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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生说他昨日一大早就去了县城,在春玉楼晃荡大半天,酒醉正来意,可谁知那往日的相好玉香拿了钱,却怎么也不肯与他成事,他本没多少钱财,攒一段时间才能去一次春玉楼,哪里还有钱找其他姑娘泄火,又不敢在城里乱来,只得愤愤出了春香楼,快脚回了村。
“那会大概是酉时,我晓得阿茶那会肯定是要回家洗浴做饭的,等我回来吃,我这着急,一会去就想找她做那事儿,实在忍不住....却不知一进屋就瞧见了门槛上的外衣,再进去,地上有她的衣物,而她倒是光着身子躺在榻上不省人事,身上痕迹那般明显,桌上还有酒跟两个杯子,这贱人!我哪里还不知她做了什么,当时怒极,上前要质问她,她却是跟死猪一样,怎么也弄不醒......”
张叔忽然打断,“她当时还活着。”
陈生眼珠子一转,想说人已经死了。
江沉白看了一眼不言语的罗非白,未免陈生这人巧舌如簧不断为自己做谎言推罪,主动推一把,冷厉道:“你见弄不醒她,愤怒更甚,因为本就喝醉了,带着酒意掐了她脖子,把她掐死了,待事后反应过来,惶恐之下欲出逃,所以鬼鬼祟祟躲在小路中逃亡,却刚好撞上下凉山的罗公子不甚从桥上掉入水中,当时你心生一计,要拿她顶替罪名,这样一来你既免于成为亡命之徒,一无所有,亦能以通奸罪名从江家那合理拿到所有好处,毕竟这罪名也会连累江家,江家只能认下,至此拿回你入赘后失去的尊严,还能腾出一个妻子位置,日后任你再挑选其他女子供你为你做牛做马,可谓是一箭三雕。”
“之所以用绳子来做证据,一来是为了掩盖江茶脖子上的手指掐痕,二来是让罗非白手头留下杀人证据,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慌乱之下没思虑好,留下破绽。”
此时在场的赵乡役可是愤怒了,怒喝道:“陈生,你虽是入赘,但江家俩老厚道,从未苛待于你,给钱给酒无二话,你身子弱,凡事都是江茶事事亲为,你没下过一次地,她且为你养家生子,如此辛劳,你竟杀她!你于心何忍啊!”
陈生脸色发青,忙讨饶辩驳:“不不不,我真没有掐死她!我那是喝醉了,只是愤怒之下捏了几下她脖子,她就晕了,何况我是男儿啊,堂堂七尺男儿,见到妻子与人通奸,我怎能不怒,换做诸位,你们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这样的反问十分恶毒。
在场男子一时说不上话,但罗非白慢悠悠说:“你没到七尺。”
似乎觉得不准确,又严苛补充一句:“远远没到。”
此话一说,本无言以对的江沉白等人一下绷不住了。
啊啊啊!
奇耻大辱。
这小白脸欺人太甚。
陈生怕她,也恨她,眼珠子都红了,咬牙切齿。
但罗非白不把他当回事,只散漫笑着道:“成婚这么多年,你自是十分了解江茶的,作为一个赘婿,吃人家喝人家的,啥事不干,你都有胆子拿家里私财去青楼消遣,她若是真要通奸,何必偷摸来?”
“光是你上青楼消遣这事儿就足够拿捏了,且她已成功养育子嗣,你又于她没半点用处,足以让她将你一脚踹开,我想你入赘时的江家协议里面应该言明这些条款吧。”
在场人无异议,因这在哪个村子都能见到,招赘的人家也不是傻子。
赘婿之所以地位低下,就是因为吃了条例分明的软饭,且有司法可管束,朝廷在这协议的前提下是偏向主家的。
给钱吃饭皇帝大。
何况江家做派实在没得说。
所以赵乡役还说江家人厚道,而张叔等人对陈生这样体弱无能的人能被选为赘婿,也是蛮迷茫的,就为生孩子?哪个男人做不到吗?
这陈生其貌不扬,又矮小无能,无半点好处可见,实在想不通。
反推江茶还能这般待陈生,已是贤良大度得不行了。
“明明清楚这件事,合该在回家后瞧见自己妻子人事不知疑似遭受玷污,就第一时间猜到是有人下药害她,但你一味顾着自己发泄,还认为这是男儿必然的尊严,可见你心底是厌憎赘婿这个身份的,也厌恨江茶。”
陈生仿佛被戳中了内心,面色狰狞,“你们没当过赘婿,怎知我心中苦楚屈辱,儿子都不跟我的姓,逢年在外都没人看得起我。”
罗非白:“签署协议的时候,你不知详情?是上当受骗的吗?是你不识字,还是当初见证作保的村长跟乡役不识字?”
陈生:“.....”
