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场的王爷离宴,再加上酒水盈盈满杯入肠,私宴的氛围变得暗昧起来。
几个坐不成相的世家子开始说浑话,闹着让胡姬给他喂葡萄吃。
尹书韫再次尝试起身,她用的是她人的身份,不能使出自己原本的劲力,便真的如同一个柔弱无骨的舞姬一般,被困在魏仲余的怀中。
酒杯的杯檐就在她的唇边,尹书韫只能略张开嘴,让酒水灌入口中,但不咽下去。
因为她是个一杯倒,而且醉后习惯非常不好,有可能会咬人,甚至也有可能咬狗。
她头次喝醉,是在旧年元宵的时候尝了一碗醪糟,直接神志不清到咬着隔壁前来窜门的阿柴的狗耳朵不放,酒品令养父母和邻居书生大为震撼。
主座旁的世子朝尹书韫看过来,看美人被困,他忍不住对魏仲余说,“大、大司马,还请放开...”
话说到一半,魏仲余抬眼看向世子,世子对上视线后,硬生生地把自己后半部分的话给封回去。
尹书韫口中含酒,余光看向世子,心想为什么堂堂一个世子会这么惧怕大司马?
自从王爷王妃离席后,世子就看起来没有用餐的兴味,一直沉默不语。
尹书韫正出神研究着,耳后传来低沉的问话声,“叫什么名字?”
声音太近了,尹书韫不禁蜷了蜷自己的脖子,她第一次和人靠得这么近说话,耳朵有些发痒。
一阵沉默后,尹书韫不得不将口中的酒水给咽下去,低眉顺眼地回答,“奴唤翘儿。”
回答完后,揽着她的魏仲余没有再出声,似乎对她不是很感兴趣。
但尹书韫没有清闲多久,又一杯酒被递到了她的唇边,魏仲余面无表情地垂眼看她,“翘儿,喝酒。”
尹书韫不得不在这种视线下再次张开嘴,让酒水灌入口中。
尹书韫本想像之前一样含着酒不咽下去,但将她环在怀中的魏仲余突然用手捏向她的左耳耳垂,用手捻了捻。
尹书韫一个咳嗽,呛着将酒给咽下去。她来宴席前做过功课,了解到的当朝大司马是个清心寡欲的人。
魏仲余虽然动作逾矩,但言语冷淡,“你的左耳后有颗红痣。”
“是,”尹书韫不知该如何回应,重复道,“是。”
“你是燕国人?”魏仲余问。
“奴是。”尹书韫将面容掩在金丝后,声音已经开始有些飘。
两杯酒下肚,尹书韫的眼睛已经开始眯起来,她绷紧手臂,又很快地放松,不想让魏仲余发现她的异常。
但显然没有成功,魏仲余的手握住她适才绷紧的手臂,“覆有薄肌,你学过武?”
“奴没有,”尹书韫抽开自己的手臂,“日日练舞,身体自然比较硬。”
魏仲余没有再给她喂酒,揽着她看其他人推杯换盏,依旧抚摸着她的手臂,尹书韫忍不住想要把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因为魏仲余的手很冷,且手劲很大,像凉水一样在她的身上游动,留下阵阵冰冷的痕迹。
要不是因为尹书韫提前调查过大司马,知道他是个醉心军务不近女色的人,她就要以为自己是遇上一个大淫|魔了。
大司马是个不折不扣的武人,现在估计是在对她的肌肉和骨骼感兴趣。
尹书韫能看清魏仲余的眼中,并不含有任何风月。
热闹的私宴中,一些细碎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慢慢踱步而来,其他人听不到,尹书韫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禁看向魏仲余,同为习武之人,他应该也能听到。
但魏仲余一幅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模样,依旧在饮酒。
难道是崇王府的人?尹书韫不禁如此想。
但身上游动的手却让她根本无法理智思考,魏仲余的手沿着她的胳膊往下游动,让尹书韫不得不挺直后背,让那只指节分明的手游摩她的后背骨骼。
但渐渐得,那只手却突然探入她的衣裳内,掐住了她的腰。
尹书韫始料未及,未忍住口中惊呼,立马抵开魏仲余,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
“大司马...”尹书韫开口,对上魏仲余没有笑意的眼神。
她刚想说些什么,几只箭从外面“啪”得射进来,钉死一个站在窗边的侍卫。
众人先是静默,而后一人惊呼“有刺客”后,大家惊慌地尖叫起来,纷纷往外逃。
箭矢不断从高空往屋内投射,外面涌进来十几个黑衣人,手中都拿着砍刀。
尹书韫本想趁乱自己走,却被抽出剑的魏仲余单手再次揽入怀中,直接把她揽得双脚离地。
魏仲余抱着她往外走,将袭向他的人劈得脑袋搬家,血溅三尺。
尹书韫记得自己现在是个弱女子身份,象征性地尖叫一声,缩到魏仲余怀中。
黑衣人却越来越多,他们堵住醉风楼,对着那些高门子弟也毫不手软,拿着砍刀直接下手。
尹书韫依偎在魏仲余的怀中,半眯着眼睛环顾四周,之前喝的那两杯酒的酒劲已经升上来,被她硬生生地压下去,抑制得额头都渗出汗来。
魏仲余抱着她躲避追杀的刺客,问,“姑娘的闺房在何处?”
