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家大小姐又恢复摇曳生风的走路姿势,包臀裙上搭配的腰封束的腰肢如柳条般纤细,摆了摆手道,“不必请我进去喝茶了,我跟花慈楼的小月牙约好去今晚去赏月呢。”
半句邀请挽留话没说的白云溪早已习惯她不着调的模样,唤来院里伺候的桂年,“派人去尚家跟尚老爷子说声。”白云溪停顿了下,“就说我已经劝说过尚小姐收心,奈何尚小姐追求名人风流气,寻风花雪月去了。”
桂年自小伺候在白云溪身边,比旁人要懂六小姐,估计啊尚小姐又在哪方面得罪了六小姐,六小姐嘴上不说什么,但逮着机会就得还回去。
桂年低着头忍着笑意,姑娘额前留着的一缕刘海微微晃动着,“尚小姐就是记吃不记打的性格,吃了那么多亏,还敢得罪您呐。”
白云溪唇角带起弧度,“多敲打敲打,别哪天一头栽男人身上去。”
院子名静溪院,主人喜静,又取名中溪字组成,没什么特别高深的含义。
小丫鬟上前递上净手水盆,滴了茉莉精油,撒了花瓣,白布巾搭在水盆边。
白云溪五指纤细,浸泡在水中仿若刚剥了外皮嫩生生的青葱,慢条斯理擦干手,“让厨房送碗莲藕羹来,上次放的果干太甜,这次加点坚果碎就行了。”
端着水盆的小丫鬟应声,一回头碰上了回来的桂年,桂年抢先扶住了她,随意抹去手背上的水珠,“快些去吧,小姐睡前一小时不进食。”
小丫鬟连连点头,长记性地抱水盆在怀中,迈着轻快小碎步走了。
白云溪问,“新来的?”
“陶婶上街时看到小丫头片子被老拐子拽着,心软救了下来,说手大脚大往后干活麻利,就给送咱们这儿来了。”
桂年拨溜两下乱了的刘海,想起要说的事,眼睛睁大了些,“小姐,我刚在前头碰到了千帆戏院的人,说产生了多余的费用没结,要求见您呢。”
白云溪坐下,后腰靠着圆滚滚的软枕,如画般的眉眼带上丝疲惫,“什么费用让她去找吴管事。”
“我也是那么同他说的,可他非要见你,赶也赶不走的。”桂年皱巴着脸。
白云溪听出苗头,“你不认识?不是千帆戏院的班主?”
“不是戏班主,是个少年。”桂年比划到自己头顶高点的地方,又觉得不对,手再抬高了些,“年纪看起来不大。”
白云溪垂下眼眸,一侧胳膊肘搭在梨花木扶手上,佛珠握在掌中无意识转动着,饱满的唇轻启,“让他进来吧。”
片刻,桂年身后跟着个低垂脑袋的少年走进前厅,身型一看白云溪便认出了是谁。
桂年退到边上,少年独自站在亮堂的前厅,一双眼睛滴溜溜自以为掩饰很好地打量四周。
墙壁上镶嵌着切割漂亮的彩色玻璃花窗,据说白天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地板上会映出不同色彩和形状的光斑。
桌上还有喇叭花样的留声机,听青儿姐姐说把黑乎乎的圆盘放进去能有歌儿出来,那好像是叫唱片的东西。
那是电灯吧,就连灯罩都是水晶,比班主抠抠索索只给他们用油灯亮堂多了。
季南书贪婪的将目光所见之物和银元划上等号,暗戳戳想徐秋水跟着吴清澜在公馆住的也是这种装潢吧,怪不得每次都不让他跟着。
瞧人观察的差不多了,白云溪才缓缓开口,“桂年传话说今晚的戏产生了多余的费用,你列个单子去找吴管事,差多少补多少。”
卸了油彩的少年面孔稚嫩,唯独一双丹凤眼带着视死如归的倔强,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一言不发开始解衣服扣子。
前厅的仆人迅速背过身去,似乎对这种行为见怪不怪,连个震惊表情都没露出来。
粗布衣从身上剥落,堆叠在脚边,赤着身子的季南书捏紧垂在身侧的拳头,像物品敞开任由品鉴。
三月的夜晚还冷着,柔韧的皮肤上激起片片鸡皮疙瘩,前厅内安静的针落可闻,随着时间推移季南书脖颈泛起羞耻红晕。
季南书自认为样貌和身段不差,可眼前的女人却对此视若无睹,明明脱光站在她面前的是自己,倒显得是他侮辱了如玉佛般白家六小姐的眼睛。
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腿软的随时能跪下,季南书咬着腮帮不做声,明白只有这一次的机会,攀附不上白云溪,失败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啊!”惊吓的惨叫伴随着碗碎裂声,取藕羹的小丫头回来就见到这幅场面,当即站不稳跌倒在地,滚烫的藕羹撒了一身,哆嗦爬起跪着,脑袋抵着院内石板不敢抬。
白云溪没说话,就没人敢动。
终于施舍地抬起眼睛,审视般打量季南书。目光仿若有了实质,滑过的每一处带起无端热意,季南书臊红耳朵,眼眶渐渐充盈上水珠。
“穿上吧。”白云溪松开握住的佛珠,掌心印着珠子上一圈圈纹理,压的白嫩手掌通红一片。
季南书没动弹,梗着脖子壮胆问,“您让我穿上,那是觉得我身子入得了眼,还是入不得眼?”
