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妙闻书肆。
赵瑾瑜立在书架前,手里缓缓翻着书页,实则与身旁的郑玉霖说话。
“我已经打探过玉澄的口风,你与楚小姐的婚事再无更改可能。”
久久未等到身旁之人开口。
赵瑾瑜抿了抿嘴唇,又道:“那位楚家小姐家世人品皆是不俗,定会好好待你。”
那人听了这话,连日的忐忑,内心防线的崩溃,致使他忍不住在书肆抽泣出声。
赵瑾瑜放下随手拿的书,递出一方没有任何绣纹的白帕。
那人没接,她轻轻叹了口气,往回收手。
却被半路截住,那人就着她的手蹭着帕角擦去泪水,强笑着问:“眼睛可红?”
赵瑾瑜这才侧过头,同他四目相对,为他眼中情谊一触,又扭过脸去:“不很红,过会就好了。”
二人具是沉默。
过了好一会,外头的天阴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砸落在地。
“我先走了。”
“外头下雨了,多待一会?”
二人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
赵瑾瑜拿起依靠在橱柜上的油纸伞,轻轻抖了抖。
小公子眼中希望一寸寸消减,清亮的眸子再无一丝神采,微微垂下头颅。
赵瑾瑜心有歉疚,她的出现就像是冥冥之中的推手,让每个人的位置都发生了改变。
若她没有胎穿成赵瑾瑜,或许大家的生活都会一片祥和。
郑家姐弟按部就班地过着富贵闲人的生活,母亲也不会因她幼时无知而展露天赋为凤帝猜忌,凤翊星更不会蹉跎于情爱,成为世人的饭后闲谈。
“不了,我还有些事。”赵瑾瑜闭了闭眼,快刀斩乱麻,不给对方更多的期待。
说罢,转身出了书肆,只留下身后的小公子痴痴凝视她的背影,手中还握着方才她随手拿起的那本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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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雨声击打窗檐,如剪不断的银丝顺着瓦片串成一串,滴滴答答落在铺呈的青石板上。
赵瑾瑜口中咬着毛笔杆,拨弄算盘,处理王府年末杂事。
“咚咚。”
她先是一愣,目光不由自主移向雕花木窗。
接着又是两声清脆的鸟叫,寒冬深夜,如何会有鸟叫。
赵瑾瑜心中警惕,低喝道:“何人?”
无人应答,又是两声清脆鸟叫。
赵瑾瑜艺高胆大,只取下挂在墙上的宝剑,撇下剑鞘,挑开窗户上的锁扣。
便见着一张熟悉的脸,嘴角咧着大大的笑,额上的发都湿了,狼狈地贴在白瓷般的小脸上,扒着窗台,就这样仰着头看她。
赵瑾瑜脸色一变,紧张地四下张望,将他先拉进屋内。
阴雨连连的夜晚,连一丝月光都无,周围静悄悄的,更见不着人影。
她心中舒了口气,也不问他为何来,便执伞要送他离开。
“赵姐姐,我有些冷,能让我先烤会火吗?”郑玉霖揉了揉鼻尖,手背冻的青紫,衣袍边角不停滴落水珠,像只落水的可怜小狗。
只可惜赵瑾瑜心硬,能装作瞧不见他的狼狈可怜,只拿了挂在衣桁上的外袍给他披上。
雨势渐大,也没止住她的脚步。
直到她迈出房门,那人还愣在原地。
“为何不走?”赵瑾瑜问。
突然,利器刺破空气的低鸣从四面八方传来。
赵瑾瑜被逼后退数步,两脚又落入房内。
“唰”这下捅了马蜂窝,房内几处,院落中亦有几处不约而同冒出几个黑衣人。
那位暗器偷袭之人也不藏着掖着,从院落中最高的那颗树上一跃而下。
雨点擦过银亮的剑尖,数名暗卫齐齐围上,一时间也伤不得那人分毫。
赵瑾瑜双眼不停捕捉黑暗中那人的行动轨迹,电光火石之间,一掌拍出手中宝剑,直朝那人命门所去。
郑玉霖看不真切,只瞧着一道白色闪光朝着被围之人去了,不由大惊失色:“秦姨,小心!”
又是此刻,一众暗卫齐齐向前冲刺。
包围圈中那人武功非同小可,借着众人剑势,飞身而起,轻踏剑尖,似要以伤换伤,强行受那一剑,同时甩出数把暗器。
赵瑾瑜眼疾手快,扯下刚为郑玉霖披上的袍子,快速搅动气流,以气借势,脆弱的锦缎棉服尽数拦下锐不可挡的精铁暗器。
“叮叮当当”,暗器落了一地。
而那人似乎中了剑,倒在泥泞上生死不知。
赵瑾瑜还要上前,一旁郑玉霖挺身拦住去路。
“秦姨不是故意的。”
赵瑾瑜这才记起郑府确有一位高手马妇。
“让开,既敢朝本王女投掷暗器,想来也是个不怕死的,你求情反倒折损了别人的义名。”
此话毫不留情,带着冷嗤。
郑玉霖拗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上前。
霎时,重伤之人拍地而起,掌心竟然还藏有一柄利器,朝赵瑾瑜袭来。
“来得正好。”赵瑾瑜早已洞察倒地之人实为佯诈,只为逼出安于暗卫后的自己。
果然被她猜中,观其招式,不在变化,不在猛力,而在平铺直叙的一刀,是杀人的手段。
当真高手,赵瑾瑜眼中异彩连连,恨不得使出十八般武艺同她较量。
谁知夜深,正是人静时,前院忽有嘈杂声。
随后,一片映天的火光逼近。
正有大队人马举着火把朝她这院子来。
领头的正是宁王,郑玉澄,二者脸色极差。
“砰”,宁王抽过身旁仆人手中木棍,只往斗做一团的二人中间一甩,本就受伤的马妇顷刻倒飞而出。
失了对手的赵瑾瑜一时愣怔在原地,喃喃道:“母亲?”
“你还要惹出多少祸端?若不是玉澄深夜拜访,我还不知你起了同人私奔的心思?”
宁王咬牙恨恨。
女儿心中摇摆不定,作为母亲的也不好逼她,可这不意味着她能没处理好过去的感情,就随意招惹良家公子的!
“何事?”赵瑾瑜只以为自己耳腐。
“若不是玉霖离家前还留信一封,交代了来龙去脉,我都要被你蒙在鼓里。”
宁王痛心疾首,女儿何时变得如此没有担当?
“既如此,你和玉霖的婚事便由我这个做母亲的定下,不容更改。”
宁王自付给过她机会,若她迟迟无法遵从内心选择,她也只能插手婚事了。
“万万不可。”
三道声音重叠,其中二人正是赵瑾瑜与郑玉澄。
另有一道声响从院口传入,众人目光齐聚。
为首的人着杏黄色缂丝彩云凤凰展翅朝服,缓步而来,身后一众身披银甲皇家侍卫。