尹书韫不是真的舞姬,哪里有什么闺房,只能随手指向一个房间。
魏仲余直接用剑顶开门,带着她进去,里面却传来尖叫声,两个兔儿奴身体连在一起,被吓得直接裹着被子冲出房间。
魏仲余面不改色,关上门后看向尹书韫,“姑娘的闺房很是热闹。”
尹书韫脸颊通红,刚想解释些什么,被魏仲余捂住嘴,屋外,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世子呢?”房间外的声音气急败坏。
“你们看到世子了吗?得快些,官兵马上就要来了!”
“所有人都去找世子,不得耽误!那就是两个兔儿奴,逃了就逃了,哪有找世子重要,给我分开,一间房间一间房间的搜!”
魏仲余看向门,而尹书韫则是在看魏仲余,心想大司马这样的职位,最是靠近权力和阴谋,说不定他知道河东瘟疫的真相。
如若和他交好...尹书韫想卖魏仲余一个人情。
这么想后,尹书韫握住魏仲余的手腕,在魏仲余疑惑的目光中,将他拽入床榻上,用被褥裹住他们两个人。
“魏司马,”尹书韫装作害怕的模样,声音颤抖,“他们、他们只是想找世子,我来装作兔儿奴,他们就不会杀我们了。”
兔儿奴,人如其名,用来被取乐的奴仆,和舞姬不同,他们不卖艺只卖身。
尹书韫趴在魏仲余怀中,金丝覆面,双眼楚楚可怜,还真有些兔儿的勾人意思。
“啪”得一声,门外黑衣人踹开门,三两个人往里冲过来。
尹书韫一个惊颤,模仿适才兔儿奴的模样,直接吻向魏仲余的唇,两人身体相依,不留任何缝隙。
黑衣人们一声骂后直接离开房间,“快去找世子!”
人走后,尹书韫对上魏仲余冰冷的视线,想坐直身,但身前人却用手抵着她的脖颈往下按,两人的嘴唇再次碰在一起。
魏仲余像是真的把她当成了兔儿奴,侵略的吻抵开她的嘴唇,眼看着就要顶进来——
“魏司马!”尹书韫使上两分力,从魏仲余怀中挣脱出来,慌乱地离开床榻,理自己的衣裳,“唐、唐突了。”
魏仲余看向尹书韫湿润的嘴唇,他站起身,垂首看向她,“你到底是谁?”
尹书韫想张开嘴回答,但关键时候掉链子,她压制了半天的酒劲儿如同反胃一样反上来,让她头晕眼花,她捂住自己的嘴。
此地不宜久留,尹书韫真的控制不了自己醉后做出什么样的行为来。
尹书韫抬头看魏仲余,“啪嗒”扯开自己的金丝面纱,露出自己潮红的脸,她的眼睛被酒劲给染得泛泪光。
魏仲余一怔,尹书韫垂首一声“唐突了”,将自己的金丝面纱塞到魏仲余手中,而后立马转身离开屋子。
魏仲余看向自己手中的金丝面纱,沉默不言。
尹书韫走后,阴影处走出一个影卫,对魏仲余行礼。
魏仲余抬手,影卫立马接过魏仲余手中的金丝面纱。
“大司马,”影卫躬身问,“是否要属下追上去?”
“先查身份,”魏仲余说,“不对劲再杀了。”
“诺。”
窗外,尹书韫站在下一层的屋檐上,把屋内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不禁抿紧唇线。
看来古人说得不错,自古权贵多狠心,刚才她都舍出自己的嘴皮子了,竟然还是没能成功结好。
赌错了。
尹书韫躬身入窗,擦拭自己身上之前被溅到的血迹,步伐踉跄不稳,酒劲一阵一阵的,让她有些难受。
她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和黑衣人一样在找世子。
这些黑衣人到底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杀世子?
是大司马吗?不对,如果是他,没必要自己参与到宴席中。
尹书韫觉得这件事绝对和河东瘟疫相关,近来都城暗流涌动,一环套一环,却让她如同身陷迷障,看不清背后到底是谁、在谋划着些什么。
尹书韫往外走,沿着醉风楼一层一层往下走,最终又回到私宴所设之堂。
刚推开门,血腥味争先恐后往外涌。尹书韫捂住口鼻,看向刚才胡姬献舞之处,发现戴着面具的世子跪在台上,低垂着头,被一把刀从胸膛处贯穿,已经没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