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尹书韫强忍了一晚上,最后在膨胀的热意中昏睡过去,隔天醒来的时候,褥子甚至都是湿的。

她坐起身后缓了缓,而后才站直身穿衣裳。

理完衣裳后她总觉得昨夜慌乱,她似乎忘了什么,她思索了半天,记性不好的脑子没能让她立即想起端倪来。

直到走到门前,她才垂首看向自己的腰间,发现三皇子送给她的红梅竹枝扇不见了。

也不知道落在了哪里,真是可惜。

不过尹书韫也就可惜了一刹,毕竟想到昨夜三皇子对她那种疏远的态度,尹书韫觉得三皇子这位权贵,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既然这么难以接近,那么对河东之事的帮助,估计也没有多大作用。

尹书韫推开门,发现白日下,门外有闪光一现即逝,门闩处发出清脆的叮铃碰撞声。

她定睛一看,发现门闩上挂着一串手链,上面玉石闪烁,散出纯澈的光。

尹书韫拿起手串,日光下,玉石散发水墨色的光,摸起来有些温温的。

玉石里没有一丝杂质,像极了玉蕉石。

尹书韫把手串拎起来,对准日光观摩玉石的纹路,她听闻江南有一种玉唤作玉蕉石,米粒般的大小便价值千金。

这难道就是尹云观给她送的生辰礼物?

但玉蕉石生长在悬崖峭壁,产量极少,能做成手串这样的体量几乎不可能,尹书韫把手串戴到手腕上,心想这玉石可能只是长得像玉蕉石。

她往外走,想要去找尹云观,问河东的事。

途中,几个丫鬟拿着刚清洗过的神龛走在小道上,她们埋头往前走,嘴中闲聊着。

“你们听说了吗,少爷昨夜回来了。”

“从江南回来了吗?听闻老爷带少爷出远门,是去江南给门生讲课的,顺道为圣上去找玉蕉石。少爷这么晚回都城,肯定是去收集玉蕉石了?”

“什么是玉蕉石?”

“玉蕉石,是天地之灵荟萃而成的玉石,比佛子珠还要神奇,这种玉石十分难得,天生带温度,能护佑人脉。”

“有这么神奇?”

“你别不信,相传先祖戴着这玉石制成的项链,知天命的年龄后竟然从没生过重病,且多次化险为夷。这玉蕉石,还能治病呢。”

“怎么个治病法?”

“听说专治脑疾,当然我只是听说...痴儿戴上玉蕉石后,也能开悟,变得聪明起来。先祖晚年时险些痴呆,不记事,但将玉石放在枕下夜夜枕着,竟然后来又清醒过来,记性变得比年轻时还好。”

“怪不得圣上让老爷去江南的时候顺便去找玉蕉石,可这东西这么珍贵,能找到么?”

“太难得了,可遇不可求,圣上这几年没少派人寻找,根本找不到。玉蕉石实在罕见,又生长在悬崖峭壁,这让人怎么找?”

“那少爷是没有找到了?”

“我听说少爷为了找玉蕉石还受了伤,但马不停蹄地回来了,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急事,连血流不止的伤口也是在马车上包扎的。”

“估计是老爷急着召他回来吧。”

“这就不知道了。”

丫鬟们逐渐走远,槐树下的尹书韫停下脚步,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玉石串。

玉蕉石?

没想到尹云观给她送的生辰礼物,是这么一个大手笔。

尹书韫把手腕上的玉石串摘下,收回袖子中。

连圣上都难求一颗的玉蕉石,要是被人看到她明晃晃地串成手串戴在手上,那就太招摇了。

尹书韫继续往前走,她发现今日府中的调动尤其多,府外似乎来了什么贵人,下人们的脚步急匆匆的,手中拎着一些印有宫印的赏赐之物。

是淳贵妃回来了么?

尹书韫准备去尹云观的书房,途经回廊桥,习惯性地抬头,却恰巧撞见两道熟悉的人影。

回廊桥上,站着尹云观和长宁公主。

尹书韫一下就明白今日府中的下人为何如此忙前忙后——原来是长宁公主亲自来了。

尹书韫停下脚步,站在池塘的另一侧,遥遥地往回廊桥上看。

桥上,长宁公主不知道在对尹云观说什么,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嘴角显现两个烂漫的梨涡。

尹云观站在长宁公主的对面,耐心地听着长宁公主对他说话,脸上也逐渐扬起笑意。

燥热的夏风吹起,回廊桥侧的桃花纷纷落下,尹云观抬起手,替公主摘下肩上的一个花瓣。

尹书韫隔得这么远,都能看到长宁公主红起的右耳朵,简直红得快要滴血。

尹书韫弯下腰,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眯着眼睛看回廊桥上的两人。

尹云观这个人,在她身边,总是露出獠牙说些刺人的话,他们的身份注定他们彼此相看生厌,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尹云观这般温朗的模样。

