵醒你了,你继续睡吧,我去外面倒杯水。”
窗外一片漆黑,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他在衣柜拿了一条毛巾盖住地上的碎玻璃,然后关掉床头灯出了卧室。
卧室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慕甜甜没有继续睡,她看着慕秋声开门离开的方向。
片刻后,她听见了一阵压抑的破碎低泣。
一墙之隔,少年抱臂蹲在角落,头颅埋在膝盖中,指甲几乎要戳破掌心的皮肤。
他紧紧地咬着牙关,拼命抑制着汹涌的情绪,他像是一个快到极限却还是有源源不断气体灌入的气球。
怎么会呢……
那通电话的内容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很抱歉地通知您,慕均先生和江阅女士在平金高速发生特大车祸身亡。因为事故现场过于惨烈,无法通过外表判断死者信息,技术人员通过DNA鉴定技术确认了死者身份,请您节哀。”
车祸…爸爸开车一直很谨慎,怎么会突然出这么大的车祸,会不会是搞错了?
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慕秋声猛地抬起头,他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不停地拨打慕均和江阅的手机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对不起……”
慕秋声眼眸酸涩,他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手机屏幕渐渐模糊起来,他愣愣地看着联系人名称上的“妈妈”,直到两颗透明的泪珠落在上面。
“……”
他颓然地扔下手机,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慕秋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到天亮的,警方带着资料上门的时候,他才缓缓撑着墙壁站起来。
双腿麻木得几乎没有知觉,苍白的指尖搭在门把上,他不禁想,如果他不打开这扇门,是不是代表这件事没有发生?或者他一开门,就能看见爸爸妈妈站在外头,说他们搞错了,说声声让你担心了。
“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慕秋声恍然回神,拉开了门把手。
“您好,请问是慕均先生和江阅女士的家属吗?”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员站在外面,一男一女,说话的是男警员,“我们方便进去吗?”
慕秋声点点头,慢半拍地侧身让人进去。
一张张资料被摆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有车祸现场的照片、有行车记录仪、有DNA鉴定证明……
“事发在凌晨两点零七分,高速上几乎没有别的车辆。根据现场勘察和记录仪画面基本可以断定,车辆爆炸是由于发动机故障引燃了油箱。”男警员指着照片上的爆炸范围,“如果换一个车流量大的时间段,后果将不堪设想。”
慕秋声嘴唇动了动,却因为嗓子干涩,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话。
“喝点水吧。”一杯温水被递了过来。
慕秋声侧头,见到了那位年轻的女警员,温柔的眉眼间有淡淡的不忍。
他接过喝了一口,“……谢谢。”
“还请节哀,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很遗憾。”男警员继续道:“像你这样的情况完全可以向政府申请补贴,不够的话还可以无息贷款。”
女警员点点头,“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们,你还在读书吧,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资料都留给你,里面有我们的联系方式,”男警员看了看手表,“没别的事我们先走了。”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等等,”慕秋声突然道。
男警员:“还有什么事?”
“为什么发动机会突然故障?就算故障车子也不会马上爆炸,”慕秋声指着行车记录仪的画面资料,“这里的画面为什么在两点零四分断了?”
“这……”男警员脸色微变。
“我理解你的心情,这些问题我会向上面反应,到时候——”
“张锦,”男警员低声道:“上面已经决定结案了。”
“可是……”
男警员看向慕秋声,“一路上的高速监控我们都排查了,没有仍何问题,如果你有疑惑可以跟我去看。发动机故障导致车辆高速滑行刹车失灵,行车记录仪的线路在事发三分钟前烧了,这三分钟里发生了什么我们确实没有办法知道,但这只是一起意外的交通事故。你年纪还小,没必要想这么多,向前看吧。”
“……”慕秋声脸色更加苍白,“我知道了。”
张锦皱起眉,“要不你先出去,我单独跟他说说。”
“那我在楼下等你,我们后面还有别的事,快一点。”男警员转身离开。
等人离开,张锦声音放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好受,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都不愿意看到。但是你要相信我们,我们一定是依据事实办事的。”
张警官看上去才毕业不不久,表情赤忱,无端让人信服。
慕秋声点点头,“嗯。”
“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张锦拿出手机,“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谢谢。”
客厅里很快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看着桌子上散开的数张资料,眼神有些迷茫地发着呆。
“哥哥,”慕甜甜不知何时从卧室走了出来,站在慕秋声面前。
“甜甜,”慕秋声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点,“是不是饿了?”