唱戏的声调高,抓耳的厉害。看似游刃有余、没脸没皮,实际季南书尾音带着难以忽略的颤抖,暴露内心此刻的不安。
落地木衣架上挂着还未收起的羊毛大衣,白云溪拎起衣服在季南书微颤的瞳孔中走来,将厚实保暖的大衣披在了季南书身上。
雪白厚实的蓬松毛领簇拥在季南书消瘦的下巴旁,他全然没了刚才气焰,懵懂的眼神同只误入歧途的小羊羔,眨巴两下眼睛,睫毛就湿润了。
两人距离不过半个胳膊,白云溪身上独特的幽幽花香飘来,嗅的季南书晕乎乎找不到北。
“你知道我是谁吗?”白云溪抱着胳膊问。
季南书才发现白云溪也染了指甲,不过不是北平流行的珊瑚红,而是更为低调的藕粉色,光反射下亮晶晶像漂亮的珍珠面。
季南书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白家六小姐,白云溪。”
白云溪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乌黑的眼眸如漩涡要将人吸进去,从此溺死在那片深谭。
“你想要什么?”白云溪没功夫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没说什么心怀爱慕,吹虚白云溪丰功伟绩,也没倾诉哀怨身世凄苦,成长坎坷。
季南书拢紧大衣,感受体温慢慢回升,抖着唇道,“只要您能捧红我,要我做什么都行。”
尽可能的把优点掰碎揉开了说,季南书认真细数,“我自小身体好,怎么玩都不会坏。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走。
而且老白夫人也觉得我嗓子好,我迟早会火遍北平,比现在的徐秋水还要名气大,说不定那时候上海那边戏园子也会来请我去演出!”
衣衫不整的少年吸溜着鼻涕,哆哆嗦嗦满眼亮晶晶的讲述虚无漂渺的未来。
其他理由白云溪无感,唯独搬出白老夫人,眼眸闪动了下。
白祖母确实夸过他嗓子好,祖母为数不多的爱好便是听戏消遣,但年纪大了就不愿意往鱼龙混杂的戏园子里跑了。
季南书大胆地盯着白云溪,抓住了她表情松动,乘胜追击加砝码道,“白老夫人喜欢我的嗓子,我可以日日来为老夫人唱上一段娱乐,花旦、青衣、刀马旦、老旦我都能唱的。”
“我记下了,你先回去吧。”白云溪松口,转身时季南书着急地抓住她手腕,触碰到微凉皮肤手指蜷缩了下,顶着她眼神艰难吞咽口水,小心翼翼问,“您是答应了吗?”
白云溪轻轻拂开抓着她腕的手,“捧个角出来不是什么难事,也不用日日来唱戏,每月中旬和月底来就行。”
“您今晚需要我陪着吗?我来时已经洗干净了。”少年顶着张稚嫩的脸,说出的话却比风月场所的人还轻佻开放。
殷红润泽的唇扬起,露出一排洁白贝齿,嘴角带着浅浅梨涡,就跟说今晚吃什么一样稀松平常。
白云溪淡淡看他一眼,“不需要,你回去吧。”
手腕再次被抓住,这次季南书用了点力道,眉角眼梢拉拢下来,用可怜兮兮的眼神哀求看她,“那我能在这住一晚吗?”
白云溪凝视着他没说话,季南书无端打了个寒颤,像心底秘密被窥探到般,产生了怯意。
“桂年。”白云溪再次拂开季南书的手,桂年低垂着脑袋转过身,听小姐吩咐道,“次卧收拾出来,带季先生住下。”
桂年应声目送小姐上楼,眼睛不敢看一下只裹着大衣的季南书。遣退了前厅的仆人,取来一套新的男士长袍递给季南书,领着他到漆木屏风后,“您在这里换,换好喊声我就行。”
季南书抱着绸缎质的长袍,领口和肩膀处还绣了兰花样式,光摸着便滑手,是他不曾穿过的好料子。
季南书甜甜笑了下,“多谢这位姐姐。”
桂年颔首退了出去,匆匆走到院里等着,拽起吓腿软站不起来的小丫头道,“快点起来吧,没烫着吧。”
“回姐姐,没烫着。”吉雪摇着头,垂头丧气收拾碎裂的玻璃碗,“姐姐,这些从我工钱里扣吧。”
“你有多少工钱能扣?再说小姐也没让你赔,就当碎碎平安吧。”桂年帮着她一起将大块碎片捡回木托盘内,“你啊,以后别大惊小怪,毛手毛脚的,跟在小姐身后,这些可是大忌讳。”
一听吉雪快急的哭出来,搅着手指哽咽道,“小姐不会怪我罪吧,这可怎么办啊,桂年姐姐。”
“小姐什么都没说,就是没事的意思。不过也是看在你年纪小,往后少犯就行,又不是拿枪指着你脑袋,用不着慌慌张张的。”桂年拍拍她裤子上尘土,“待会拿扫帚给地上残渣打扫干净,扫完就回去休息吧。”
吉雪找到主心骨般点头,胡乱擦了擦眼泪,终于是笑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上衣脱掉!裤子脱掉!全部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