看在河东之事的份上,尹书韫很有耐心在池塘旁等待,百无聊赖地盯着池塘中在荷叶间游动的鱼儿。

长宁公主似乎有许多话要对尹云观说,尹书韫数着池塘里的游鱼,等数完这一片的游鱼后,她抬起头,却正好撞上尹云观往她这处看的视线。

回廊桥上的尹云观显然一愣,他的眼神定向尹书韫。

尹书韫没想到自己站得这么远,尹云观也能看清她,于是她抬起手打手势,让他继续和长宁公主谈天,表示自己并不着急。

但尹云观显然理解错了她的手势,尹书韫看着尹云观对长宁公主说了些什么,公主一脸不舍的模样,但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尹书韫看着长宁公主脸上的念念不舍,心想这难道就是书上所说的心意相合么。

尹书韫目送长宁公主离开,才收回眼,发现尹云观已然走到她的身边,正垂首看着她。

尹书韫发现尹云观似乎又长个子了,她抬头看尹云观的幅度变得更大些。

尹书韫开门见山地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去河东?”

“已经安排好了,”尹云观应声,“三日后启程。”

尹书韫收到自己满意的答案,道谢后便准备转身离开,却被尹云观拽住了手腕拉回去。

“阿姐,”尹云观盯着她的眼睛,“刚才回廊桥上的事,你不问一问长宁公主在和我说些什么吗?”

尹书韫想不明白为什么尹云观会问她这个问题,于是开始回忆起近日里看过的书,搜寻了许久才想出一句来,“你是说你们落花有情,流水也有意?”

尹云观攥着尹书韫手腕的手一紧,尹书韫吃痛,抽回自己的手腕。

“阿姐,这么久没见,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尹云观问。

尹书韫抬头,“多谢你给我带的生辰礼物,有心了。”

“河东外被层层包围,”尹云观说,“为找办法带你进去,我花了不少人力和物力,阿姐...”他看向尹书韫,“难道一句简单的多谢就可以了么?”

“你想要什么?”尹书韫问。

尹云观再次答非所问,“阿姐现在有没有喜欢的男子?”

“之前石家寿宴上千夫长的小公子算么?”尹书韫胡说道。

“我记得那位美公子拒绝了你。”

“那便没有了,”尹书韫说,“你会不会对我的婚事太过关注了?”

“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尹云观说。

“这和我的婚事有什么关系么?”尹书韫问。

“没有,”尹云观兀然弯下腰,“阿姐...我想让你跟寻常人家的阿姐一样,”他兀然降下声量,“抱一抱我。”

“嗯?”尹书韫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抬起头,对上尹云观没有半点开玩笑意味的眼神。

寻常人家的阿姐...会抱自己的弟弟么?

这么高,这么大的一个弟弟?

尹书韫不明所以,但还是抬起手,“你...再低些身。”

尹云观弯下腰,直接将伸出双手的尹书韫抱入了怀中,在尹书韫看不到的角度里,他的耳垂慢慢爬上了异样的红。

尹云观抱得有些太紧,尹书韫被勒得骨头疼。

“尹子韵,”尹云观的声音就响在她的耳侧,“我走了这么久,你有没有想我?”

尹书韫张开嘴,想随便回答,但尹云观打断了她的话,“别说话。”

尹书韫阖上了嘴,任由尹云观抱着她。

远处的回廊桥上,折返而回的长宁公主睁大了眼睛,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不可置信地紧盯着桥下依偎而抱的尹云观和尹书韫。

她的身体僵在回廊桥上,没过多久,眼泪扑朔得从她的手缝中流出,她的指甲嵌入了手心,长宁公主慌乱地跑走。

谁能想到在外风华无度的尹云观,竟然...竟然对自己的阿姐有了这样的心思?

尹书韫...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长宁公主久久难忘自己在尹府中看到的相叠的人影,不由自主地又红了眼眶。

她头一次如此认同自己被关在东隍寺的母妃,觉得容貌过于出色的女子,便是十足十的祸害。

尹书韫是个祸害!

长宁公主用力地皱起眉,肯定是她勾引了尹家公子!

她心里如同被藤蔓刺挠,难受得紧,以至于下人说前方汪德林求见的时候,她直接甩去了一个冷脸色说不见。

汪家是三皇兄的助力,她平日里是不会这么不给面子。

但汪德林显然不是一个懂眼色的,非要驱马来到马车旁,透着帘子往马车里看她,再三和她搭话。

见长宁公主紧绷着脸不和他说话,汪德林也觉得无趣,大着胆子摇头道,“公主殿下长得跟画里一点儿都不一样,不是我想娶的女子。”

“大胆!”长宁公主听进去了,“那你想娶谁?”

汪德林主打一个胆子肥,直接朗声回道,“若论容貌,尹家女都城第一,可惜脑袋空空,不能配我。”他又说,“若能才艺,石乔然倒是琴棋书画样样第一,只不过语气刁钻太过泼辣,也不配我。”他低声道,“小爷还不如娶我自己!”

长宁公主在马车内反而不怒反笑,让人把汪德林从马上扯下来,让汪德林走回去。

看着汪德林一幅混不吝厚脸皮的走路模样,长宁公主唤来自己的心腹宫人,“最近几日,帮我盯紧了尹书韫。”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