“……”
晨光透窗,斜斜地照射进来,可以清晰地看见穿过光线飞舞跳跃的尘埃,室内明亮且安静。
但很奇怪。慕甜甜觉得他身上好了少了些什么,连阳光都照不亮。
慕秋声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起来,然后带慕甜甜出去吃早饭。
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慕甜甜发现慕秋声很少笑了,就算笑,那笑意也没有到达过眼底,他还经常走神,表情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有去学校,但还会照常接送她上下学。少年不再穿着宽松的校服,而是一身颜色寡淡的单衣。
她不知道他白天的时间在做什么,但他总是很疲惫,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整个人好像被无形的屏障笼罩了起来。
慕甜甜不喜欢这样,她希望他能变得和以前一样。
她努力克制,晚上不让自己的那些触手打扰他,但尽管如此,他身上可恶的屏障也没有消散哪怕一点。
这是一个阴雨天,她被告知今天不用去学校。
“把这件衣服换上。”
慕秋声拿给她一套款式简单的黑衣黑裤,等她换好出来,发现对方身上也是同样的装扮。
衣服的款式板正,少年腰背挺直身形清瘦。
慕甜甜预感到今天是特殊的一天。
她被慕秋声牵着下楼,坐进车里。云层寡淡,绵绵的阴雨好像让整个桐城都褪了一层颜色。
车子开往郊区,在一片起伏的山脉下停住。
慕甜甜下车,慕秋声在她头顶撑开伞,另一只手拿着一束白色的花。
一道长长的石阶从山脚铺到山顶,两边排列着数不清的石碑,石碑下摆放着或新鲜或枯萎的花朵,还有几块石碑前跪着同样身穿黑色衣服的人影。
慕甜甜跟在慕秋声身边,走上长长的石阶,在其中的一块石碑前停下。
慕秋声将雨伞交给她,自己走进细雨中,放下花朵,然后曲膝在墓碑前跪了下来。
“……爸妈,我和甜甜来看你们了。”慕秋声的声音清清淡淡,就像上顶上轻飘飘的薄雾,“你们在那边不用担心,我能处理好这些事情,以后,我会和甜甜好好生活。”
慕甜甜站在慕秋声身后,看见石碑上镶嵌着两张黑白照片,那是慕均和江阅的脸。
返程时雨下得更大了,慕秋声发梢湿润,碎发贴着额头和脸颊,显得那张脸雪一样的白。
慕甜甜则满身干爽,没有淋到一点雨。
回到住处,熟悉的防盗门外一个中年男人来回踱步,见到慕秋声两人,连忙凑了上来。
“声声和甜甜回来了啊。”男人满脸热情。
慕秋声往前一步,将慕甜甜挡在身后,“大伯。”
这个人慕甜甜只见过几次,印象中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反复提到两个字:借钱。
“诶哎!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告诉我?!我是你大伯,除了我你还有别的亲人吗?”男人一把楼主慕秋声的肩膀,“弟弟弟妹的事情我也难过,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们!”
慕秋声浑身紧绷,但碍于慕甜甜在后面没有躲,“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这叫什么话,我们都是一家人。”男人满脸不赞同,“弟弟弟妹的后事要处理吧,我们一起来商量商量。”
慕秋声眼底闪过一丝嫌恶,“我已经处理好了。”
“……啊这,”男人脸色一僵。
慕秋声将肩上的手拂开,“大伯你回去吧,我们家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什么我们家你们家,”男人眼看着慕秋声不准备搭理他,连忙想拽住他的胳膊。
慕甜甜冷冷地看了男人一眼。
“声声啊——诶呦!”
不知怎么搞得,男人突然脚下被绊了一下,一个屁股墩摔倒在地上。
慕秋声立刻开门进屋,然后重重地将门锁上。
“声声!开门声声!”男人狼狈地爬起来敲门,“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大伯不忍心看你一个人带着妹妹,开个门啊!开门!”
慕秋声不为所动。后来还是邻居不堪其扰,出来赶人。
等一切安静下来,慕秋声的手才离开防盗门,修长的指尖微微发着抖。
“甜甜不要害怕,”慕秋声在慕甜甜面前蹲下,微微仰脸看着她,“以后我们就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哥哥会照顾好你的。”
“哥哥,”慕甜甜伸手摸了摸少年微红的眼角,“你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偏未来,架空的,不要带入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