赵乡役面露尴尬。
罗非白:“旁人看不起你是因为你是赘婿吗?你在外走动会跟人说你是赘婿?不是因为你不管做什么生意都失败吗?心比天高,懦弱无能,空有野心,总想着利用他人为自己谋利,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也配?”
读书人骂起人来真是鞭辟入里,振聋发聩。
但她那语气挺软的,像是跟同窗闲谈风月,一派雅致和气。
然杀人不见血。
陈生哆嗦着,差点气得吐血,厉声道:“我之所以当赘婿,是为了养活阿宝!我是为了她!”
罗非白:“哦,所以在你们爹娘故去后,家里的活是你干的,还是阿宝干的?她会挑水杀鱼,你会吗?到底是她养你,还是你养她?”
陈生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反复骂着:“啊,你这人好生恶毒!枉你还是读书人!”
罗非白笑了。
“这就恶毒了?你可知羞辱人最好是在人前,知道为什么此前在村子的时候不与你说这些?那会人多,足够让你被明正典刑之后都足够全村人唾弃百年了,甚至能远传到县城里。”
“不说,只是因为你这个当爹的不要脸,你那儿子日后还得顶天立地,而不是被你这个当爹的拖累,不过,也幸好他不姓陈....”
诛心啊,诛心!
陈生喉间几呕血,面上肌肉颤抖且发红,仿佛要吃人,被捆着的绳子忽松了,他一下趁机挣脱,扑了上来,却被江沉白拦住。
“啊啊啊,我跟你拼了!”他嘴上嚎叫着,双手扑腾拍打,生拉硬拽....
过了一会就没力气了,喘着气瘫软在地上。
江沉白重新束缚住他,张叔刚刚还惊慌他脱困,生怕他伤人,但现在看出一点门道了,那陈生手腕上的绳索...貌似是有人从后面悄然解了些许。
张叔的目光扫过江沉白,再看向罗非白。
后者冷眼相看,眉头紧锁,对上张叔目光后,也不明说,但张叔心里咯噔,又看向江沉白,后者微微眨眼。
三人心照不宣,也不言语。
等俩兄妹各自缠住绳子带走,三人走在后面。
张叔刚想说些什么。
罗非白低声说:“也许需要再验尸一次了。”
张叔睨她,思索后,道:“你会?”
“不会,但愿意长见识。”
“那你等下陪同就是了,毕竟你有功名在身,又是受害者,按理也不算逾法理。”
张叔清楚这罗非白是故意几番言语逼迫激怒陈生,以此看他体力到底如何,而陈生刚刚双手拽拉江沉白的气力看着不如何,未必能掐死江茶。
但江茶当时昏迷,也有可能因呼吸受阻而亡。
毕竟她是真的窒息而死,这点张叔有八九分把握。
真相到底如何,真凶是不是能确定为陈生,就看这次验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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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夜,在黄昏最后一段光辉中,吃饱喝足的李二也算没耽误,加快脚程赶回了黎村,且带来了那青楼女子玉香的口供,结果他心急火燎进门来,却没瞧见张叔跟江沉白,一问在院子里跟村长等人烤火的小书吏才知那三人在停放尸体的内屋。
怪了,不是凶手都确定了么,怎还得看尸?
柴房边上的小厨房还在煮饭菜,人多,得煮不少吃食,不然这一天忙碌的,谁肚子不是叫唤着。
因是杀人案,实乃村子大事,村长等人作陪,姜婆等人帮忙炒菜。
比起这些村里人的忙碌跟严肃,江家人可就是真的如丧考妣了。
死了至亲,还是凶杀案,怎么说也是泼天大祸,那江河一届少年,仿佛一日就消瘦了一圈,整个人都萎靡了许多,时时静默不语。
陈生跟王虎都被关在了柴房,束手脚堵口舌,也算是跟罗非白风水轮流转。
不过陈阿宝作为女子,被关在另一侧房里,在外的江松夫妻跟江河既得招待人,又难掩失去至亲的痛苦。
李二管不着江家人,就觉得烟火寥寥的,若非停尸,怪让人心里膈应,否则那小厨房里倒也是香气扑鼻,勾人馋虫。
好像又有点饿了,一定是一直赶路太累了,绝不是他贪吃。
李二有些讪讪,问:“他们吃了吗?”
小书吏:“没。”
李二良心发现,体贴道:“好,我把饭菜送进去,可别让他们饿着。”
他以为人人都跟他似的?还能对尸吃饭?
什么癫人能想出这种事。
小书吏脸都绷不住了,心中暗腹诽:这人还能当差,吃一口公家饭,没被上官打死,真是祖坟冒青烟。
屋内,蜡烛已然点了好几根,也算透亮。
江沉白并不擅验尸,年纪轻轻,学的是抓人查踪的技艺,没法分心再学别的,但他瞧着站在张叔边上、对尸体无半点忌讳且双眸在烛下徐徐生辉的某书生,心里觉得古怪。
读书人也懂这么多查凶探案之事?
这可不是光看书就能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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