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悬月站起身拍拍草灰,环视了一圈屋内摆设。
一套黑檀木桌椅,一张挂着白色帷帐的软床,一个不大不小的衣柜,一面雕着花鸟曜日图案的玉露屏风,屏风后面有一个宽敞的浴桶。
桌子上文房四宝齐全,看起来很新,像是刚换过的。桌角的小香炉正升起袅袅白烟,闻这香味似乎和应逐阳身上的不太一样。
他走过去把衣柜打开,里面挂着几件明风门校服和一些日常衣服,很干净,但似乎有些旧了,与周围崭新的陈设相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明风门位居江南,这么潮湿的空气,里面的旧衣竟也没有发霉泛潮。
屋子里东西不多,但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
是常备着给客人住的吗?姜悬月心想道,可这些衣服又是怎么回事?客人又不会穿,没必要放在这里吧?
没等他再好好探索一番这屋子,就有人送来了衣服和热腾腾的饭菜。
送东西的小弟子从他开门起就好奇地偷瞄个不停,一直到放下东西离开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地偷看他。
看来他们的掌门拖着个男人回宗的事情已经传遍明风门上下了,果然什么消息都没八卦绯闻传得快。
姜悬月为自己的复杂处境叹了口气,开始大口吃起饭菜来。
既来之则安之,什么事情都得等吃饱饭之后再说。
他把送来的三菜一汤一点不剩地塞进了肚子,又换了身干净衣服,背上的伞挂在床边,他一头扎到床上安安稳稳得睡了过去。
估计是今天的经历太过惊险刺激,姜悬月在醒来不过两个时辰后竟然又睡着了。
等他再睁眼时,屋内光线昏暗,斑驳月光从窗外倾洒到地面,幽静的空气中只有些许蝉鸣鸟啼。
天黑了,这样安静的夜晚正适合杀人放火,以及跑路。
姜悬月悄无声息地背上伞,支起窗户跳了出去,按照白天记住的路线撒丫子就跑。
他一边跑一边转头观察四周,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明风门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上许多,在这仙气缭绕的山顶占地百里,高低起伏的大型楼阁呈环状围在山头靠外面的一圈,山上遍布茂盛密林,时不时还有白孔雀三尾狐之类的灵兽出没。
环境清幽高雅,沁人心脾,绝对是个能够安心求仙问道的世外桃源。
可惜姜悬月现在没心情欣赏这世间罕见的美景。
他跑到一处树林里,喘着粗气停了下来,一手扶在膝盖上一手撑着树干,擦了把汗抬头望天。
白天应逐阳是从这个方向把他拖进来的没错啊,怎么跑了这么久也没看到大门?
真活见鬼了。
他在原地歇了会儿,又准备继续跑,可还没等迈开几步就见一星灯火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看来是碰上夜间巡逻的弟子了。
姜悬月急忙掉头,结果一个不察又跟后面的人狠狠撞到一起!
“啊!!”
“嗷!!”
他逃跑的力度太大,两个人都被撞倒在地上同时发出一声惨叫。
被撞倒的那个人身旁同伴七手八脚地把他扶了起来,姜悬月孤身一人,只能自己揉着尾椎骨站了起来。
他刚想蒙上脸接着跑,就被对面的人拽住了衣服。
“大胆!何人敢擅闯……是你?!”
那人看清他的脸后惊悚地大喊道:“你个变态!居然追到我们掌门追到明风门里来了!你果然脑子有病!!”
“?”
这熟悉的声音,还有这番评价,姜悬月定睛一看,还真是白天遇到的凌川那伙人。
他身旁的三个同伴还是和白天一样,两男一女,那个女弟子看起来要比他们三个的年纪都大上一些,神色也更柔和,不像另外几人一样对他满是戒备。
姜悬月见到凌川这炸毛小子便心道不妙,在凌川大呼小叫把其他人都吸引来之前一把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嘘——!”
凌川被姜悬月碰到的一瞬间露出了像是踩到狗屎一样的表情,死命扒着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
“唔唔唔!!”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姜悬月看着他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样子,感觉不外乎就是“死变态”“快放手”之类的恶劣用词。
于是他更用力地捂紧了凌川的嘴。
见凌川一旁的同伴想凑上来帮他,姜悬月急忙小声解释道:“别动手,自己人!”
一男弟子不可思议地说道:“谁跟你自己人??”
姜悬月倒豆子一般快速地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其实我是想跑出这里的你们掌门爱意太热烈我承受不住只想做回自由身。”
“……”
在场四人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相信。
“就知道你们不信,唉。”姜悬月长叹一口气,神色似乎很是无奈地说道,“也许在你们眼里,你们那位应掌门清冷如谪仙不食人间烟火,虽然她也的确如此,可即便是这般人物,也难免会被我俊美无俦的相貌迷了心神,不管怎么说都硬是要把我……”
“这么晚了,在这闹什么呢?”
背后传来的清淡女声悦耳如丝竹之音,却又像是一把尖刀刺入姜悬月耳中,让他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的脖子仿佛变成了生锈的零件,僵硬又缓慢地转向身后。
应逐阳踏着沉稳的步伐背对月光款款走来,面上表情在夜色中晦暗不明,但姜悬月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一对冰冷刺骨的视线正扎在自己后背上。
凌川等人赶忙拱手行礼:“掌门!”
应逐阳微微颔首。
“掌门!这个变态好大的本事!居然追着您潜入了明风门,还在这里偷偷摸摸地不知道想干什么!”凌川义正言辞地指控道。
姜悬月看着他那副正义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无言。
他记得白天是应逐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他提走的吧?那群寻常人看不清,他不信凌川这种修士也没看清。
再者他身上一丝灵力都没有,想跑都没能跑出去,又哪来那么大本事跟在应逐阳身后,还摸进明风门?他再长两对手脚都不够用。
姜逐月看了看凌川身旁三个沉默的伙伴,虽然他们也将应逐阳奉若神明,但眼下实在没好意思像凌川那么无脑地扭曲事实。
不过也没人为他解释就是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姜悬月在心中为这个世道的不堪愤怒呐喊。
应逐阳看着他那憋屈的眼神,脸色稍霁,对凌川等人淡淡道:“你们先回去吧。”
“可掌门……”
凌川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应逐阳没给他这个机会。
“知念,善言,茗伊,带他走。”
另三人赶紧捂着凌川的嘴把他拖走了。
树林里只剩下应逐阳和姜悬月二人,姜悬月颇为不自在地咳了几声,尬笑道:“哈哈,应掌门,好巧哦,您也出来……赏月啊?”
应逐阳那双凌厉的凤眸在他身上停留许久,清浅地嘲笑了一声,道:“是啊,出来赏月。”
“不愧是应掌门!身担重任依旧有如此闲情雅致来……”
“顺便抓一只偷跑出来的老鼠。”
“……”
姜悬月嘴角一僵,笑不出来了。
这天真是没法好好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